第十七章

    颀墨一直起的很早，这些日没什么事情他也没有闲着，一早起来便出去跑步了。
    清晨的阳光每一丝每一缕都极为细致的洒在地面上，驱散了一整夜的暗沉。
    男人跑了好一会儿，渐渐的发现自己已经脱离了原本熟悉的路线，不是他家的附近。
    他顿住了脚步，之前零碎的记忆只是给了他刹那的悸动。而那瞬的悸动在此时抬眸看过去的一刻，又像是被石子给激荡出千万层的涟漪。
    久久无法散去。
    今日是周六，立花没有出门，倒是立辰有事出去了。
    她想着将口罩顺手带上出去把楼下一片围着的花圃给浇点水，夏日太闷热，植物很是缺水。
    少女手一伸，抓了个空。
    她愣了一下垂眸看去，发现床头柜旁什么也没有。立花眸光微敛，长长的睫毛缓缓的动了动，如同浮光浅淡。
    带着岁月也不忍破坏的恬淡静美。
    少女了然，自己的口罩被立辰收起来了。
    因为是周末，在家里的时候男人似乎不怎么喜欢自己戴口罩。
    前一世的立辰的性子其实和这一世没有太大的变化，除了偶尔的些许意味不明的话语之外。
    那个时候她还小，而立辰也是个小少年。幼稚园时候小孩子说话直白而伤人，立花在小班，而他已经是小学四年级了。
    父母常年在外，尽管家里请了阿姨，但是亲人的陪伴却只能够由最亲近的人来弥补。
    立辰的学校和她所在的幼稚园有那么一段路程，他要走来的话大概要上半个多小时。那时小少年的腿短，要走来更要花些时间，夕阳余晖的光亮将他的影子拉的老长。
    他背着双肩包却没有一丝孩子的稚气，除了眉眼青涩，立辰整个人都早熟的骇人。
    〔那个，我可以和你们一起玩吗？〕
    立花记得那个时候自己还渴望着友情，她小心翼翼的拿着小皮球对那些和自己一样等待着家长来接的孩子们说道。
    一般这个时候他们都会一起玩玩小皮球，消磨等待着时间。
    她看了许久，眼神很亮却没有靠近。直到那颗小小的黄色的皮球滚到了自己的脚边。
    小女孩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弯腰捡起，抬眼直直的注视着他们有些紧张的开口这么问道。
    〔不行，你那么丑如果你和季钰一起玩的话会把她也传染丑的。〕
    在这个年纪，尽管没有形成什么三观但是对于美的分辨力却直白干脆的伤人。
    几个小男孩围着小班里长得最好看的小姑娘，将她护在最里面生生的隔开了立花。
    立花愣了一下然后抿着唇轻轻的将手中的皮球递给了面前的那个小男孩，而他没有接，眼神带着厌恶和嫌弃转身去旁边装满皮球的小箱子里另拿了一个。
    又失败了。
    小女孩这么想着，将皮球抱在怀里离开了孩子们的小群体。
    这样类似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没有多么生气，也没有多么伤心。
    立花只是眼眸微闪，默默的走到了一旁的秋千上坐着，等着立辰来接她。
    而这一幕却被刚刚走到里面的立辰给看在了眼里。
    他黑着脸走到了立花的面前站着，她感觉到一片阴影遮掩住了夕阳落在她自己身上的余晖，反应慢了半拍，她慢慢抬头看去。
    小少年的脸因为逆着光的原因，再加上刚刚看到了那么一幕黑的格外厉害。
    〔哥哥，你来了。〕
    立花软软的说道，然后起身伸手想要去牵着立辰的手，但小少年这一次却没有立刻回应。
    他将自己的包摘下扔在了立花手中，修长的手将她的那颗因为为了接住他的包而松开的落在地上的皮球捡起来。
    〔才这么小的年级嘴就这么臭吗？〕
    立辰直直的站在了刚刚说话的小男孩面前，眉眼暗沉一如黑夜深邃。
    不仅仅是身高上的绝对优势，就连气势也压人的紧。
    〔我，我有说错什么吗？你的妹妹本来就长得不好看……〕
    〔那你以为的好看是什么标准？大哥哥来帮你鉴定一下。〕
    说着立辰勾了勾唇角，笑的如同三月的桃花，而眸子里却一点儿也没有春日的暖意。
    小男孩吞了吞口水，被这笑容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身边的孩子们也都散到了后面去，除了那个之前被围着拥着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注意到小少年的视线淡淡的落在了自己身上，被这样一个好看的大哥哥注视着她有些害羞的垂眸，但是下一秒却忍不住又看向了他。
    然而这一次却被他眸子里淬冰一样的冷冽给弄得后背发冷。
    〔原来这就是你以为的好看？〕
    他没有再继续说什么伤人的话，但是那语气里满满的恶意和嘲讽，薄唇微掀然后走过去一把将抱着他书包的立花给拽了过来。
    〔我家小立花在我心里，是最好看的。所以……〕
    立辰声音沉了下来，微微弯腰和小男孩直视着。
    〔闭上你的嘴好吗？〕
    ……
    小女孩抬眸看了立辰好些次了，他依旧和平日和自己相处时候一样冷淡，没有什么多余的神情。
    她有些不确定的伸手，轻轻的勾住了小少年的手指。
    〔哥哥，谢谢……〕
    立辰脸上还黑着，垂眸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你长得不好看虽然是事实，但是……以后别人说你你给我狠狠的怼回去，知道吗？〕
    [可是……他们说的是事实啊。]
    被立花这么一说明显噎住的小少年梗了好一会儿，然后视线瞥在了她的脸上。
    [你的口罩呢？]
    [不小心掉地上了，今天上午下了雨，弄脏了。可能是因为我今天没戴口罩的原因，平日里他们对我还是挺温和的。]
    听着立花的话他回握住她的手的力道收紧，青涩的脸上已经看得出之后俊美的轮廓。
    [小立花，小时候我说你丑是开玩笑的……你虽然不好看，但是在哥哥心里是最可爱的。]
    立辰的话刚刚说完，垂眸看着她，立花没有回应他，顿住了脚步。
    [哥哥也学会骗人了。]
    在夕阳之下，少女的眼睛清澈纯粹，里面是橘黄色的霞光，带着浅淡的如同天空的辉泽，让立辰晃了眼。
    恍惚之间，立辰觉得自己的妹妹好看的移不开视线。
    他那个时候没有认识到，小时候是最纯粹的时候，又是最残忍的时候。
    残忍的就在于……小少女对于每一个人说的话，对她的认知都在一点点的堆积，并且……深信不疑。
    而其中，立辰尤甚。
    ……
    颀墨将脖子上的白色的毛巾扯下轻轻的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缓了一会儿朝四周扫了一眼便愣住了身子。
    这里他前些日子来过，是送立花回家的时候。
    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想到前世死前那个昙花一现的少女静美的模样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汗珠顺着脸部轮廓滑落下来，最后隐没在了脖子处。
    立花不知道此时楼下有一个男人在痴痴的站着，她提了花洒慢慢走了出来。
    今日的阳光很是耀眼，颀墨原本准备站一会儿便离开的，但是在少女出现的瞬间他的脚像是扎根在土地之中一样，无法移动分毫。
    立花今天没有戴口罩，而此时也是阳光灿烂，她着着和前世一样的白色衣裙款款而来，柔顺乌黑的长发如同绸缎顺滑。
    画面一瞬间和他前世最后看到的那一眼重合了。
    人在死前的瞬间会拨云见雾，看到最真实最美好的一面。
    而原本蒙在立花面上的纱幕也在颀墨合眼的时候消散殆尽。
    之前从来没有注意到，她美得如此让人心悸，眼波清冷柔和，也是那么一眼，便望进了他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