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很奇怪。
    这是这些天少女最直接真切的感觉。
    立花眼眸微微垂着，将里面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在了其中。除了可以看到长长的眼睫毛卷翘，还有落在眼睑处的两层浅淡的灰色阴影之外，无法窥探任何的情绪。
    “同桌，这道题怎么做啊？”
    这是今天第三次少年主动问她问题了，以往时候他很少麻烦她。
    除了老师让他将纠正好的错题交给她检查一下，如果还有什么问题的话她再针对错误点进行讲解之外，便没有过多的交流了。
    沉城从来不是什么自来熟的人，面热-心冷这个词用在少年身上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她顿了顿，深深的抬眸看了和平日一般灿烂笑容的沉城，除了在自己看他时候愣了一下，他没有丝毫的变化，甚至嘴角的弧度更加上扬，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齿，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阳光。
    “怎么了同桌？不方便吗？”
    立花摇了摇头，手边是她刚刚做完的习题，对于现在的她书刚好有时间的。
    而且之前在体育课的时候沉城帮助过她，帮他讲题这么一点小事并没有多麻烦。
    她一直是坐在靠窗户的位置的，从前世到现在，靠窗最后的地方总是属于她。
    只不过以前她尽管旁边有人坐着，但是却把她当作透明人一样几乎从没有说过什么话，而现在……有了一个这样比起以往来说显得聒噪些许的同桌，倒是新奇。
    这么想着的立花轻轻的扯了扯自己的口罩，窗户外面吹来的风将她额前的发吹开了些，带着草叶的清新气息有些醉人。
    “这道题……上节课陈老师不是讲过类似的例题吗？”
    拿过来一看，立花蹙了蹙眉，而少年发视线却不自觉的落在了少女的纤细的手臂上。
    薄薄的衣料是白色的，有点儿透，却不及她奶色的肌肤看着舒服。
    “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他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清俊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愧疚，只是单纯的笑了，和自己不同的蜜色的肌肤里蕴藏着蓬勃的力量，只是抬起手的时候就能够瞥见小臂的肌肉，线条优美的像是艺术品。
    立花盯着他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认命的将手边的那只黑色钢笔拿了起来。
    “你是哪里不会？”
    看着少女无奈的样子沉城眉眼弯起，单手撑着下颌，薄唇微微掀起。
    “全部。”
    他语气上扬着，黑色的眼眸像是月夜之下洒着星辰细碎的粼粼波光。
    “……”
    立花第一次有一种想要给人一拳头的冲动，她深吸了一口气，捏着手中的钢笔开始在一张白净的草稿纸上细细的边写边讲解着。
    少年看似在认真的听着，实则余光却一直在偷偷的瞥着立花。
    少女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像是夏日凉爽的风，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像是两把小扇子。
    沉城看不到她的脸，却还是可以依照着之前的惊鸿一瞥细细的在脑海里顺着轮廓勾勒出来。
    她一直背都挺的很直，如同松柏一般。因为坐在一起，少年只要稍微装作不小心的一碰，便可以触摸到她。
    但是沉城并没有，他只是看着立花，眼神有些晦涩。
    “阿花……”
    原本还在认真讲解着步骤的立花落在纸上的笔尖一顿，“刺啦”一声划开一条长长的墨痕。
    “……你叫我什么？”
    沉城觉得少女的反应很有趣，想到这样她对于这个称呼这样生涩的反应，他不难知道应该没有人这么唤过她。
    只是想到这个可能少年竟然心生欢悦起来。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容易满足，只是一个亲昵的称呼而已就让他忍不住的嘴角上扬。
    “阿花，之前在医务室的那个人真的是你的哥哥吗？”
    沉城没有更改对少女的称呼，将之前想要询问的话借着这次问了出来。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立辰的那张满是恶意的脸，以及如同蛇信子一般冰冷的话语，像是裹了蜜糖的刀刃般，里里外外都充斥着占有欲。
    普通的哥哥可不会对妹妹有这样偏执的欲望。
    “嗯，是我哥哥。”
    少女没有疑惑沉城为什么会这么问自己，以为是因为立辰长得好看而自己丑所以才会有些怀疑。
    毕竟前世的时候，这种问题只要是自己和男人同框出现的瞬间，人们都会在脑海里产生这样的疑惑。
    只是大多数人不会像少年这样直白的问出口而已。
    “虽然我长得没有哥哥百分之一的好看，但是……从小到大的记忆告诉我，他的确是我的哥哥。”
    立花说的认真，并没有多在意这个问题在某种程度上是对自己的一种自我伤害。
    她对这些都看的很淡。
    可能是因为喜欢数学物理这类学科的缘故，立花比起人类更相信冰冷的数据，更相信客观既定的事实。
    无法改变的就去认可，去接受。如果什么也不敢面对的，才是真正的懦弱。
    只不过在潜意识里立花还是习惯带上口罩，摘下可能对于她不需要什么勇气，但是她的心里还是有些隔阂的。
    毕竟戴了这么久，它就像是一个盾牌在保护着自己，使自己隔绝外界的各色视线，安静的生活着。
    因为前世的她试过揭开面罩，但是只两天便又戴上了。
    你不在意没什么，但是他人的感觉还是要稍微顾及的。
    戴上了也可以让自己过的平静些，这是当时的她乃至现在的她的想法。
    听到立花发话之后，黑发的少年明显的怔住了，他直直的盯着少女的眼睛，发现里面严肃认真的出奇没有丝毫的玩笑可言。
    他喉结微动，嗫嚅着唇。
    “阿花……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立花不知道少年这个时候为什么反问自己，就像这些天一样他很多时候都很奇怪，但是她也说不出来什么地方不对劲。
    就像现在一样，他说的每一个字拆开的话她都明白，但是拼凑在一起却完全无法解读。
    这和平日里立花做的奥数题完全不一样，是尽管自己怎么思考怎么去尝试都无法解开的东西。
    “沉城同学我之前就想问你了，你最近有点儿奇怪，总是盯着我，而且还会莫名其妙的傻笑。”
    少女黑色的眸子里面清晰的倒影出了沉城突然染上绯色的脸，他的眼神有些慌乱的躲闪了一下。
    “还有，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脸红了。”
    少年简直想要找个洞钻进去，立花一句一句的说出自己暗搓搓的偷窥她的事情，他以为自己已经很隐秘了但是还是被她觉察了。
    “同桌……”
    他最后直接将脸埋在手臂里趴在桌子上，声音闷闷的带着些许羞赧的换道少女，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而更令人惊悚的是……
    立花竟然从其中听到了一丝撒娇的情绪，软软的，就像是布丁一样。
    “你就别逗弄我了，同桌……我也不想总是盯着你看啊。”
    沉城从手臂里露出来的那双眼眸明亮，如同远山雾霭之后的青山葱茏，透着澄澈的蓬勃朝气。
    立花对于这样撒娇模样的少年没有任何的应对之法，因为从来没有人对她撒娇过。
    半晌，她僵硬了一下身子，抿着唇将视线再一次的落在了那张已经被写的密密麻麻的草稿纸上。
    “之后再带入这个变形的公式求解出未知数X……”
    沉城直直的盯着立花，看着她极为生硬的转移了话题，不由得笑了出来。
    他把自己的脸埋在手臂里，尽管笑声是没有太大，但是他浑身上下抖的厉害，把桌子也抖了些许。
    “……你笑什么？”
    立花捏紧手中的黑色钢笔，眼神晦涩的看着笑的和花枝乱颤一般模样的沉城。
    她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对，对不起……我只是觉得阿花你，太可爱了。”
    沉城笑够了，抬起头用手背擦去自己眼角因为笑而不觉流出的些许眼泪，唇角还是翘起的。
    可爱……
    这是对于任何少女都不会陌生的被人夸赞时候的词语，但是立花除外。
    “……我不可爱，我很丑。”
    她停了许久，认死理的固执的表述着自己根深蒂固的自我认识，没有因为少年的一句话而发生任何改变。
    冷静的，就像是在纠正一道错误的数学题一样。
    听到立花的话，沉城彻底的敛去了脸上的笑意，眼眸暗沉。
    这个时候他开始真正的意识到了从立花身上传来的那些许的违和感是什么了，那就是……
    少女，是真正的对自己的美貌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