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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
    是……我。
    是我?!
    沉未晴瞪紧杨孟,“噌”地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
    周围正开心交谈的同学都被她吓一跳,投来围观的目光,还以为杨孟怎么欺负她了。隐隐正有男生准备出头质问,沉未晴又一秒坐下。她的脑袋已经被这两个字搅得天翻地覆,根本注意不到环境的变化,嘴巴微微在动,却听不见念叨着什么。
    “她魔怔了?”有人问杨孟。
    发现前方异常的许星辙也起了身,过来查看情况。
    “怎么了?”
    杨孟收到质询的眼神,不平地撇嘴。他这是什么态度,明明是好兄弟,不怀疑沉未晴,居然第一时间怀疑他。就凭她的智商,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会被瞬间识破,有什么可担心的:“我可什么都没干,只是跟她说了几句话,哪知道她这么大反应。”
    不,这话当然不对,杨孟在心里想。
    就是要她这么大反应。
    沉未晴的反应越激烈,越证明他和秦尧西的猜测没有错,越能达到他们的目的。这两个人太被动,光是试探来试探去的太极都能打几千回合,或许将来秦尧西孩子都生了,他们还在互相试探——他们绝对有这个耐心。杨孟和秦尧西可真是深刻体会了什么叫“皇帝不急太监急”,必须找到合适的机会推他们一把,故事才能继续下去。
    非洲经济学家Dambisa&nbspMoyo说过,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
    他们的连理枝,他就要在此时此刻亲手栽下。
    许星辙却不肯相信杨孟,若是他从椅子上蹦起来,那他绝不说一个字,可做这件事的是沉未晴。叁年同学,他从来没有哪一次见她如此失态过,免不得怀疑。他的手撑到她身后的椅背,倾身问:“你没事吧?”
    倏然的靠近,还是那个熟悉的呼吸,沉未晴正轻声念着他的名字,不想被听到,不自觉地远离。
    微小动作,却让许星辙愣住一瞬。
    她刚刚躲开了他。
    以前她从来不会的。
    “怎么了吗?”他又追问,语气中有些讶然,还掺进去失落。
    他喜欢我……眼前的这个人,喜欢她?
    沉未晴的眼珠迅速向他脸上转几圈,又怕被看穿心思,及时逃离。
    她还是没能消化这块从天而降的巨大馅饼,就连刚才的打量中都满是怀疑。她来问杨孟,哪怕心底藏了百分之一的期待是这个答案,但是百分之九十九无非是想收获当头棒喝,打消自己的非分之想。所以,她做的最多的准备,都是否认的答案。可是杨孟说,她的怀疑是空穴来风,是确有其事。
    反而让她不知所措。
    喜悦,当然有。那拔地而起的心情快将她吞没,然而山呼海啸后留下的,却是漫漫空寂,和无尽的落寞。
    不是许星辙亲口说的话,她怎么能当真呢?
    期待被提高至临界值,再从这里摔下去,会很疼的。
    沉未晴低下头,不想让许星辙看到她的表情。她的嘴唇正发颤,声音也变得略微喑哑:“没什么,我去趟厕所。”
    明知道她这是敷衍,可许星辙没有立场拦她,错开一个身位,让她逃出教室。
    目送她的侧颜从窗户消失,许星辙才肯收神。
    “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他问杨孟。
    他们刚才的互动杨孟都看在眼里,包括沉未晴的躲闪。这一下,弄得他也没了底气,害怕自己弄巧成拙,不敢明言,嗫嚅道:“只是,说了点实话。”
    关于“实话”,许星辙首先联想到的词是“忠言逆耳”。
    不是多么吉利的意象。
    他的眉毛拧到一起,仍旧想不通杨孟这里能有什么话能激起沉未晴的巨大反应。甚至,他都不知道,她对什么事情会有这样的反应。他根本不了解她,一点都不。哪怕他知道,沉未晴喜欢粉色、住在学校两站地以外的别墅区,院子里养了一条阿拉斯加犬,喜欢喝咖啡,好胜到一定要考第一名……但他完完全全,对她一无所知。
    甚至她刚才躲避了他的贴近。
    是因为上一次做题时碰到了吗,还是在后台不慎亲了她?
    许星辙的十指缓缓缩紧,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他根本,不配喜欢她。
    “你可以出来一趟吗?”做题到一半的秦尧西收到沉未晴的消息。
    她就在置顶的位置,还是特别关注,一点开就看到。至于杨孟,秦尧西才发现他更早发来一条消息。
    “同志,我好像……做了错事。”
    秦尧西先拿起手机出门,路上问沉未晴位置,回复杨孟:“你干了什么?”
    杨孟迅速把刚才发生的事描述一通。
    他不说时秦尧西还担心,听他说完,反倒松一口气。她更了解沉未晴,看透她内心的挣扎:“没事,她可能只是有点懵了。”
    “真的吗,我们阿星现在已经失魂落魄地回座位了,头都快耷拉到膝盖上,这可怎么办?”
    “我们阿晴正约我畅谈呢,回来汇报进度。”她安抚友军,也赶到沉未晴说的位置。她正靠墙站着,双手捏在身前,茫然地互相捏拇指。听到有人靠近,抬头见是期待已久的秦尧西,提一口气又立马松掉。“杨孟都跟我说啦。”
    沉未晴看她收起手机。
    “西西……”
    “我早就知道你喜欢他,不用跟我掩饰。”秦尧西简洁明了,“那次我故意说要跟许星辙表白,你反应那么大,我就知道我肯定猜对了。还给你蓝色的酸奶棒棒糖,但你好像没明白我的意思。粉色,你;蓝色,许星辙。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呢?”
    杨孟不知道后来秦尧西和沉未晴说了什么,但看见她匆匆赶回座位的第一时间不是做题,而是在桌子边蹲下,翻找藏在里头的科技杂志,大概猜出个一二。
    那期杂志他比沉未晴先读完,后来假装想回味,又要回去一次。字迹已经被擦除了,他告诉过秦尧西。
    那期有篇文章介绍材料,讲到“钯”这个元素。*
    钯,第五周期Ⅷ族铂系元素,元素符号Pd,外文名为Palladium。这一词来自当时发现的小行星Pallas,亦源自希腊神话中司智慧的女神Pallas,也就是众人熟知的雅典娜,她的全名叫做Pallas&nbspAthena。
    钯元素是航天、航空等高科技领域以及汽车制造业不可缺少的关键材料。
    所以,谁说尖端科技的探究者不懂得人文与浪漫。他们将最能代表人类智慧的元素,赋予了掌管智慧的女神的名字,这绝不是巧合。
    在杨孟把那期杂志交给沉未晴之前,他看到过。
    那篇文章旁边,许星辙用铅笔轻轻地在介绍Pallas的那一行写了叁个字,“沉未晴”。在他心里,她是一切智慧、战争、艺术、独立的象征。
    他的雅典娜。
    ——
    文章本身不存在,这件事是我查资料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于是用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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