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商议
此为防盗章先前于城郊救下楚谣,寇凛在她的恳求下,一直陪伴到楚箫带着家仆们寻来。策马离开之际,他曾与楚箫一行人擦肩而过。
当晚楚箫衣衫不整,披散着长发,脸上虽有些血污,却着实令寇凛惊艳了一把,觉得妹妹已是人间绝色,哥哥竟比妹妹的相貌还要更胜一筹。
但楚箫来到衙门以后,寇凛再看他,又觉得好看归好看,并不及惊为天人的地步,还是楚谣更美一些。
他仔细一想,那晚之所以会产生错觉,是因为环绕在楚箫周围的那些家仆们,各个是五大三粗的糙汉子。长的并不丑,不丢尚书府的脸,但平庸的太过一致,挑选这些家仆的人,一定是按照某种喜好标准挑选出来的。
起初寇凛并没有在意,他认为是楚箫刻意为之,用绿叶来衬托他自己。
就像寇凛挑选手下,喜欢清俊的小白脸,飞鱼服一穿,绣春刀一握,一个赛一个的俊俏,令他感觉很有面子。
直到翻看楚谣的卷宗,他注意到尚书府的家仆们竟然都是谢从琰亲自挑选调|教的。再想想谢从琰自己手下的兵,断不是这样的喜好审美,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所以寇凛联系着楚谣的经历,怀疑谢从琰对自家外甥女生有龌龊心思,并非凭空臆想。
“可是大人,即使谢从琰对楚小姐生了什么心思,始终没有下手,不算违背伦常。”段小江劝道,“您抓着这一处,想扳倒他几乎是不可能的。”
“你就不能多想一些,倘若与伦常无关呢。”寇凛低下头,面前摊着不是卷宗,而是账本。
段小江认真想:“那与什么有关?”
寇凛也没打算卖关子,认真看着账本,慢条斯理的道:“比方说,他与楚小姐没有血缘关系。这样,他就不是谢老将军的儿子,那他是谁?谢老将军知不知道,楚尚书知不知道?究竟是谢从琰自己冒名顶替,还是谢家楚家藏了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段小江跟着他的假设去想。
寇凛继续:“要知道,当年若非谢老夫人阻拦,谢从琰是可以承袭爵位的。即使爵位没捞上,圣上念着谢老将军的救命之恩,一路提携着他,而谢老将军那些旧部更是以他马首是瞻,来年谢从琰升任中军都督,京畿重地的军权便尽在他手中。小江,此事可大可小啊……”
段小江一对儿眸子越来越亮:“搞不好是大功一件!”
寇凛伸手在他脑门一戳,笑吟吟道:“你们家大人能混到今天,凭借的可不是这张英俊的脸。”
段小江嘻嘻一笑,又讪讪道:“可您也别怪属下乌鸦嘴,万一是您想多了,今天这些金子,可全都打水漂了。”
寇凛已经刻意不去想了,段小江一提,心又痛的难以呼吸:“无妨,今日谢从琰让我在裴颂之面前丢了面子,用三百两金买谢从琰一个不痛快,报了这个仇,也算值得。”
段小江伸出一根手指头:“大人,那些首饰起码价值一千金。”
“首饰楚小姐会退回来的。”寇凛摆摆手,“我若送的少,她没准就收下了,但这么一大匣子首饰,拿去给郡主做聘礼都绰绰有余,她哪里敢收?何况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收下我的重礼,京里会传成什么样子?”
“万一她就是敢呢?”
“没可能,你且看着,很快就会退回来的。”
果不其然,尚书府真派人来了。
一名锦衣卫捧着小木匣进来:“大人,楚小姐退回了三百两金子,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给您送回来心里踏实些。”
寇凛往门外瞧,愣了愣:“那匣子首饰呢?”
那锦衣卫道:“尚书府的管家只送回来这一个。”
寇凛不敢相信,招招手示意他上前,掀开匣子果然只有三百两金元宝。
那锦衣卫咳嗽两声,尴尬着道:“尚书府的管家还说,他们家小姐说了,大人这般寤寐思之,难免会积郁成疾,一病不起。若是因此耽误政事,于圣上、于社稷、于万民不利,便是她的罪过了。思量再三,大人您的心意,她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什、什么?”寇凛目瞪口呆。
段小江忍住笑,认真道:“咦,这话听着怎么有些耳熟?”
寇凛额角青筋跳了跳,瞧见匣子里也有张纸条,展开了看。
段小江踮着脚凑过去,惊讶:“楚小姐竟然约您明晚见面?”
*
翌日傍晚,楚谣沐浴过罢,对镜梳妆。
春桃一边为她绾发,一边忧心忡忡:“小姐,您真要去见那位寇指挥使?”
“我约的他,为何不去?”楚谣打量着铜镜内的自己,两颊血色淡薄,便又取了胭脂抹了抹,“去那匣子里取些首饰过来。”
春桃拿来一根玉簪。
楚谣瞧了一眼,摇摇头,自己走去匣子前,挑选了一些贵重的金钗、金步摇,又往纤细的手腕上套了五个金镯子。
春桃惊讶:“小姐,您这打扮的是不是过于艳俗了?”
楚谣不解释,只管往发髻上插|金钗。
春桃想起谢从琰昨日的神情,咬了咬唇:“小姐,寇指挥使送东西给您,这事儿已经传出去了……”
“我被人评头论足的可还少?”
楚谣满不在乎,何况她已经征得了她父亲的同意。
在楚箫被大理寺收监的节骨眼上,寇凛突然有此一招,一定有什么打算,楚谣必须搞清楚他的意图,以免措手不及。
再来,她父亲此时正被袁党围攻,寇凛跳出来的刚刚好,自己和他扯上了关系,有不少准备倒戈的墙头草,怕是得多看几日风向。
最重要的是,寇凛是出了名的断案高手,楚谣是真想请他帮一帮哥哥的案子。
……
装扮完了以后,她被春桃搀扶着上马车,出了尚书府后门。
大梁民风算不上开放,一直以来,对女子有诸多束缚。但十数年前曾遭遇过乱局,礼教崩坏的厉害,经过休养生息,虽是安稳了一些,但礼教与大乱之前,终究是不能比了。
半个时辰后,马车抵达出入皆权贵的织锦楼,这是楚谣与寇凛相约之地。
楚谣被春桃搀扶着走下马车时,段小江已经站在门外了。
她绾了发,不方便戴帷帽,段小江看的一呆,竟微微有些红了脸:“楚小姐,请。”
楚谣点头示意,向楼里走。织锦楼的位置原本就偏僻,巷子又似乎被封了,一个闲杂人等也没有。
待进到堂中,空空荡荡,不见一桌客人,看样子寇凛将织锦楼给包了下来。
段小江引着她上楼,停在一个雅间前:“大人,楚小姐到了。”
“进来。”
段小江将门打开,做出请的手势。
楚谣示意春桃留在屋外,扶着墙独自走了进去。
寇凛背对着门坐着,等门阖上以后,他才起身转头,与楚谣的目光恰好撞在一起。
楚谣微微点头:“寇大人。”
寇凛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她,心口砰砰直跳,嘴唇颤了又颤。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她娇艳的脸庞上,尽在她头上,耳朵上,扶着墙的手腕上。
这金钗,这金步摇,这金耳坠,这金手镯……
全是他的心爱之物啊!
“是谁令我们锦衣卫在大梁人敬三分?
“是寇大人!”
“锦衣卫守则第一条是什么?”
“做人不可忘本,吾等誓死追随寇大人!”
“锦衣卫守则第二条是什么?”
“寇大人……”
……
一番问答下来,楚谣满脑子尽是“寇大人”,提着筷子的手都要僵了,眼睁睁看着菜汤上的热气慢慢消失。
她总算知道御使弹劾寇凛的无数条罪名里,其中那条“饭前十八问,擅改锦衣卫守则,抹灭圣恩,只为自己歌功颂德,或有谋反之心”是什么意思了。
只不过弹劾也是白搭,圣上压根不在意。
大概在圣上的意识里,没有哪个想造反的会这么蠢。
“吃吧。”
“谢寇大人!”
终于可以动筷子了,楚谣夹起一块凉透了的豆腐,仍在为那句“美味佳肴”耿耿于怀。不过看向寇凛那一桌,金盘子里盛着的真真是珍馐美食。
视线再一扫,她惊讶的发现临近几桌每一桌的菜品都不一样。
自己这一桌的青菜豆腐,与其他二十几桌相比,算是极差的,却又不是最差的——有一桌只摆放着一桶米饭,连下饭菜都没有。
楚谣原本以为菜品是根据官位来区别的,可一看与自己同席的四个人中,有副百户也有千户,吃的都是青菜豆腐。
而隔壁桌六个校尉,却有鸡有鸭。
正疑惑不解时,与楚谣同席的千户食不下咽着道:“哎,我上个月家中有事,告了十几天假。”
其余三人也跟着叹气,一个个愁眉不展的。
楚谣从他们的对话中多少猜出一些,众人的俸禄是按照官位给的,但提供的伙食不是,上个月你为衙门做了多少事情,直接决定了下个月你在衙门里吃什么。
根本不管你的出身和官位。
楚谣还是头一回见识,难怪锦衣卫的内部管理饱受御使和礼部诟病,指责寇凛没有规矩,乱搞一通。
楚谣边想着,边默默吃着饭。
身边空位上突然多出来一个人,是段小江:“哎呀,方才去了趟诏狱,来晚了。”
楚谣微怔:“段大人为何会来这桌?”
身为寇凛的左右手,段小江为衙门做的贡献应该很多才是。
“我从来都是吃这些的。”段小江双脚一蹦,蹲在椅子上,顺手拿了一个白面馒头,语气委屈极了,“怕影响施展轻功,大人只准我吃这些。”
楚谣似懂非懂,放下筷子拱了拱手:“方才的救命之恩,我尚未谢过段大人。”
段小江往嘴里塞着馒头,含糊着道:“奉命行事,楚百户无需放在心上。真要谢的话,去谢指挥使大人。”
楚谣偏了偏头,朝寇凛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他托腮坐着,阖上双眼,并没有动筷子的意思。
应是病体未愈,没有胃口。既然如此,还特意带她来食所,想必是有原因的。
楚谣心头隐隐不安,低头吃饭。
等众锦衣卫吃的差不多了,该离席时,寇凛依然阖着眼,像是睡着了。段小江打了个手势,众锦衣卫不敢乱动,乖乖坐在位置上等待。
半个多时辰过后。
一直不曾出现在食所内的徐功名疾步走进来,凛声禀告:“大人,大理寺卿到了。”
寇凛一瞬睁开双眼:“亲自来了?”
徐功名抱拳:“是的,如您所料,亲自来了。”
楚谣眉头一皱,大理寺卿裴颂之?
寇凛一扫先前的病态,弯起唇角:“请。”
徐功名问:“请来食所?”
寇凛白了他一眼,他噤声退下。
稍后,徐功名领着身穿官服的裴颂之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行大理寺官差。一众刚吃饱饭的锦衣卫就这么盯着他们,指挥使没说行礼,众人坐着不动。
裴颂之走上前,虚拱了拱手,说话时,嘴角带着抹冷笑:“寇大人,召集众多手下在此,是在向本官示威?”
两人同为正三品,寇凛稳稳坐着,也虚拱了拱手,笑容比裴颂之和蔼多了:“哪里,堂堂定国公亲孙女婿,宋都督亲女婿大驾光临,我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指挥使畏惧的紧,自然得多找些手下来给自己壮壮胆。”
裴颂之脸色一黑。
寇凛撇开他的官位,只提他夫人的家族,明摆着说他吃软饭。
楚谣打量这位大理寺正卿一眼,其实裴颂之也是出身权贵之家,只是他的家族与他夫人宋嫣凉的家族一比,的确是高攀了的。
至于这两人为何针锋相对,楚谣多少也曾听闻过,与那位国公小姐、如今的裴夫人有关。
裴夫人与裴颂之是指腹为婚,可她尚未出阁前,不知为何竟看中了当时还只是锦衣卫副千户的寇凛,一度闹出过退婚的风波。
寇凛与她是否两情相悦楚谣不清楚,但没多久,无权无势的寇凛就吃了一顿牢狱之灾,背上一桩杀害朝廷命官的官司,被当年的大理寺少卿裴颂之滥用私刑屈打成招。
后来,被判了秋后问斩的寇凛逃出大理寺监牢,在官府密集抓捕下躲藏在京城内搜寻证据,凭借过人的武功潜入宫中面圣,为自己洗脱冤屈。
也算因祸得福,他这一番作为,竟得了圣上的赏识,免去了他逃狱之罪,更擢升他为北镇抚司镇抚。尔后不到两年,他便坐上了指挥使的位置。
楚谣正在脑海里回忆这些传闻时,惊觉裴颂之竟转脸看向了自己:“听闻今日有刺客假扮五城兵马司校尉,意图刺杀楚尚书家的公子,如今,那刺客已被寇大人抓进了诏狱?”
寇凛懒洋洋地道:“正在审。”
“不必审了。”裴颂之依然没有收回看向楚谣的目光,“方才永平伯已来我大理寺认罪,承认刺客是他派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