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默怎么也不会想到,除了大出血还有其他的原因。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丹尼尔一声弄错了。可是,他会吗?
面前的丹尼尔医生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他穿着笔挺的白大褂,戴着一副黑款眼睛。
他气场强大。
此刻,只见丹尼尔医生将手中的检查报告缓缓放下。
“虽然安小姐怀孕的时间不是很长,但是我们从报告里看到,胚胎的发育并不是很良好。”
安默愣住了。
忽然间,心很空。
原本以为这个孩子是远远的再次来临,可是未料,她们不可能再见了……
安默苦涩笑笑。
“丹尼尔医生在开玩笑,我前几周就检查过,医生告诉我孩子很好。”
丹尼尔医生顿了一下,便将手中的报告单递给安默。
“安小姐可以怀疑我的专业性,但是我想您自己可以看看b超报告单还有其他的化验数据。”
安默的手指碰到了冰凉的纸张。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是做了很大的决定一般,她才将视线落到了报告单上。
报告单上,写着一个个数据。
安默不是第一次怀孕了,第一次怀上暖暖和小睿的时候,她还生活在天真的童话里,在她和沈之承的关系还没有破裂的时候,她闲暇无聊的时候就喜欢研究这些数据。
所以,她对于一些常规的数据多少还是了解的。
眼前化验报告单上,hcg和孕酮的数据都非常差,而b超报告单上,胚胎确实比常规的小了很多。
看着这些数据,安默的脑袋开始变得一片空白,渐渐地,脑海被远远的影子所占据。
就是因为彼此才见过一次面,所以她太希望留下他,这个孩子,便是她的信仰。
等他来到这个世上,她会向他赎罪的。
眼眶开始湿润,视线模糊,她似乎听到眼泪落到报告单上的声音。
“安小姐,你……你还好吗?其实,就算这个孩子留不下来,但是你还很年轻,可以和程先生一起努力。”丹尼尔医生许是还不知道安默和程俊尧之间的关系。
安默苦涩的摇摇头。
她这辈子许是不会再恋爱了,所以那里还会再孕育生命。
“丹尼尔先生,我想保胎。”她的声音变得很坚决。
“保胎?”
“是。”
看到安默如此坚决的态度,丹尼尔一声迟疑了。
他叹了口气,最后起身,走到了窗台。
他的身子背对着安默。表情不明。
“安小姐,我想您应该知道‘适者生存不适者被淘汰’这个进化论的原则。”
“我知道。”这些,程俊尧不止一遍的告诉过她。
“其实胚胎也是一样的,不合格的胚胎因为无法适应母体的环境,所以在一定的时候,他还是会离开的。但是你现在的月份很小,现在流掉,对你来说是最小的痛苦。如果等月份大了,孩子也没有发育好,那么你就要引产,这样……真的会很辛苦。”
安默的目光停留在丹尼尔医生的后背。
“也许会出现奇迹呢?”她终是不甘心的。
“安默小姐,有些事情是可以等待奇迹的,但是有些事情是无法扭转的。所以……我希望你能认清现实。不要太折磨自己。”
今天诊所的人不多,加之诊所对私人的**保护很到位,所以此刻宽大的就诊室内非常安静。
两个人都选择了沉默。
“让我考虑考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安默是挣扎的。
而听到了安默这个答案,丹尼尔医生便很快转过了身子。
只是,他的表情比原来更加凝重,像是有什么心事一样。
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继而在安默的病历卡上飞快地写着病历。
几十秒后,他将病历递给她。
“能想清楚最好,上面是我的时间安排,下周二周三我都是有空的,你可以到时候过来。”
“谢谢。”
安默向丹尼尔一声颔首。
她起身,准备打开房间的门。
“医生,可以把报告单给我吗?”快走到门口的安默才想起来,自己的报告单被丹尼尔医生收起来了。
丹尼尔医生的目光划过一丝异样。
“你要报告单?”
“当然。”在每家医院,病人的报告单都是自己收着的。
丹尼尔低头又看了看报告单,最后走到门口将这几张纸递给安默。
安默接过报告单,与医生道别,便离开了诊所。
只是,她并没有做停留。
她打了一辆车,告诉司机去最近的医院。
既然丹尼尔医生不打算帮她保胎,那么她就换一家医院……
……
公立医院。
安默将检查报告递给门诊医生后,医生还是摇摇头。他的诊断和丹尼尔的一模一样——并不建议她保胎,而是尽快流掉这个孩子。
安默是沮丧的。
如果说一个医生可以是误诊,可是两个医生呢?
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她的手下意识的抚了抚自己的腹部。
安默看着天上空气都是灰蒙蒙的。甚至连着周围的一切都是灰蒙蒙的。可是,最灰蒙蒙的,不就是她的心吗?
难道,她和远远就真的没有缘分了吗?
一个小时以后,安默又折返到了丹尼尔诊所。
她再次找到了丹尼尔医生。
丹尼尔医生有些意外。
“安小姐,你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安默摇摇头。
此刻已经下午,临近下班的时间,整个诊所已经很空,门诊室里,也不再有其他病人。
安默不再关门,而是径直走到丹尼尔医生的面前。
“丹尼尔医生,我想您说的是对的。他发育的并不好,继续让他在子宫里,只会让他受更多的醉。”说话的时候,安默的心跳很快。
理智告诉她,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可是从一个母亲的角度,她知道这样做很残忍。
“所以,您的决定?”丹尼尔医生似乎看出了安默的意思。
“我听从您的建议,打掉这个孩子。”
丹尼尔医生终于松了一口气。
“安小姐,您能想明白最好。”
“那么,需要我做什么?”
“需要您现在签署一份《流产手术协议》。”
丹尼尔医生说着,从文件柜里拿出一份文件,递到了安默手上。同时,他还将一支笔递给了安默……
……
沈之承在纽约已经呆了快一周了。
这一周,可以说是他人生中最颓败的时间。自从那次在咖啡厅和安默分别后,自从他从安默的口中听到,想让他把远远还给她的时候,沈之承第一次选择了自暴自弃。
他想着,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过错,因为自己的无知让他的亲生儿子丧生在废墟中,所以老天才会给他失去生育能力的惩罚?
失去生育能力,呵,这近乎是对一个成年男人最大的打击。
暖暖和小睿已经通过法律的形式,成为了程俊尧的子女。
就这样,他沈之承就成了孤家寡人。
他不是没有去找过安默,可是一次又一次,他在她的楼下等她,而她却时时刻刻回避他。
想到这里,身处嘈杂酒吧的沈之承,又将一杯浓烈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沈总,这是我们找到的资料,请您过目。”耳边响起一个毕恭毕敬的声音。
沈之承停下了动作。
他微醺的目光从四五个空酒瓶转向了身边的男人。
因为喝醉了,他的目光失焦了。
其实沈之承这辈子真的没有多少次喝醉过,第一次,是几年前他第一次将安默送进手术室的时候。
其实说到底,沈之承从来都是放不下这个女人的。即便当时的他对她还怀着浓烈的仇恨,报复她成了自己必须完成的使命,可是事实上,他的心里有多么不舍。
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尤其是对一个睡在自己身边长达一年之久的女人,说完全没有一点感情,那一定是假的。
更何况,当他第一次在d大的校园见到一个女孩,却不知道她就是安默的时候,其实他是心动的。
可是沈之承说到底还是太克制了,他压抑着自己的情感,让一只叫做“复仇”的饿兽在自己的身体里疯狂窜动。
“沈总?”耳边再次响起毕恭毕敬的声音,“您还好吗?我看您脸色有些发白,要不要送您去医院看看?”
沈之承终于回过了神。
他挥挥手。从高脚椅上下来,一只手支在柜子上,好让自己不轻易倒下。
他的目光投向模糊的纸张,最后无力问道。
“有什么发现?”过量的酒精食用,已经让他看不清字体了。
面前的男人顿了顿。
“我们暗访了一家之前安默小姐做过检查的医院。从那些报告里现实,安默小姐肚子里的孩子很健康。”
沈之承的手忽的攥紧。
因为他听到“健康”两个字不是欣喜,而是小心翼翼。
失而复得的心,让他太害怕再失去。
“预产期是什么时候?”第一次,沈之承对孩子的出生那么期待。
侦探摇摇头。
“虽然孩子很健康,但是……”侦探变得支支吾吾。
“但是什么?”
“但是安小姐却在刚刚签署了一份《流产手术协议书》。看样子,她并不想留下这个孩子……”
“你说什么?”沈之承的青筋暴起,他真的少有的怒了!
他失去了生育能力,可是却在这个时候,安默却残忍地将他唯一可能留在他身边,看着他长大的孩子,残忍地流掉!
他真的很想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因为想尽快和程俊尧结婚,所以身边不想有什么拖累吗?
呵,她可真是好狠心!
……
安默从丹尼尔诊所出来的时候,天空已经变得阴沉沉。
傍晚了。
很奇怪,平日里在夏季少雨的纽约,这个季节却变得喜欢下雨,变得,和当年的d市一样。
许是签下了那份合同,安默知道孩子会很快离开自己,所以她也不再小心翼翼。
她走到了最近的百货商场,帮暖暖和小睿购置了一些衣物。
从童装区出来走过男装区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了程俊尧。
她想着,自己现在和程俊尧是这个关系,自然是不能白吃白住的。既然他不打算手自己的钱,那么自己是不是应该买点东西送给他?
安默走进了一家高档男装店,她了解程俊尧的尺寸,于是便选了一套衣服。是运动款,她很希望太忙碌的程俊尧能够停下来,好好休息休息。
店员帮安默打包完毕之后,安默便领着四五个购物袋走出了百货大楼。
她走到门口,打算拦下一辆出租车。
自从一周前出现的那个意外以后,安默便再也不敢独自在黑夜行走了。
“站住!”就在安默准备打开出租车车门的时候,一个冰冷的声音喝住了她。
对,不是交换,而是严厉的喝止。
安默的身子不自觉地僵住了。
回过神的时候,她忽然冷笑。沈之承这个男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喜欢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可是现在他们已经没有一点点关系了,而他现在却还用这样的态度。
这样,让她真的很反感。
身后,男人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安默转过了身子。
“有事?”在和男人目光相对的一瞬间,她镇定地说出了这句话。
这两个字语气轻快,就如同,现在的安默一点也不在乎沈之承一样。
面前,沈之承的距离只有二三十公分,他居高临下,安默能明显的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从刚才注视的一刹那,安默看到了他脸颊的胡渣。
他很颓败,她知道。
她有些幸灾乐祸。
可是,心口却不受控制的隐隐作痛。
看到自己这样的身体反应,安默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可真贱!
“沈先生怎么还不回d市?我听说,现在沈氏集团的业务很忙,难道沈先生舍得丢下大把的银子来纽约逍遥?”为了让自己和他拉开距离,安默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嘲讽。
她继续道:“但是我请沈先生不要忘记,沈氏集团的财富,可是沾着无数条人命的鲜血!”而这些人命中,就包括她的远远。
安默以为自己会云淡风轻的说着这些话,可是说着想着,视线再次开始朦胧……
看,她多不争气啊!
看,她这辈子是永远都做不到像沈之承那样冷血无情的。即便在她提到他们失去的儿子的时候,他的表情依然是那么从容……
她的目光再次凝视着沈之承淡漠的眼睛,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变得更加恨他!
如果可以,她真的想一刀杀了他!
沈之承依然一动不动。
看着这样的男人,安默的心跌入了谷底。
她转身,打算再拦一辆出租车。
忽的,手腕感受到一股很大的力气。他的掌心很暖,可是穿过她的身体,她却觉得很冷。
“谁允许你去流产的?”他的声音依然冷冷的。
他在质问她。
安默愣住了。
所以,沈之承已经知道了自己怀孕的事实?
可是,他现在来质问自己是什么意思?曾经在她二十岁的时候,这个男人几乎要害死暖暖和小睿,呵,现在却开始关心起她肚子里的孩子。
可笑!
“你可真是一个狠心的母亲,为了嫁给程俊尧,就要流掉一个鲜活的生命,安默,你可真是心肠歹毒!”沈之承的话字字锥心。
安默的脑袋嗡的一下。
什么时候,沈之承也有权利说出“对孩子心肠歹毒”这样的字眼,当年,心肠歹毒的,不就是他自己么?
即便他知道她怀孕,即便他知道她要流产,难道他就没有想过,她为什么要流产吗?
这世上,哪有那个母亲舍得丢下自己的孩子。若是肚子里的那个胚胎健康,她怎么不希望将孩子留下?
安默忽然笑了。
她笑话面前这个阴晴不定,从来都将自己作为道德标杆的男人。
“沈之承,你说的对,我就是要嫁给程俊尧,就是要流掉这个孩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很意外,这一次,沈之承像一个孩子般渴求安默的答案。
“因为……”安默的喉咙忽的发酸,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勇气说出这句话,她深呼吸一口气,最后缓缓闭上了眼睛,“因为……身上流淌着你的血,让我觉得恶心!”
这句话,曾经沈之承也对她说过,而且,还是在她怀着暖暖,即将临产的时候。
所以她就是在报复他。
她以为说出这些话自己会感觉到畅快,可事实并非如此。听到自己说着这些话,安默发现,原来自己的心是会痛的。
沈之承怔住了。
他的目光变得凝滞。
很久以后,空气里响起手指关节的声音。
“啪”的一声,一记耳光狠狠地打在安默的脸上。
安默一个踉跄,头重重地撞在身旁的玻璃门上,瞬间,鲜血直流。
“痛吗?”男人颤抖着声音说着,似在惩罚,似在让安默清醒。
安默发现自己的世界变成了一片红色,眼前男人的影子变得模糊。
“不痛。一定也不痛。”她是笑着说出这些话的,对,她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报复这个男人。
“沈之承,那你痛吗?打人,一定也会很痛吧?”她知道,只有用这种话,才能挫败男人的好胜心。
可是她哪里知道,今天的沈之承于她根本没有好胜之心,他有的,全都是绝望。
沈之承想象过自己劝下安默生下这个孩子的场景,可是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事到如今,他还会对她动手。
他歉意,却也更痛苦。
他是多么希望安默能够懂得他此刻的艰难,让她明白自己已经不再有生育能力,所以她肚子里的孩子,许是他唯一的希望。
可是,他终究是一个男人,一个有着极强自尊心的男人。
试问,这世上有些会将自己身体上这样的缺陷,堂而皇之的告诉女人?
“妈妈……”却在这时,僻静的门口多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暖暖?”
沈之承不会想到,自己的女儿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他发现曾经那个叫着自己“校董叔叔”的孩子长高了,也更加漂亮了,这一秒,沈之承发现自己的世界变得很平静。
他很想走过去抱一抱自己的女儿,问她,为什么不承认自己这个父亲。
可是,他终究还是止住了。
止住了脚步,也止住了自己的声音。
“坏人!你就是一个坏人!你为什么还要伤害妈妈,你伤害她还伤害的不够吗?”暖暖看着自己母亲鲜血淋淋的样子,忽然间变成了一直暴躁的刺猬。
她顺手拿起自己手中的一个许愿瓶子,用尽全力,朝着沈之承狠狠地砸了过去!
沈之承并没有躲。
“咣当”一声,玻璃瓶碎了。而沈之承的额头也变得鲜血淋漓。
在暖暖面前,冰冷残酷的沈之承毫无能力。他不会反驳,不会动怒,有的,只想靠近……
暖暖依然在哭泣,她起身叫了身后的保镖,示意他们将安默送到医院。
很快,安默被一行人抬走,留下的,是沈之承孤零零的一个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之承冷冷一笑。他的世界,成也是因为安默,而败,也是因为安默。
他知道她这辈子不会原谅他,而他,许是也不会原谅这个女人了吧……
……
安默在医院里做了简单的包扎,而暖暖则一直陪在安默的身边。
暖暖很独立,尤其生活在纽约后,她几乎变成了一个小大人。
暖暖有着天生的管理协调能力,甚至安默有时候会有这样的错觉:暖暖就像是程俊尧公寓里的女主人。
她想着,不知道暖暖长大以后,会遇到什么样子的男人。
可无论如何,都不希望是像沈之承那样……
……
一周后,安默如约来到了丹尼尔诊所。
想不到的是,安默见到了乔兰。
“乔兰你好。”她想起乔兰是丹尼尔医生的助手。
乔兰笑笑,她左右看了看,对安默道:“安默小姐,丹尼尔医生安排我给你做手术。”
“那谢谢您。”不知怎的,安默在看到乔兰的一刹那,觉得很是心安。可一想到肚子里要是去的孩子,终是难受的。
“安小姐,请跟我来。”乔兰向安默做了一个手势,安默便跟着她进了手术室。
一个小时后,安默结束了手术,她做的是无痛,全程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醒来的时候发现并没有什么感觉。
“谢谢你乔兰。”
“不客气,以后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直接来找我。”在说到“直接”两个字的时候,乔兰加重了语气。
乔兰,好像话里有话……
……
安默整整休息了一周。
半夜,她被一阵电话铃吵醒。
她接起。
“安默。”电话里,传来唐越清沉沉的声音。
“舅舅!”
唐越清叹了口气,“安默,有件事情,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安默的心猛地揪住,“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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