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黑老二
幸好,我是练过的,一个驴打滚,稳稳地站住。
“呀嚯,小朋友身手不错呀!”
循声望去,在一个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老板模样的中年男人。怎么看,他也不象一个坏人。白净的脸,微秃的头,有些发福的身子,正笑容可掬地瞅着我。难道他就是任堂主?不会吧,怎么看也象一个企业家,和电视上那些个又讲慈善又偷税又让国家为富人减税的中国富豪一模一样,浑身透出优雅文明,踌躇满志,高人一等,特别象那些地产商。如果说这人有什么与众不同,就是脸特白,也许是跟外国人杂交的!
我正想问问,免得烧错香拜错庙,可一扫那人两侧,一边一个膘形大汉,表情木然,却又目露精光,一看就是练家子,傻子也看得出来,保镖无疑。也难怪,这世道,没点黑社会背景能成企业家吗?成了企业家的同时也就成了黑社会了。
“洪,任----”我不知是该叫洪帮主,还是任堂主。想起刚才那个好象说的是堂主,看来不是黑帮老大,心里的紧张就少了一些。幸好我平时爱看武侠烂剧,这时派上了用场,“大侠,”我一抱拳,自我感觉也很象个大侠,“您找小的,有何贵干-----?”后面的话和表情就有点象孙子了。
“这人是你吧?”白脸微笑着,将面前的手提电脑转一个方向,那上面正播放的一段视频,没想自己以为神出鬼没,却早就让人录了像。想想自己做案前也是观察过,并没有发现摄像头,TMD,高科技真是害死人。最可气的是录像上正放的是我偷一个女赌鬼的镜头。偷她钱的时候,我顺手在他胸前摸了一把,那女人长得和鬼差不多,不但不介意,还故意往我手上撞了撞,又冲我一呲牙,妈呀,说她是鬼,连鬼都不愿意。天地良心,我可不是想揩油什么的,就是习惯了,心里纯洁的象水晶一样啊!
“大侠,只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千万别和我计较,我也不知这是您的地盘,您也不会在乎这几个小钱吧-----嘿嘿嘿----”胁肩谄笑,那样子比王刚演的和大人还不要脸。
“当然啦。不过,我先更正一下,我不是大侠,你如果是小偷的话,我就算是大盗,所以你也不用那么客气。”他笑道。
边上一个人插话说,“这是帮主的弟弟,你别嘻皮笑脸的。”
不是帮主?帮主的弟弟,那就是黑老二了!心里真的有点放松。但我后来知道,越是狗腿子,越凶。心里疑惑,就问,“那你们怎么还----,难道----”忽然想,难道那个女鬼是他们谁的码子?大家不要怪我瞎想,以为那女人那么丑就没人要,这世的人就怪了,比如,有好好的豆腐不吃,非要捂臭了馊了再吃,还油炸,油炸臭豆腐,可是天津的名吃。林子大了,什么鸟没有啊。
“我们想知道,你是和谁一起来的。”他的笑容收敛了些。但依旧和颜悦色。
我一惊,难道小磊没说实话?按说不会呀,那还是个孩子,还不一打就招?坏了,一定是这小子被吓过火了,胡说八道,这是最不好办的。大家知道,一个谎要十个谎才能圆,并且我是这方面的老手,说个瞎话撒个谎那是眼都不用眨,可关键是,我不知道小磊说什么了!如果我不顺着他说,那不等于把他卖了吗!他小子不仁,我也想不义,但恐怕事情会越来越糟,谁也没好果子吃。
这小子,回头我要好好教导教导他,当遇到这种情况只有两条路,一个是什么也不说,只要你抗得住,另一个就是实话实说。
“和谁?这个-----嘿嘿,这能瞒住您吗-----”我只有皮笑肉不笑地说,“再说,您一看不就明白了!”我向电脑的努努嘴。同时目光也瞄向电脑。
别说,我觉得我还挺上镜,比现在那些超男超女可帅多了。就是目光有些游疑,一直以为自己做案时从容不迫,现在一看,漏洞百出,只要人们略加细心观察,一点也不难发现。可惜人们的眼睛早被金钱蒙蔽了,心灵也被铜垢所堵塞。忽然一个人影一闪。尽管这只是电光火石间的事,可是这个人的出现,还是让我惊诧莫名,匪夷所思。
那是一个快六十岁的老头。混杂在一群抓小偷的人群中。虽说是一闪而过,且,他好象故意避开镜头,但那大高个儿,略勾偻的腰,还有一双浓黑的眉,尤其是左眉中有处不显眼的疤痕。大家可能又怪我乱讲,一眼能看那么清吗?大家别忘了我是谁,一个小偷眼神不好能行吗?再说,你也看看那人是谁,如果一群人中有一个是你爸爸,你还用看半个小时之后,才能辨认出来?谁这样,我送谁一个字,靠!
这个人就是我师傅!
他怎么会在这儿?!!此刻他应当在清河农场,还有七年才刑满,难道是减刑?有减七年的吗?自己看错了?打死我,我也不会呀,如果说这世上我还有亲人的话,就只有师傅了。他为什么在这儿,为什么没来找我们,为什么打扮成这样,为什么在这儿出现,这一串串问题我无法回答,但我明白,这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我是无意卷在其中。娘啊,怎么这么倒霉,这次恐怕是真难脱身了!
我叹一口气,心说,“小磊,只有对不起你了,谁让这里有咱师傅呢!”事情有轻重缓急,我想,我和小磊这事也不会太大,起码罪不致死吧。能活着比什么都好。我原原本本地将偷的经过,实话实说。如果小磊说的不一样,我也没办法。反正,这点事在黑社会眼里,恐怕屁都不算。
“看来你是不想说实话啦?!”黑老二的表情依旧很平静,可以用云淡风轻来形容。
但我从他的眼里还是看到一股不寒而粟的杀气,我惊慌地说,“真的都是实话-----我发誓,如果有一句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好死赖死,到了这就由不得你了!”黑老二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先把他的手废喽!”
我靠!这次我终于明白什么是黑社会了。看来还是警察叔叔好,一般都不把你打死呀。眼见两个大汉过来,我忙说,“等等,到底是怎么回事,好让我死能瞑目。”我挺起胸。颇有点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架式。不过心里可直打小鼓,腿也不停使唤,就差尿了,说不定已经滴出来了,只是自己紧张得没发觉。
我不相信,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心里会不忐忑。
“小朋友,还挺有胆色,告诉你,象你这样在我面前说话的人,不知死了多少!”黑老二面色还是那样平和,但我却脊梁沟冒凉气。
“不过,念你年少,我也不想江湖上从此少了一个好苗子,只要你点下头,我就饶了你。”他又说。
我有点莫明其妙,“点头?”
黑老二让人将我推到电脑面前,他指着电脑的画面说,“我敢肯定,这里面就有你的同犯,我指到谁,只要你点个头,这是江湖的规矩,不算出卖,怎么样?咱们既往不咎。”
我说,“既然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心说,这辈子就说过这么一回真话,看这祸惹的。难怪人们越来越爱说假话。这时看清,画面是刚才录像回放的定格,且正是有师傅在的那个镜头。是巧合,还是这家伙太有才了?
“我也肯定,你的同伙就在这几个人之间。”他侃侃道,“因为刚才你看到这儿时,你的瞳孔突然放大,而现在你的瞳孔又一次放大,说明这里面有你关心的人,是不是他?-------”
他一连问了我七次,我都使劲摇头。问完了,我如释重负,这时后背已经汗涔涔的,幸好是冬天,要不就露馅了。此刻,我又不敢看电脑,又不敢看黑老二,一时竟有点眼光无处可放。浑身那个不得劲。实话说,我真佩服这家伙,太有才啦。老二都这么厉害,不知老大怎么?
他看了我一会,然后用手里的烟,指着一个人对边上的人说,“就是他,你们给我查查什么来历。”
我斜眼一瞧,差点晕过去,那人赫然正是师傅!我看着黑老二,险些惊叫出声。心想,这家伙是不是会魔法,抑或是催眠术?他似乎看出我的疑讶,得意地笑道,“那几个人你都摇了三次头,而只有这个人,我指到的时候,你摇了五次!”
在这样一个人面前,我能说什么呢,往往是越说越错。人说言多语失,可是在这样的人面前多站一会,都感到恐怖。就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有人进来,伏在黑老二的耳边,说了些什么。黑老二神色忽然一宁,“城西----他们还能坚持多久?”
来人说,“也就几个小时。青帮是突然袭击,堂里的弟兄没防备。”
黑老二站起来,对两们保镖说,“城西的堂口让青帮的人挑了,现在咱们敢快招集堂里的弟兄,给我往死里打,妈的,看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刚要走又看到我,挥手说,“这小子先关起来。看看还有没有用,要是没用就扔河里喂王八吧。”
我的妈呀!那泡尿终于给吓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