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
在赌场里游牧声熟识的人中,严进林算是最有钱的人。 严进林没有经营企业了,就靠政府划拨的土地,盖上几张石棉瓦出租给别人做厂房,如今自己坐收租金。
游牧声听说云行有以前,也在这赌场里疯狂过一阵子。那时候他也很有钱。但每次来几乎都是孔夫子搬家,全是书〔输〕。他原来做的是净水生意,有人说他送的实际上就是自来水,有人说他还是有净水设备,送的水还是经过处理的。人们众说纷纭,没有人去探其究竟,总之他的钱就是送纯净水挣来的。
据说云行有掉进汆血旺的锅里,雀雀被烫的只剩丁丁了。他老婆耐不住空寂,去和严进林私通,却被云行有抓住了现形。云行有想杀严进林却错杀伤了老婆。原本人们认为他们会因此离婚的,可事情却不了了之,好像没发生那件事情似的。
据说如今尤卿栀得了子宫癌,云行有则不愿意管她。据说尤卿栀曾去找过严进林,想找他借点钱去医院动手术,严进林嘴上答应,可就是不拿钱出来。严进林只是图一时新鲜,俩人交媾基本与爱无关,出事以后就断了往来。云行有两个前妻生的女儿都是徐语芸照顾长大,云行有根本就不去过问,好像那两个女儿与他无甚关联。
尤卿栀也生了一个女儿,如今正读高三要考大学,据说云行有一四六九不过问,气的尤卿栀服敌百虫自杀,幸好被人发现,可云行有还是无动于衷,只要有人喊打牌,他是闻声必到,每次输的时候多,赢的时候少,几个人算得上真正的赌友。严进林钱来的容易,也是相熟赌徒中的大输家。那钱好象他是拣来的,输赢也好象不在乎。实际上他也想赢,恨不得把桌子上的钱全赢进荷包里。他的赌瘾最大,时常都是他喊人邀约人:“上班哦,上班哦,……”
喊的那些对赌博有瘾的人心底痒痒的,云行有即使身上没有多少钱,也不由自主的移动脚步。游牧声比谁都积极,只要严进林喊:“上班了!”他总是第一个往赌场跑。
二
据说这些年做净水生意,云行有也还是赚了十来万块钱的,原来也是打算赢十来万就收手,退出赌场不再参与赌博,谁知道事与愿违。他不是不想管自己的老婆孩子,现在钱输光了有心无力。细细想来,如果当初不涉足赌博,也许今天不至于如此。有心离开赌场不再参与了,可心底却总是丢不下,听见严进林吆喝,自然而然就跟来了。
没有本钱别人又不愿意和你打,高利贷是不敢去借的,借一万明天还一万一,后天一万二千一,第三天就是一万三千三百一十元,几天以后这借款就成了二万元钱了。如果再不归还就利滚利的往上翻,云行有眼看着有的人因此倾家荡产。明知如此,赌博对他还是有磁铁般的吸引力,来到这里不知不觉就坐上了桌子,只要手上有点现钱,就忍不住伸手去摸牌。有时候能多看几把,有时候两把就被别人吃干没钱了。遇着哪天手顺,也能赢个几十百把块钱,可翌日又全输了出去。
常常在心里想戒了不再参与赌博了,可每次听见严进林喊和看见牌又心痒难禁,心里总涌动着一个念头,总想把输出去的钱赢回来,想想容易,云行有知道想赢回输出去的钱有些不可能了。偶尔想来也有丁点后悔,如果当初不去想赢别人的钱,也不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十几万就恁么送给了别人,也有些不甘心,也无可奈何。谁让你想赢别人的钱呢?看游牧声也来参与,知道他是怀着和他当初一样的心思,想赢钱,可钱并不是那么好赢的呵。
见游牧声赌博这么上瘾,就忍不住说:“我看你还是别来了,赢了点钱就算了吧,见好就收,你不是老板,钱来的不容易,输了可惜了。”严进林闻听了说:“你说起扯哦,他不来了跟哪个两个打嘛?就看他还有几个钱,你还有钱么?莫必都来寡我呀?这个是手上过,谁输谁赢说不定呢。”参与赌博的人,都是巴不得来的人越多越好,那有喊别人不来了的。游牧声闻听云行有喊他别来了。心中很觉希奇,你云行有也恁么大的瘾子,居然还叫我不要来了,是不是看我这几天赢了钱嫉妒呀?
于是说:“你喊我别来了,你各人恁大一副瘾,是不是看我这几天赢了点钱,你不安逸哦。”云行有只有苦笑,难做解释。游牧声说:“我输我的钱,不关你的事,你别来咸吃萝卜淡操心。”云行有其实是好心,没想到游牧声这样说他,心想:“真是好心不得好报,你龟儿输了才晓得烫。”
游牧声这些天开张就赢钱,正在兴头上,那里听的进云行有的话,反认为云行有是不安逸他,这几天不但他是赢起的,连张无过和杜华尔也是赢起的,虽然赢的钱不多,张无过和杜华尔总是赢家。
他那里知道张无过和杜华尔,在赌场打牌赌钱只是陪衬。赌场要人多才有人气,才能聚来更多的人。再说赌钱的,眼睛盯的都是本钱多的,本钱少的还难得跟他两个较真,所以张无过和杜华尔才有机会拣几个台面。如果安心不让两人参与,几把牌就可以把他俩挤死。
三
谁都知道张无过开餐馆十几年了,曾也找了不少钱,可他的钱除了女人花了就是在赌博中输了,现在上了年纪,老婆离婚了儿子也不管了,现在他是只要有几个钱就来摸几把,钱输完了就不来了,反正就在这里混,中午晚上麻将老板开饭,有钱就交两元,无钱也无人过问。他是老赌徒,老板不会与他计较。
实在输的没钱的时候,他就坐在旁边看,严进林看他干坐着,有时候会丢给他三二十块钱发火。偶尔张无过还能靠这二三十块钱起家,将就这点本钱又能在这里混一阵子。
杜华尔更是一个没有几个钱的人,这样的人打牌很谨慎,牌不好不来,牌好才上,谨慎的心理很容易被人识透,当他和张无过两人手上的牌点子好时,别人牌小也放弃不来了。所以他俩人即使拿了大牌,也赢不了几个钱。看出了别人的心机,两人也时不时吃诈,有时牌小也做起一副大牌的模样,有时还很奏效,也能吓唬住人,以为他俩手上的牌很大。
谁愿意伸着颈子去挨刀宰,两人因此也能拣点台面钱,两人如果不是真的牌大,就不敢和严进林较劲,只要严进林接牌,两人牌小就会放弃。用小牌冒充大牌去接牌,其实是打精神战,荷包钱少没有本钱的人,打精神战的时候少,偶尔一次能吓唬人,多了就不灵了。张无过很会把握,所以才有零花钱用,杜华尔就不行,一般的情况他都是输的多。
虽然杜华尔身上的钱不多,输的钱当然也不多。可输完了身上没有钱了,别人就不和你玩了。要想继续玩就只有回去找老婆要钱,老婆不给就动手打她。七十年代因婚姻走到一起的人,即使没有爱情,也没有感情,经常割孽吵嘴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离婚的却不多。也许是苦日子过多了,习惯了忍受。
杜华尔就是靠回家要钱来企图赢钱的。杜华尔并不认为他的智商比别人差,自我感觉只比别人聪明,什么事情都由着自己的兴致,老婆不敢对他多言多语,稍有不从就拳脚相加,钟显明因为家庭出身,嫁给杜华尔以后都是忍气吞声的过日子。
那时候人民公社上班挣工分,靠的是出身成分,再加上政府对贫下中农的照顾,日子过的比石云飞那样的地主富农强许多。看看别人比比自己,钟显明也没有多少怨言。如今改革开放了,钟显明也快成老太婆了,心也死了。杜华尔横蛮不讲道理,虽然日子过的没别人好,可总不再缺衣少食,钟显明也认命了,由得杜华尔折腾。
寻常人家的老百姓,各自有一个生活圈子,许多人只要衣食无忧,就安于过那种平静安详的生活。特别是上了点年纪的从苦难年代熬过来的人,许多年前就只盼望能每天端上一碗白米干饭,如今是想吃什么就有什么,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奢求和期待的呢?所以钟显明从不过问杜华尔的所作所为。
现在到处玩麻将成风,巷道里公路边,随处都可以看的见拉起桌子打麻将的人群,政府都管不了,她能有什么办法。大量的农村人口涌进城市,需要住房。城郊的农民靠着自家的房屋修些简易棚房出租,每月都有不菲的收入。杜华尔需要赌资时,就提前去收取租金。
钟显明难奈何他,自己只要能维持基本生活,也难得管他,粗茶淡饭的日子也用不了几个钱,总有些租金落到她手上,日子将就过,也没什么艰难和忧心还很清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