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
同是农转非人员,同时申请划拨土地,现在连机器设备都没有办的严进林,居然轻易的划拨了土地,而迫切需要生产经营场地的石云飞,四处奔波求告无门。 他多少有些不服气,提笔写起诉书,准备向法院起诉。
首选被告是区重点公路建设指挥部,当他把写好的起诉书送交区法院时,法院的人把起诉书退回来。石云飞问他为什么,法院的人说你们级别不够。石云飞又把写好的起诉书送到中级人民法院,法院的人还是给他退了回来,问他为什么,他说这事情不该他们管。
回到厂里的石云飞气不过,把被告改成市人民政府,正在写起诉书时,来厂里做铜件的扬文炜看见了说:“你怎么去告市政府哦?你跟政府两个打官司不可能会赢的?必然是只输不赢,哪个法官会帮到你说话?”
扬文炜年过七十岁了,他自己说是南下干部,现在自己做装饰工程。他来这里是加工豪华门的铜把手。看了石云飞写的起诉书,说:“我住在政法学院,你和我一道,去拜访学院的老教授,看他对你的这个事情怎么说。”
石云飞随扬文炜来到政法学院,扬文炜领他见到了一位七十余岁的老人,老人说:“你这个官司最好不要打,民告官自古就难告赢,听说现在正在制订行政诉讼法,也许以后会有人打赢这样的官司,从目前来说,你还是最好去找找相关领导,请他们帮你解决问题,最好不要去上法院。”
从老人那里出来,扬文炜说:“现在官好见,狗咬人。真的你能见到省长市长和书记们,很多问题很好解决,可是你见不到,有些秘书坏的很,根本不可能把你的问题交上去,看来你的问题有些不好办了。”这勾起了石云飞的同感,真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可就这样放弃,也实在是不甘心。
二
石云飞还是不死心,又继续向各级相关部门写起信来。时间在流泻,石云飞一封连着一封的不断的给区府和市府以及区市相关部门去信,不知为什么一连一千多封信,如石沉大海全无回信。
一年多时间,除区国土局征地办,曾经给过他们一封写有六十四号令上,有关征地划地的文件内容的复信外,再没有谁给过他们只字片言,不知是区府和市府的领导没有看见去信,还是如扬文炜说的那样被可恶的秘书压下了他的信。
盛成秀对要求政府划地失去的信心,不再和石云飞一道去找政府相关部门。村里限期一年内必须搬迁,盛成秀坚持把农转非人员清除出厂,或者停产不做了。石云飞坚决不同意,说你不办厂了,那些已步入中年的农转非人员,就可能永远失去工作。他叫盛成秀在厂里撑着,自己又踏上了上访的路。
区信访接待办公室还是那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听石云飞说明来意,中年人说:“你又来了,我不是给你说过没得这个事么,我真从来没有听说过。说实话,我老婆真是农转非人员,如果有这个事情,我们都会要求划拨土地办经济实体。不可能,真的不可能。真有那事的话,我们这个政府可真在为人民办实事了。”
石云飞说:“重庆市人民政府发的文件,第64号令,第二十四条三款明文写起的,你不是找来看过的晒。”中年人说:“你说的也许是真的。可文件上有的不一定就有人会照文件上说的做,他不照文件上说的做,哪个又有办法鼓捣要他做呢,我只有给你记下来帮你问问看。”
过了段时间,石云飞又去区信访办,中年人说:“这个事你还是只有回去找区重点公路建设指挥部,只有他们才能解决问题,我们也只能帮你协调协调。”石云飞只好又去市信访办公室,还是那位姓王的接待员出来接待的他,记录下了他想要解决的问题。
三
数月下来,石云飞都是在这些政府机关的信访部门奔跑,人家对他都是说:“我们帮你协调,我们帮你反映。”跑来跑去总是没有结果,还是那位中年妇女,见他三五天不间断的奔跑,对他说:“我看你跑了这么长的时间了,给你说个老实话,有些不合理的事情,是没有办法解决的。我不是说过连我们信访办的事情,都难说清楚吗,不该分房子的人分了房子,不该加工资的人加了工资,哪里都有这些靠关系走后门的事情,这些事情没有办法解决。现在的中国,虽然改革开放了,许多事情也在逐渐好起来。可是中国的法制还不健全,许多许多的事情,全都得不到解决。我看你这个事情,还是算了吧,别跑了,跑一伙也解决不了问题。”
石云飞说:“我们二十多人,农转非了,农村已不再提供我们生产经营场地,要我们的工厂限期搬迁,不来找政府没有办法。”中年妇女说:“我前次不是跟你说了么,最好还是去法院起诉。也许法院有可能,帮你解决你需要解决的问题。”
也许是因为石云飞从来没有打过官司,也许是他写的起诉书不符合规范要求,也许是他的起诉书选错了被告对像,不知什么原因,石云飞递交法院的起诉书,还是当即就给退了回来,石云飞追问为什么,法院的人一句话也不回答了,只莫名其妙的盯他一眼。
石云飞认为是自己写的起诉书不规范,特地找了律师给钱请他写了一份起诉书交上去,法院的人还是不受理,还是一言不发的从窗口给你丢出来,几个月的时间,石云飞就像皮球一样,在政府部门之间被踢来踢去。
起诉书不知道翻来覆去的写过多少遍,实在没有办法石云飞只身来到市高级人民法院,当石云飞递进起诉书时,一位中年女性接过去看了看说:“你应当把这个交到中级人民法院晒。”石云飞说:“我去了的,人家不受理。”中年女性说:“你再去,他不受理叫他写上不受理的理由,你再给我拿来。”
石云飞只好回到中级人民法院,当里面的办事员像往常一样丢出起诉书时,石云飞说:“我到高级人民法院去了来,一位女同志说如果你不受理就写上你不受理的理由,再叫我拿到她那里去。”里面的办事员又把起诉书拿起看了看说:“你这个起诉书原告没有写对头,原告应该是区国土局,你拿回去重写。”
石云飞又只好拿回来重新把区国土局列为被告,当他把起诉书拿到中级人民法院时,法院的人又一句话不说的给他丢出来,石云飞说:“市高院的人说了,如果你们不受理就把不受理的理由写上叫我在拿到高院去。”丢出起诉书的人说:“你这个被告要写上局长的名字,也不用在到市中院来。就到区法院就可以了。”
石云飞根本不知道区国土局局长的名字,问谁也不知道,没有办法,石云飞只好以信息咨询刊物的名义给国土局打了个电话,慌称要出版信息刊物,询问他们局长叫什么名字,这样才把被告的名字写在了起诉书上。
四
这下没费多少周折,曾经见过一面的王建君法官收下了石云飞的起诉书。数天以后,王建君给石云飞打来电话,叫他去一趟。
石云飞去了以后,王建君给了一张超过诉讼时效不予受理的裁定,同时用颇为同情的口吻说:“你这个起诉书,已经超过诉讼时效了,如果早点来,我们还可以帮忙给你想办法,再说市府出这个文件时,我们法院就有异议,这个条款实际上就是一个可执行可不执行的条款,不是什么规章制度非得执行的文件,所以现在只有退给你,你如果要上诉,十五天以内写好交到市中院去。”
石云飞也是什么也不懂,只想有人受理可能就有希望,回去写好以后又交到市中院,中院的人收了六十五元钱的上诉费。几天以后,还是王建君给他打来的电话叫他去,给了他一份中级人民法院出具的非诉行政裁定书,写明他们的要求超出了诉讼时效,中院作了对起诉不予受理的终审裁定。
王建军说:“原来这种裁定是不收钱的,不知为什么要收钱了,虽然你一直都在写信要求划地,可现在过了诉讼时效,再说我们又到哪里去划地给你呢。”
石云飞在开初要求划地被告知不执行时,曾要求征地单位把住宅房屋拿给他们自建,可征地工作人员说他们的住宅区不属于拆迁范围。几个月前,嘉陵江开发公司贴出了拆迁通告,原来这片土地就是嘉陵江来发公司征用的。
那时的石云飞忙于去法院,无暇顾及住宅房屋拆迁的事情。没有想到找政府划地最终是这么一个结局,如今荔枝村成天催着搬迁厂房,万般无奈,只好和厂里的农转非人员商量,向政府提出住宅房屋自建,只要政府同意,这也是解决生产场地的好办法。
人们并没有提出异议,石云飞便向国土局和嘉陵江开发公司寄去了要求自建住宅,楼上住人,楼下用来解决他们急需的生产经营场地。石云飞苦苦等待着期望能得到土地,其间也收到个区国土局的通知和答复,要石云飞限期交出住房用地,于某日去法院参加听政会,不然就强制执行。
石云飞还在想:“你要申请强制执行总要审理,问明曲直是非,才有可能申请强制执行。这个时代的很多人都没有上过法院打过官司,不知道“听政会”是什么意思。不知道行政案件可以不经诉讼便强制执行。石云飞接到了区人民法院非诉行政执行裁定书,只好又去法院找王建君。
五
王建君伪善的嘴脸不见了,说出来的话每一句都是为着征地方。“哼!你还对房屋的层高,光亮度,提什么要求?嘉陵江开发公司早就修好还建房,这房子早晚都是你们的,早晚你得搬进去,早搬比晚搬好,不信你就试试看!”
曾几何时,石云飞亲耳听见王建君说:“这个64号令,可执行也可不执行,不是那种非执行不可的文件。”同是一个人,也就只十几天时间就说出两种不同的话来。石云飞对房屋层高二米八的要求是从建设部对住宅房屋层高标准要求的文件中抄录下来的,采光权文件上也有,王建君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石云飞察觉,王建君的屁股坐在那边去了。
程昆云找了个律师,这人石云飞以前认识,叫罗民负。他是专门为程昆云六家人申请了听政要求的,说石云飞他们的已经下达了强制执行的通告,看有没有挽回的余地,当天约了王建君出来吃饭,石云飞请客。席间,俩人大谈昨晚打豹子,某某人赢了多少,对石云飞想让罗民负办的事情只字未提。
翌日,罗民负和石云飞一道去法院,罗民负看来对法院颇熟习,只和楼道的保安打了个招呼就上了别人没有传票不准上的楼梯,旁若无人的进了王建君的办公室。王建君来了,人焉赳赳的没有精神,罗民负笑对王建君说:“昨晚又去打豹子了来?”
王建君说:“手气不好,又栽了。”罗民负问:“多少?”王建君摇着头说:“十方全完了,本想就这次,赢个百十万就收手不来了,妈的……”
罗民负从左边口袋掏出五扎百元大钞,又从右边口袋掏出五扎百元大钞,丢在桌子上说:“早给你说别去了,你偏要去,人家都说打豹子的人像吸海洛因一样,上了瘾丢不脱,你不相信……”
王建君的眼睛亮了,眼光扫着石云飞,口里却说:“你做啥子哟!你做啥子哟!……”罗民负此刻方醒悟有石云飞在场,即刻说:“这不是上次我输了在你那里借的么,各人收起,最好别去了。”
石云飞知道他们说的打豹子是赌钱,他从来没有去参与过,一晚上输十万元钱,那赌局可不小,一般人是不敢去的。王建君说:“耶!你从哪里又弄来这么多的钱?”罗民负说:“还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王建君说:“你娃捞肥了。”
罗民负说:“那个事情如何?”王建君道:“就按你说的办好了。”罗民负摸出一包香烟撕开抽出一只后把香烟递给王建君,王建君接过香烟抽出一支随手把香烟揣进荷包里,又把桌子上的十万元钱收进抽屉里,凭直觉石云飞觉得罗民负不是还王建君的借款,而是罗民负给他的什么钱,怪不得罗民负说他和王建君是铁哥们。
在王建君办公室门口,罗民负说:“我和王法官的关系你是看见了的,你的事情我可以给他说,房子的问题可以照顾一点。”罗民负和王建君的关系石云飞亲眼得见,无不怀疑他们之间有过多次合作。他有些心寒了,律师和法官如果勾结在一起,真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罗民负说:“我们可以给你帮忙,你总要整点钱出来啥,根据你的经济承受能力,你看整多少。”石云飞想,既然他和王建君的关系这么亲密,给点钱也许总有好处的。于是说:“二千。”罗民负说:“我们俩个人哦……你最少得拿一万,拿得出你就拿,拿不出来也就算了。”走时罗民负说:“等会儿我和老王要去吃饭,你还要……”石云飞只好从身上摸了五百元钱给他。
后来石云飞才察觉上了罗民负的当,白白的送了一万元钱给他。还建房涉及到农民的切身利益,人们不达目的绝不罢休,法院判决农民败诉,房屋拆迁强制执行。王建君并没有给他帮什么忙。从此石云飞再也不相信律师,即使和人打官司也不愿意请律师。
要求政府划地成了泡影,村里又强要他们搬迁。石云飞成了热锅上的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