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
    在中国改革初期的农村，乡镇企业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这些企业全都是以村集体的名义，申请办理营业执照，然后把企业承包给私人经营，村委会收取一定数额的承包费。这些企业的资金有的来源于集体，有的是以村社的名义向银行贷的款。那时候荔枝村，还没有民营企业之说。
    来乡村承包企业的人良莠不齐，什么样的人都有。有的根本不会经营，把企业搞垮了，自己爬起来跑了，给村社集体留下大笔的债务。有的乘机捞油水揣进腰包，造成集体资产大量流失。即使企业搞得好的，村社集体也只是得到为数不多的承包费而已。几经周折，村社干部也学乖了，只出地盘不出钱，愿意来就帮你办理营业执照。
    企业还是以集体的名义，挂集体的招牌，再承包给你经营。你一年上交多少钱，集体不再承担风险。常仁舟和扬萧平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来到荔枝村的，杨萧平与常仁舟都没有投一分钱，所有的资金全是石云飞投入。幸好常仁舟和扬萧平承包的企业运转正常，石云飞也因此松了一口气，总算没有把钱扔进水里。
    常仁舟生产的是炼钢设备上使用的减速机，一次定货就是数十台，需要投入的资金多，他在别人那里提了他需要的配件，或是在别人那里加工了自己需要的配件，无款支付而别人也需要铜配件时，他就把那需要铜配件的人带到石云飞厂里来，介绍石云飞给他做铜配件，让石云飞把货发给他，货款由他常仁舟来支付。
    表面上看此举对石云飞有利，给他增加了业务量，而实际上是为他常仁舟自己创造了一个宽松的资金环境。等常仁舟把大批的产品交出去，收回货款时，再把他介绍来的那些铜件款付给石云飞。石云飞因此认识了南川的牟历程，也因此又来了一位想石云飞为他投资建厂的人。这个人石云飞以前认识，叫陈宫林，是重庆水泵厂的业务员。
    “我出来好几年了，想搞一个产品就是缺少资金，常仁舟全靠你，没有你的资金大力支持，他的产品哪里做得出来，你看才一年不到的时间，他就做发了。”陈宫林无不羡慕地说：“你也投点钱给我晒，只要有资金，保证我也会和常仁舟一样。”
    石云飞问他说：“你做啥子产品哟？”陈宫林说：“我是水泵厂的，当然搞水泵喽。”石云飞说：“你早点来还差不多，说实话，这两个厂的资金投入，就把我的钱搞得差不多了。”陈宫林走时说：“你考虑一下吧，只要你投点钱给我，保证你不会吃亏，我可以比他们多交点晒。”
    这些年来，和石云飞打交道的业务人员中，陈宫林还算比较干脆的那种人，他来做东西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在这里连饭都没有吃一顿，也没有叫人来钓鱼什么的，从来没有提过与业务费相关的问题。
    石云飞也没有去他家送过礼，连他的家在哪里住，石云飞都不知道，重庆水泵厂的铜件是周胜联系的。石云飞还是有心帮他，可目前他手里实在没有多少钱了。
    二
    荔枝村的老办公室，村里投资办了一家机械厂，由于经营不善垮了。石云飞去把厂接过来交给了扬萧平。那里有十几台设备，扬萧平的业务量大了，需要资金，少不得占用石云飞的钱款。
    常仁舟的资金紧张，他承诺支付的他朋友的铜件款，没有如期支付，石云飞的流动资金也有点紧张了。
    几天以后是石云飞的生日，每年的这一天石云飞都要大摆宴席。宴请那些业务单位的人员，借此来联络业务人员的感情。往年陈宫林没有来过，也不在石云飞宴请的人员之列。
    这天陈宫林提着礼物来了，石云飞生日宴请客人，从来没收到过别人送的礼物。同来的有位个头不高六十余岁的人。陈宫林介绍说：“这是刘书记。”看那刘书记，背微驮，六十岁上下，穿着打扮颇似一位多年从事干部工作的人。
    看着这样的人都来求自己，石云飞觉得还是该帮帮他们。自己一个农民，什么也不懂，如果不是别人帮忙，自己也不会有今天。自己虽不了解他们，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能力把厂办好，常仁舟和扬萧平自己也不是不了解么，他们来了快一年了，看样子收入不错。
    也许陈宫林也会和他们一样，他们在工厂工作几十年了，随便啷格也比自己强，在没有对陈宫林和刘书记做更多的了解下，暗自做了决定帮他们。
    “对这些人你又不了解，我劝你算了。再说你已经投资建了两个厂了，还要再去投资，你有那么多精力去管么？”这是石云来知道他要再投资建厂的想法后对石云飞说的话。
    石云飞说：“常仁舟没有来的时候，我也没有把握他能不能把厂办好，扬萧平没来的时候，我和他熟都不熟悉，人家现在还不是搞得尚好。”石云来说：“你哪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管嘛。”
    石云飞在心里说：“我开始来承包厂的时候，贷款十多万，你们还不是让我各人在经营，常仁舟和扬萧平来了以后，石云飞也是把公章财务章拿给他们，让他们各人自己经营。自己也只是税务局来检查，或是需要法人代表出面解决问题的时候，他才出面去坐坐，平常根本没有去过问什么。
    这时候的石云飞，根本不懂得该怎样去参与管理。如果石云飞此时懂得怎样管理企业，也不会发生后来的很多事情。这时候的石云飞，凭的是江湖义气帮助朋友，不是企图以投资为目的贪图盈利。石云来最后说：“你哪天把陈宫林邀约来我和他们当面谈一谈。”
    三
    陈宫林带着一个人，抱着很大一包图纸，随石云飞去了村办公室。图纸是制造防腐蚀水泵的，石云飞大部分都看不懂。石云来讯问陈宫林，防腐蚀水泵那些企业使用、一年有多大的生产量、生产成本、销售价格等问题。
    石云飞只听没有插话，那和陈宫林同来的人，一进办公室就翘起二郎腿摊在坐单人沙发上。这一举动给石云来留下了极不好的印象。石云来只说研究一下，打发陈宫林走了。
    石云来对兄长说：“这个事情我劝你慎重考虑一下，陈宫林我不了解，也许防腐蚀水泵可能有销路，可是你看同他来的哪个人，哪里是干事情的人嘛，走进屋二郎腿一翘起，简直和社会上那些杂皮差不多，一点规矩也没得，这样的人能办好企业，我看成问题。”
    盛成秀对石云飞还要去投资建厂也颇有意见。石云飞觉得已经答应了别人，反悔的话说不出口，还是去找汪戊为陈宫林办了营业执照，法人代表是他石云飞，划拨了二十万流动资金，又去信用社担保贷款二十万元，陈宫林答应当年上缴十万元钱给石云飞，以后每年交二十万元，签协议显得特别豪气大方。
    石云飞也像对待常仁舟和扬萧平一样，把企业所有的公章印鉴拿给了陈宫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