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
    人和人之间的交往，总是和金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许多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也都是建立在金钱上。那种以友谊支撑的友情并不多，特别是在商品经济的年代。金钱能增进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也能摧毁人与人之间的感情。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金宝俞看得出来，石云飞是一个性格豪爽，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把甩钞票的人。这个人对朋友热情，对金钱并不吝啬，看起来还是一个可以交往的人。他把给石云飞的业务量有保留的加大了些。
    有时喝点酒也推心置腹的实话实说：“人呀，不晓得哪天别人就整你。你知道我没干外协以前在做什么吗？我被挂起来当仓库保管员。你知道为什么吗？老子遭冤枉惨了……”从金宝俞嘴里石云飞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许多年前，那时候电风扇是紧俏商品，不容易买到手。厂里决定自己生产，金宝俞负责购进原材料，以及相关方面的工作。电风扇生产出来了，任务圆满完成了。可有人却举报金宝俞贪污，厂里只好派人来调查。查来查去什么东西都不差，只差几百公尺电线，要金宝俞说出来，这几百公尺电线到哪里去了。
    金宝俞实在说不出来，这些电线到哪里去了。他对石云飞说：“厂里的人全是熟人，这个说他的电风扇要拉长一点，来剪一节电线。那个也说，他的电风扇要移动到哪一间屋，电线短了不得行，你也只有剪一节给他。这样一来二去，电线自然就差了，我也说不出来，哪一个人来剪去了多少公尺。电线的问题无法说清楚，就这样把我挂了起来，让我去当仓库保管员。你说我冤枉不冤枉？”
    石云飞说：“那你啷格又搞起外协来了呢？”金宝俞说：“这回和专机厂合并，多亏了周厂长拍着胸膛担保我没有贪污电线，这才让我搞的外协。”金宝俞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常把周厂长约来钓鱼，石云飞也因此认识了周厂长。
    也许是约钓鱼不能只约周厂长一人，那样太露骨了，也许是金宝俞要感恩的人太多，也许是金宝俞借钓鱼和厂里的干部联络感情。隔三差五成群结队的来钓鱼。来钓鱼的有干部也有工人，艾远路来的最勤，几乎一个星期两次，每次都三五成群，当然都是他相熟的朋友。
    石云飞全都笑脸相迎，有的贵重的客人金宝俞亲自陪同，少不得还要办招待。石云飞给鱼老板早打过招呼，任随别人钓鱼多少都让他拿起走，只把秤称好，把数量记清楚，让钓鱼的人签个字，多少钱石云飞自去结算。
    二
    这样下去自然而然费用就增大了，金宝俞心里有数。给石云飞拉来了铜件加工后的铜屑末，价格和市场上一样，过秤却是盛成秀自己称。那些钓了鱼，拿了香烟，吃了餐馆的人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账时，金宝俞对盛成秀说：“把最后两箩筐抹了，另外扣出百分之十的灰渣。”
    盛成秀是求之不得。以后再秤称金宝俞送来的铜屑时，不再用金宝俞吩咐，自己也晓得打点埋伏。然而同来送铜屑的人，心里都明镜似的，事后背着金宝俞悄悄跑来，一条一条的找石云飞索要香烟。而金宝俞也觉得那些被抹去的铜屑，石云飞占了很大便宜，再找石云飞做点什么，或者要点什么，也就无所顾忌了。
    认真说来金宝俞的确也跟石云飞帮了不少忙，比如用专机厂里的汽车给他拉东西，有需要加工的模型模具，金宝俞主动的帮他拉去厂里加工，这些都没有收一分钱。只不过帮了忙的人背着金宝俞，又偷偷跑来索要东西，金宝俞就不知道了。
    “街上新上市了一批电冰箱，双开门的，有兴趣去看一下没得嘛？”金宝俞好像无意识地对石云飞说。石云飞隐约意识到他想要买冰箱，这可不能装懂不起。于是说：“我也正想买一台，只是对那玩意搞不懂，你帮忙去看看吧。”
    石云飞、盛成秀、金宝俞、李永奇一起来到百货公司，选中两台双开门的电冰箱，价格一千八，石云飞摸出支票说：“买就买两台，我们俩家一家一台。”李永奇在金宝玉耳旁小声说：“不要，遭不遭哟？不要算了。”金宝俞小声回答李永奇道：“他要买又不是我找他要的，有啥子嘛？”
    盛成秀和李永奇各自领人把冰箱往自己家里抬。石云飞和金宝俞还在百货公司里转悠，来到家用电器柜台，金宝俞打听松下录放机多少钱一台，同时对石云飞说：“我一接手搞外协，就去借钱买回了彩色电视机，免得以后别人说我的闲话，可这录放机要三千九，太贵了。”
    石云飞说：“那就买一台吧。”金宝玉说：“要买你买，我可不要。”石云飞还是摸出支票买了两台。俩人一人抱一台，分手时金宝俞说：“喊你不买你偏要买，这下啷格办？”石云飞说：“你抱一台回去就是了晒，有啥子嘛？”
    金宝俞说：“你不晓得，我们那个是党员，胆子小的很，我抱回去万一她闹起来啷格办。”石云飞说：“各人的老婆，有啥子科不平的，你只管抱回去，绝对不会出啥子事。”金宝俞没再说什么，抱着录放机回去了。
    三
    盛成秀听说又花了七千八买了两台录放机，真有些心痛，说：“这一下子就花了一万多，他不是说他不要吗，你何必鼓捣买给他。”石云飞说：“他真不想要，就不会去那柜台转，也不会往家里抱。现在要靠他吃饭，不满足他的要求，你这个生意还作得成？你看小猛，嘴上说的多好听，可你不拿钱给他，一年给你好点业务做？五六万块钱的产品。可我们把钱送给他以后，一下子上升到十七八万。”
    盛成秀说：“你一年给他两三万，他的铜套我们赚到两三万块钱没得哟。”石云飞说：“只要他不把业务拿起走，这钱早晚我们还是赚的回来，只不过现在他得大头，我们得小头而已。”盛成秀说：“我只是想早点去医院……”
    石云飞说：“据说金宝俞的手上，一年有几十万的铜件业务，现在他给我的计划，一年才十几万。你不想点办法，他会拿给你做么？”盛成秀说：“那也是。”石云飞说：“只要他想要的东西，我们就应当千方百计的满足他，他不想要的东西，只要他有用，我们都应当给他送到家里去，”
    没隔几日，石云飞、金宝玉、盛成秀和李永奇一道又去商场，一家选了一张高级的席梦思床。
    石云飞家里原本有一台黑白电视机，如今坏了，录放机拿来没有多少用处，他把它拿去送给猛正圆，谁知第二天猛正圆打电话来说他不要。石云飞去取时猛正圆说：“你这个东西太打眼了，我不敢要，你还是拿回去吧。”石云飞说：“人家金宝俞都敢要。”猛正圆说：“他那个人有哪样不要的哟。”石云飞只好把录放机拿回来放在家里。
    村养鸡场在销售鸡蛋，前次金宝俞来提货时正遇着，买了二十斤，石云飞估计他快吃完了，派了个工人又买了二十斤给他送去。金宝俞对送鸡蛋的工人说：“你们石老板真落教，估计我快吃完了，就把鸡蛋又送来了。从此，这个工人就担负起给金宝俞送鸡蛋的任务，直到金宝玉俞家吃鸡蛋吃腻了，坚决不要了为止。
    三
    春节，石云飞去金宝俞家里拜年。放了扎百元大钞票在桌子上，李永奇说：“哇，恁格多！”金宝俞说：“我还是用你的名字帮你存在银行的。”只要他能收，至于钱如何处理，那不是石云飞关心的事情。
    这个年代做生意，业务员不得好处，你想把生意做大做好恐怕有点困难。即使你的产品质量好，价格也低，交货也及时，可他就是不把业务拿给你做。人家的价格高出你很多，质量也不见得怎么样，可人家就是要把业务拿到他那里去。
    这其中的道理谁都明白，所以人们都争相给业务员送礼。这个时代只要手上有机械加工业务的人，随便走到哪里都吃得开。为了企业的生存，石云飞不得不这么做。
    没坐一会儿，外面有人敲门，金宝俞赶紧把钱收起来。门外进来一位个子不高的男子，肩上扛着一个编织袋，进屋“嗵”地一下把编织袋丢在地上，大大咧咧地像老熟人似的嚷道：“金师傅，来给你拜年罗！”
    金宝俞指着编织袋说道：“龚三，你搞些啥子名堂？拿的啥子东西来？”龚三抹着脸上的汗水说：“过年了，没得啥子送的，给你扛了半边猪肉来。”金宝俞说：“我又不开餐馆，你扛恁多猪肉来干啥子？”龚三说：“吃晒！”
    金宝玉说：“你还是拿回去吧，我又没得冰柜，你让我装在哪里？”龚三说：“做腊肉晒。”金宝玉说：“打春了，还能做腊肉？”龚三说道：“你漤起慢慢吃，不会坏的，哪有送礼不要的道理。”
    金宝俞笑着说：“要得！要得！放到这里！放到这里！”金宝俞给他们双方做了介绍，来的龚三是南岸界石的人，也是有色金属铸造的老板。
    饭后，龚三要走。金宝俞摸出笔纸，随手写出许多尺寸，交给龚三说：“这批铜板。你拿去做嘛，要加工刨光哟。”龚三兴高采烈的走了，出门又转身回来问金宝玉道：“装修的事情哪阵搞？”金宝俞回答道：“哎呀，以后再说。”
    龚三走了，金宝俞对石云飞说：“这样的人多的很。每天来办公室缠到起，打都难得打发。”隔了一会儿他又说：“铜板不好做，铜套好做些，我给你铜套做，让他啃骨头。”
    这以后，金宝俞家无论有什么事情，都要通知石云飞，连亲戚朋友聚会也会叫上他。当然，现在的石云飞，无论到哪里去，再也不会空手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