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
    吕黎明来提货，石云飞和严进林陪他去张无过开的火锅店里吃饭。刚坐下就见严进国和严进鸿来了，石云飞起身招呼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好久不见，来来来，吃火锅。”
    严进国吕黎明认识，都是熟人，几杯酒下肚，天南海北地吹牛。这么多年来，石云飞和严进国的关系，虽没有严进林密切，但却从没有发生过口角言语，相互之间也没有什么矛盾。
    以前的严进国，见着石云飞时总是大哥长大哥短的称呼。石云飞怎么也没有想到，此时的严进国已经起心要动手打他了。
    进门坐下的严进国，笑眯眯的对石云飞说：“石大哥这法忙得很哈，好久没有见你出来耍了。你是我们大哥的大哥，我们叫你大大哥。大大哥现在是猴子的屁股，红兮兮的。没有想到改革开放，把你搞对头了。你们生产队也只有你们俩弟兄，石云来当了村长，你虽没当厂长，可你跟着我们大哥也发了财了。”
    石云飞说：“哪里发财了哟？”严进鸿说：“现在的万元户都不得了，你和大哥不是一个人可以分五万块钱么，还没有发财？你娃莫心子大了点哟。”严进国说：“你娃真的是星星跟着月亮走，沾光了哟。”石云飞回答道：“如果不是改革开放，哪个找得到钱？当然沾光了哦。”
    严进鸿说：“不是我大哥的话，你们这个厂只怕也关门了。”严进国伸手去摸石云飞的头发说：“你的头发也该剪一剪了，你看还长出了白头发。去染染、去染染、我给你一道去理发店，没得钱我帮你拿钱。”石云飞推开严进国的手说：“哎呀，吃饭就吃饭，别开玩笑哟。”
    严进国口里说：“哪个跟你开玩笑哟。”突然出手一拳打在石云飞的左脸上，脸上立时出现一条口，流出血来。石云飞起身想挥拳还击，严进林和严进鸿紧紧拉住他。
    吕黎明见打起架来，喊道：“啷格的哟？啷格的哟？说了说的就打起来了。要不得！要不得！你们三个人打一个？”
    听吕黎明这么说，严进林才转脸对严进国吼说：“做啥子！做啥子！你有神经病呀！”严进国原本还要动手，转脸见严进林鼓起眼睛盯着他，只好停下手来。石云飞愤愤不平地离开。吕黎明也只草草扒了几口饭，临走时说：“你们恁格真的要不得，吃饭还打架？不象话！真的不象话！我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情，太不象话了。”
    吕黎明走了，严进林说道：“你啷格说了说的就打起来了呢？”严进国说：“老子看不来他娃那个样儿。”严进林说：“你想把他挤出去也不能用这种办法，还当着吕黎明的面，你叫以后啷格和吕黎明相处？”严进鸿说：“有啥子嘛？大不了以后多给他点业务费。”严进林说：“明天各人去找石云飞，看他啷格说。”严进国说：“我去找他？吃饱了饭没得事情做差不多。”严进林说：“你晓得格屁，你长点脑水没得？他兄弟是村长，你要想承包这个厂，早晚得和他打交道。你这样明目张胆的把事情搞糟了。以后别人拿小鞋给你穿，你还不晓得是啷格挨实起的。”
    二
    翌日，严进国来找石云飞问说：“昨天的事情，你说啷格办？”石云飞说：“过去的事情就算了，人逢得就逢，逢不得就不逢。从此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严进国没再说一句话，走了。
    严进林回到家，盛万丽唠唠叨叨地说：“你这个人真的是忘恩负义，你忘了这些年，别人是啷格帮助我们家的。那些年你成天东游西荡的，家里的脏活重活累活，哪一样不是他帮你做的。”严进林说：“我晓得尿罐都是他帮你倒的，还不是你龟儿各人懒惰。”
    盛万丽说：“我懒惰么？那一年严青阳生病，石云飞送医院背上背下的服侍。后来只要孩子生病了，只要你不在家，连看病的钱都是他帮忙交付的，还不晓得你把钱还别人没得？”严进林说：“还不晓得那娃儿是不是我的呢？”
    盛万丽愤怒地吼说：“你格老子说啥子哎，说起这样的混账话来了。你和你儿说清楚，他是你的儿还是别人的儿？是喊你喊老汉还是喊石云飞喊老汉？你把你妈和你老汉喊起来说清楚，老子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你糊稀屎。”
    严进林说：“你吼了吼的信不信老子整你龟儿？”盛万丽说：“你来耶！你来打耶！你默祷哪个怕你龟儿！你来打嘛，你不打你是你妹妹养出来的……”严进林想扑上去打她，但见严青阳和严青卿冷眼站在旁边，似有随时可能帮盛万丽忙的架势。
    严进林跺着脚说：“妈卖麻Bī干脆老子退出算了。”严青阳说：“你退出去还好些，反正那五万元钱飞仔叔叔会给你的。”严进林说：“老子退出去马上就要钱，哪个等以后哟。”严青阳说：“飞崽叔叔不是说我可以和他两个打伙么？”
    严进林说：“他要和你打伙我也得把钱拿起走。”严青阳说：“我是你的儿你都不放心？”严进林说：“不是不放心，人亲钱不亲。我找的钱你要想霸占去？没得恁么耙荷。”
    村委会听说翻砂房又在扯皮，汪戊又来调解。严进林主动退出，条件是五万元钱必须在一月内付清。他心里是这样打的主意，反正严进国和严进鸿在五星挖得有炉子，把钱拿到五星去，生意还不是照样可以做，因此才自告奋勇地声言退出。
    为了能尽快的凑钱给严进林，石云飞去药机厂找吕黎明收款。吕黎明说：“太霸道了，说了说的就动手打人。我这辈子，还没有遇到过这么凶的人。”石云飞说：“从小在一起，二十多年了。那些年没钱的时候，大伙的关系还可以，人呀，真不好说。”吕黎明问说：“你们到底为什么？”石云飞说：“为了钱，他们是想把我挤出翻砂房。”吕黎明说：“严进林来了的，他说你们是因为性格不合。”石云飞问道：“他来做啥子？”吕黎明说：“他说他退出来到五星去办厂，叫我把铜套拿给他做。”石云飞问道：“你答应他啦？”吕黎明说：“我说我们厂选的点轻易不会把业务拿起走。”
    石云飞拿到支票正要走，吕黎明说：“姜有恒你认识晒？”石云飞问道：“就是做模型的那个？”吕黎明说：“就是他。”石云飞问道：“啥子事嘛？”吕黎明说：“他有个徒弟叫周胜，师徒俩也是扯皮聊劲的。周胜想另外搬个地方，听说严进林退出来你留在厂里。你们厂里那么宽，能不能租点房子给他？”石云飞说：“要得，没得啥子。”吕黎明说：“严进林太凶了，不敢和他打交道。”
    三
    石云飞还没进翻砂房，突见几个人正围着盛成秀拳打脚踢，严进林皮笑肉不笑的站在一旁，见石云飞回来严进林说：“老子和石云飞割孽，都是你这个女人翻嘴。”石云飞说：“耶！你们不要欺人太盛了哦。”严进林说：“大哥！都是这女人害得我们不合。”
    石云飞说：“算了，莫说那些，我晓得你是回来抢地盘的，我让你就是，不过钱你得如数给我。”
    石云飞知道严进林返回来是为了争地盘。也许他去了业务单位，人家也是像吕黎明那样告诉他轻易不撤点，他怕去了以后没得业务做，这才返回来争抢这个现成的地盘。
    严进国和严进鸿在五星早修好炉子，一直想搞有色铸造，可一直没有业务。严进林为什么不去？不就是担心以后没有业务做才回来争抢么。石云飞觉得继续和他争抢打架，落得别人看笑话，这才主动退出。听石云飞说如数给钱，严进林说：“好，明天我们就结账。”
    盛成秀指着严进林骂道：“狗日的忘恩负义的东西，你狗日的坐牢的时候，老子的男人给你做啷多事情，狗日的黄眼狗，翻眼不认人了……。”
    严进林像没有听见似的。盛成秀转脸对站在一旁的兄弟盛成恺说：“你是死人吗？啷格不帮忙打他龟儿？”盛成恺心有余悸地说：“姐姐，我……”
    正这时，盛成龙来了，见如此情景，忙问是啷格一回事，当他得知大姐被严进林唤人打了时说：“老子去找人来整他龟儿。”石云飞连忙阻止说：“算了兄弟，不要去找人来。”盛成秀说：“去找，去找，找人来打死他龟儿。”她转脸质问石云飞说：“为啥子不去找？是没有打倒你？还是你害怕了？”
    盛成龙也不解地问石云飞说：“啷格不去找？莫必就这么算了么？”石云飞说：“你们想一想，我们去找人来打架，他们也去找人来打架，别人会怎么看怎么说？肯定会说：‘狗日的两个宝器，钱找多了，闷出来了，打死两个该求遭。’你们愿意让别人这么说我可不愿意。还是我说的那句话，人逢得就逢，逢不得从此不打交道。”
    盛成秀问盛成龙说：“你来有啥子事吗？”盛成龙说：“妈妈去世了。”盛成秀问道：“没有生病大嘛，啷格就……”盛成龙说：“脑溢血。”石云飞原本想叫盛成秀去医院检查，医药费总是要找严进林算的。如此一来，盛成秀回家奔丧，只石云飞留下来与严进林算账。
    翌日，石云飞从严进林手里拿到一万八千元现金，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严进林用铜材抵了二万多元，余款一万一千元写了一张欠条，言明年底还清。
    周胜已经把加工模型模具的作坊搬来翻砂房了，听说石云飞要离开，说什么也要跟他一道走。石云飞只好答应，自己有了稳定的生产场地，马上通知他搬过去。
    石云飞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尽快找到生产场地，有了生产场地，才能把严进林给他的材料变成钱。第二件事必须把堆屋的房子修了，这么多年来，一家人就住在那两间茅草屋里。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让盛成秀去医院做手术，这是石云飞欠下的一笔良心债，不把这笔债还了，他这一辈子都难以心安。还有为石愿媛交罚款借的钱，是不是用这笔钱去还别人？到底怎么安排，得等盛成秀回来商量，石云飞只好把一万八千元现金给她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