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
在人类社会里,人们都是用勤劳智慧创造财富,可自古就有一些人,强取豪夺,贪赃枉法,坑蒙拐骗,非法占有别人的财产和别人的利益,这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不容许的。也有些人好逸恶劳,偷奸耍滑,去盗窃别人的劳动成果,这也不为人齿。
可是,人处在某种境地。不是因为自己懒惰,不是因为好逸恶劳。而是竭尽所能,力尽艰辛,只望有粮食解决温饱,当连这点最低的生存愿望都难以实现,饥饿迫得你不得不寻东西填肚子时,也许你才能体会,有些人做有些事情,是多么的无可奈何。当你被一笔难以承受的债务,逼得走投无路时,也许你才知道活着有多么的艰难。
当一个人走投无路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依附别人。那种依附并不是想在那里得到什么好处,也许只是在那里能得到精神上的慰藉。人的脚步会有意识和无意识往那里移动。
人在一起的日子多了,相互间就萌生起了心理上的苟同,好的坏的只要是兄弟伙一起做的,很难做出意识上的区分,顺理成章的演变成理所当然。同流合污也就是这样产生的。
兄弟伙过生日了,没有钱也要在一起闹热一下。所需的用度也就需要兄弟伙大家来筹集了。所说的筹集不是叫你拿多少钱,而是叫你出点力气。
公兵过生日了,老早人们就商量着,整点东西大家来欢喜一下。盛成秀和盛万丽系远房本家,论起辈分来盛万丽还得叫盛成秀一声姨。
听石云飞给母亲说,石云飞老往严进林家跑,母亲不放心,叫盛成秀跟过去看看,石云飞去严进林家到底干些啥?
盛成秀是把家务事做完后,才到严进林家里来的。她来时已近深夜,农村里的人,这个时候许多已经进入了梦乡。
刘家院子里却还有一群人在忙碌,几个人匆匆的出去,几个人匆匆的进来,水缸里,大脚盆里,凡是能盛水的盆罐里都装满了鱼。屋里只石云飞和盛万丽在摆龙门阵。
见盛成秀走进屋来,盛万丽客气地说:“大姨怎么有空到这里来?”盛成秀说:“妈叫我来喊云飞回去的。”见屋里恁么多的白鲢鱼又说:“哪里来的恁么多的鱼?”盛万丽说:“那些人在青年塘整起来的。”石云飞说:“走我们去看看。”三个人一起走出屋子。
二
青年塘是个几亩地大小的池塘,就在刘家院子后面。十几个人在奔来跑去的忙碌,夜色朦胧,不仔细辨认难分清楚谁是谁来。这些打鱼的人,盛成秀认识的不多,都是些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大声的喊叫不停的奔跑,这哪里是在偷鱼?一点也不忌讳别人听见和发现他们在干啥。
盛成秀很纳闷?这到底是见不得光的事情?怎么这么胆大妄为?只见几个人把网从池塘中间拉过去,几个人在这边放鱼网,拉网过去的人在那边收鱼网。
石云飞盛成秀和盛万丽跟过去看,收起来的鱼网上就挂上了鱼了,只不过挂上来的鱼数量不多。严进林说:“这点鱼吃都不够,你明天总得弄点去卖了钱买酒喝。”有人说:“不喝八搭二不行么?”
六娃子说:“哪里有过生日不喝酒的,八搭二就八搭二,花再多的钱也去整点回来。”有一个长相高大严进林喊他周大汉的人说:“要想多整点鱼,只有叫人到两边去赶。一个是用杆杆拍打水面,或者拣起泥巴石头往水里砸,把水里的鱼往池塘中间赶,那样挂上来的鱼就多了。”
盛万丽小声对石云飞说:“这种网叫挂网,是南岸那些崽儿专门用来偷鱼的。你把鱼网从这边放下去,那边的人收上来。鱼在水中游动企图穿过网的时候,只要头碰上网,鱼的腮就被网挂住了。你水都不用下鱼就偷起来了。”盛成秀不明就里问说:“哪个大汉啷格叫人去两边,拿杆杆拍打还要用石头砸呢?”
陈老五在一旁说:“你去两边打动,鱼不就往中间跑么,鱼往中间跑被挂上的就更多,那不就搞着了么。”盛成秀没有想到偷鱼就这么简单。她轻声问石云飞道:“你经常和他们在一起偷鱼呀?”石云飞头也没回地说:“这还是头一回碰到起。”
周大汉还在说:“那样一整阵仗就大了,万一被人听见响动可就麻烦了。”陈老五说:“怕个屁,这里的人晓得了也做不起个啥子。”黑暗中一个人的声音说:“严进林的老汉是公社书记,哪个敢来捅马蜂窝,别担心,没有人敢起来干涉的。”
盛万丽对石云飞说:“从严进林把这些人裹回来耍以后,许多人都晓得他们干的事情,哪个敢来说啥子。不怕屁股放血差不多。”盛成秀轻轻扯了扯石云飞的衣服,用极低的声音说:“我们回去吧。”
盛万丽也对石云飞说:“仅他几爷子整他们的,我们各人回去。”盛成秀见石云飞和这些人裹在一起干这样的事情,她实在有些忧虑担心。
这可是犯法的事情,有些事情别人能做你可不能做呀。万一出了事情啷格办,你只要和干这些事情的人在一起被抓住。不管你干还是没有干,只要你出现在现场,人家会认为你不是首犯都是主犯。即使你没有动手做,你也脱不了干系,因为你的出身成份决定了,你就是干坏事的人。
现在的群众专政大军,整起人来是不择手段的。对那些敢偷东西被抓住的地主富农家庭里的成员,打死打成残废也不会有人过问,石云飞已经是她的男人了,她能不担心么。所以她想把他叫回家去。
三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微妙的,早先盛万丽找石云飞借书,那时因为寂寞难耐借书消遣,因为这个时代的文化生活太单调。她对他没有多少好感,也根本不可能看上他。现在石云飞到他们家里来,抹屋扫地挑水拿柴什么事情都做。也许人心都是肉做的,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此刻见石云飞要回家了,盛万丽说:“你整几条鱼回去吃吧。”石云飞有些犹豫,盛万丽找来一条竹篾丝,穿上几条鱼递给他。石云飞想说不要,但想想家里过的日子,逢年过节也休想吃上这东西。
他自己到没有什么,屋头还有两个孩子,一年到头肉星不见,也就没有推辞。盛成秀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心里却在想,以后石云飞到这里来,自己也许应当跟着,或者让他少到这里来。
然而她在这里看见的事情,却不能告诉母亲,以免母亲担忧,自己是他的妻子,应当承当起妻子的责任。
生活清苦的人,因为被生活所逼,有时候就会违背自己的意愿。去做自己原本并不愿意做的事情。农村青黄不接的时候,许多人都或多或少去偷过生产队的东西。比如猪没猪草去地里割生产队的红苕藤,比如饿的实在受不了的时候,顺手从地里刨一个红苕。
盛成秀明白,一个人如果通过正常劳动所得,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没有多少人会去做偷鸡摸狗的事情。然而石云飞不同,别人可以做你不能做,因为你的出身成份,弄的不好会有大麻烦的,她觉得自己该当劝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