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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
    盛成厚要石云缘去相亲,石云缘死活不去。 说:“如果硬要强逼我嫁人,我就去自杀!”盛月桥说:“你赫得到哪个?你死了大不了拿床席子裹起埋了就是。”
    盛成厚说:“你也莫恁格,你做的那个事情,别以为光彩,如果传到别人耳朵里,也许别个还不得干了。你如果去自杀,岂不要连累你妈,你各人还是好生想一下。”
    盛月桥说:“由得你!你不嫁也得嫁!”为人父母,时刻牵挂的是自己的儿女。对从小遗弃的双胞胎,盛月桥从没那种父女间的意念。如果不是盛成厚坚持接回姊妹俩,盛月桥根生就没这些想法。
    女儿早晚是人家的人,你去接回来做啥子。这回向男方要了七百元盒礼钱,盛月桥也没打算置办嫁妆。花三二十元钱置俩床铺盖儿,送她出去妖台。
    要说盛成秀,还的确是盛月桥的一块心病,按盛成厚的计划,能把她嫁出去,也解了盛月桥的这一疑难心结。盛月桥还是觉得盛成厚的主张不错,也就言听计从了。
    石云缘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大哥娶大姐,她并不嫉恨,只是心里酸溜溜的难过。大姐是好人,她应当有一个好的归宿。大姐是石女,虽然她并不完全了解石女的全部含义,但至少知道大姐不能给大哥生孩子。大哥会爱大姐吗?大哥大姐会生活幸福吗?盛成厚真会乱点鸳鸯谱。
    可自己呢,自己要去面对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石云缘真想象不出,那将是什么样的生活。在山洞里偶然的激情冲动,石云缘敞开了女孩的心扉。
    石云缘对**几乎一无所知,肌肤接触传感起的酥麻电流,令她顿时酥软身心陶醉,她感觉到了爱给人的愉悦快感。
    以后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一个什么人?自己和那人从来没有接触,也不认识,不可能喜欢不可能爱,自己还要和那人同床共枕。那将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是无所谓还是无可奈何?还是为继承人类的新存代谢尽义务?
    自己为什么要嫁给那个不喜欢的人?为什么要听任他们摆布?可盛成厚说了,如果她要不听话,不乖乖的嫁去张家,他们就去斗争妈妈,那含辛茹苦养育自己的妈妈,也要跟着受苦。石云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人啊,也许到了那个时候,真的别无选择。
    二
    盛成厚张罗介绍的对象,石云缘没有见过,连相片也没有见一张。只知道那个人在云南当兵,他的名字叫张泽学。那个人也怪,连面也没有见,就同意了这门亲事。石云缘哪里知道,盛成厚他们使的是移花接木的办法。
    他们叫杨嗣君带上石云情去赶场,让张银金和张泽学隔岸观花,石云情和石云缘无论身材体型,音容笑貌十分相似,不熟识的人实在难以辨别。
    俩人身材纤秀颀长,容貌娇好,皮肤柔嫩白皙,犹如鸡蛋白玲珑剔透。
    张泽学二话没说就在他父亲张银金那里拿来七百元钱,交给了媒人陈万兴。石云情哪里知道,是她给石云缘当的替身,定下的这门亲事。
    盛成龙见姐姐愁眉不展,问道:“你准备啷格办呢?”石云缘无声地摇着头。盛成龙说:“要不我代你去找张银金那龟儿。给他说我们退婚,他不干的话老子不给他屋头造翻天。大不了还他龟儿的盒礼钱,随便找几个兄弟伙,一定可以把这个事情科平。”
    石云缘说:“那哪成。盛成厚说的,我不干了他们就去斗争妈妈。再说,你到哪里去找七百元钱来退盒礼钱?”
    盛成龙忧愁地说:“那上啷格办?你就屈从么?”石云缘说:“你去告诉大哥,叫他下午在那洞里等我,如果我走了,十年八年我都不回这里来了。”
    盛成龙来找石云飞时,云行有正和大哥在叽里咕噜说什么。见盛成龙来了,云行有说:“除非你死了,这个事情我就去找陶正有撕皮,你不得不承认是你亲手交给他的,你说我不找你找哪个?”
    云行有走了。盛成龙问道:“他找你要啥子?”石云飞说:“没得啥子。”盛成龙见石云飞不愿说,也不好深问。只给他说了姐姐在洞里等他,就告辞离去了。
    三
    这段日子以来,云行有经常来找石云飞要钱。陶正有像幽灵似的漫天飞,石云飞不知去哪里去找他。即使找着了他,陶正有说没钱,他是认账欠你的钱,可就是没有钱还你的账。石云飞拿他也没有办法。
    他只想陶正有给他说老实话。他曾问过他:“这笔钱你到底洗白没有?在哪里翻的船?到底本钱还在不在?”陶正有总是信誓旦旦地说:“背得问题,隔几天我一定把钱给你拿来。”可几天过去了,陶正有却连影子也找不见了。
    石云飞知道,贫下中农的日子,比地主富农好不到哪里去。只不过吃的干点,米粒多点而已。那天他从刘家院子路过,正碰上严进林和盛万丽吃饭,吃着吃着俩人不知为什么打起架来。
    石云飞有些不解,新婚夫妇还在蜜月中,怎么就打起架来了。见石云飞来,盛万丽哭诉道:“你来评评理,稀饭煮鸡脑壳。他拿一个大碗,哉觅头捞干的,他舀了一碗之后,尽剩些清汤寡水的,我啷格吃?我气不过,就把稀饭全倒进筲箕,把清米汤流了吃干的。我还要上班,光喝清汤汤啷格受得了。他说我捞干的,他就打我。”
    石云飞疑惑地说:“你们不是才结婚么,啷格就成这样子了呢?”盛万丽说:“他老汉枉助是公社书记,我嫁过来一点也没沾到光。结婚前他妈说的多好,还说把我弄去当工人。可结了婚就不管我们了,给了我们几块钱,十几斤粮票,现在粮票买米还要搭杂粮,这样的日子啷格过?”
    严进林跑上去,一拳头打在盛万丽背上,恶狠狠地说:“你狗日的还要说空话。”石云飞疾步上去拦挡在盛万丽身前。严进林见石云飞边拦挡边劝解,不好再动手,仍气咻咻地骂道:“你格老子牛皮子痒。”石云飞好不容易把严进林劝离开去。见着盛万丽泪水涟涟的模样,石云飞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最见不得女人哭,而且这女人还是她曾经暗恋的女人。
    石云飞以最快的速度摸遍了全身,也没有摸出一分钱来,只摸出一斤重庆搭伙卷,这搭伙卷还是盛成龙给他的。他把搭伙卷递给盛万丽,盛万丽犹豫了片刻,才伸手接过搭伙卷。眼见她的泪水串线般的往下滴,石云飞鼻子一酸,没再说一句话,离开了那里。
    四
    石云飞已经无路可走了,因为他拒绝那门亲事。在盛成厚的授意下,生产队扣了他们全家人的口粮。那时候要扣口粮,借口多的是,生病没有上班,出工迟到了十分钟……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原本粮食就不够吃,这一下家里完全断顿了。能吃的树叶菜叶,南瓜叶,丝瓜叶,他都去找来吃,可这能顶几天呢?大人也许还能忍几天,可孩子啷格办。
    为了石愿平和石愿静,石云飞悄悄从屋里出来,想去弄一些诸如红苕,南瓜,之内的东西。石云飞知道哪里有人守夜,他悄悄地摸过去,只听见里面盛成厚在说:“石云飞家里肯定没有多少吃的了,只要他摸出来偷东西,老子不把他妈妈整个够。”
    严进林问道:“你这样整他们家到底为了啥子哟?”盛成厚说:“为啥子你别管,反正你别帮他就行了。”严进林说:“我不帮他自有人帮他,别忘了你那兄弟,他后面可有一群少幺爸哦。”
    听完他们的话石云飞吓了一跳,如果他去偷东西被抓住了,他们要整妈妈,那可啷格办,他不得不悄悄地退了回去。r />    一个人当你被孤立在人群的圈子外时,你才会感觉到你是多么的无能为力和多么的无可奈何。不是你自己不合群,很多人都把你拒之门外,不是因为你罪大恶极十恶不赦,而是因为你承袭了无法解脱的罪恶。你才感觉你做人有多艰难,有多无奈,有多悲哀。
    石云飞和石云缘从小青梅竹马,那种相依为命的已融入生命中的依念之情,一旦转换成爱情,那将镂骨铭心。如今自己相恋的女孩子要与他人成婚,石云飞经历着撕心裂肺的痛楚。这痛楚无法解脱,留下的只是无可奈何的悲伤。
    他不爱盛成秀,他对她一点感觉也没得,听说和他成亲的是她,心中还平生起几丝厌恶来。而自己则还要和她结为夫妻。压在石云飞心上的,还有那近似于天文数字的,三百二十元钱的债务。那天见严进林和盛万丽,为从稀饭里捞面疙瘩和米粒打架,方才感悟他背负的这笔债务有多重。
    乡下人的日子穷,任何人有这三百二十元钱,都能改变生活状况。一个农民十年也难积攒这么多的钱,石云飞的心被人强往里挤压了铅块,身心都很是不堪重负。他不知道如何能解开这些积压在心里的疙瘩。
    五
    石云缘的脚板还用破布缠裹着,走路一瘸一拐的。也许是思忧过渡的原因,脸色蜡黄蜡黄的,看着饱受痛苦的妹妹,石云飞轻声问道:“你的脚好些了吗?”石云缘点了点头。石云飞说:“都是我不好,把你害成这样。”石云缘忧心忡忡地问石云飞道:“我们啷格办?莫必就这样屈从他们的安排?”石云飞说:“你大哥成天来催妈妈,强迫妈妈答应娶大姐进门,我都不晓得啷格办才好了,真没有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
    石云缘说:“大哥,我们跑吧,跑去一个没有人找得到我们的地方。”石云飞叹了一口气说道:“没有户口和粮食关系,你能跑到哪里去?人家不把你当阶级敌人抓起来整死你。”石云缘说:“这样的日子活着真没意思。”石云飞的思想还被那笔沉重的债务,和无可逃逸躲藏的现实侵袭着,真希望能一下子摆脱这种困境。闻言答道:“真还不如一下子死了干净。”
    石云缘说:“你真的愿意和我一起离开这个世界。”石云飞说:“人活着哪个又愿意死呢?可是……”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只想着如何能解脱,也很容易走向极端,当觉得生活无望时,许多人就这样选择了死亡。一旦决定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任随什么对他们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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