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
曾经的川东农村,婚姻都是经媒婆穿针引线,遵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传统习俗。即使是男女双方自己看上,也自己愿意。也还得有媒人从中周旋,方能算明媒正娶。
如果有姑娘私自和男人好上,那可是大逆不道的行为,究其因由缺乏家教,延伸出道德作风败坏。如男女约会被抓住现行,不自然的就和流氓破鞋挂上了钩,就会被当成坏分子游街批斗。
被游街批斗的女人从此成坏分子,流言会像风一样在乡间流传,从此连累家人脸面尽失。
这是人们墨守的陈规陋习,是谁也不敢超越的雷区。盛成美在石云缘的床下搜出了情书,这还了得。盛月桥恨不得把石云缘和石云情整死,不整死也让她脱层皮。谁知盛成厚硬是把姐妹俩放出了编织口袋,还说什么他没有人性,把亲生女儿当阶级敌人整,气得盛月桥七窍生烟。
几个子女中,他觉得还是盛成美听话、懂事、乖。从身上摸出两元钱给她说:“去买几尺花布做花衣服。”盛成美欢天喜地正要走。盛月桥问她道:“你真不晓得那信是哪个写给你妹的?”盛成美说:“我真不晓得是哪个写的。”
盛月桥恶狠狠地说:“找出来老子一定要狠实整他龟儿。”又对盛成美说:“你给我盯到点,找出是哪个人写的信,我再给你五元钱买衣服。”
盛成美寻常很难得到零花钱。除非父亲高兴,偶尔赏你几毛钱,给她两元钱?那可是破天荒的。盛成美长这么大,身上从来没有揣过五元钱。有了五元钱,就可以缝制一套新衣服了。这奖赏优厚,很有些诱惑人。盛成美开始找寻起写信的人来。
要找寻出写信的人,只有跟踪两个妹妹,她断定信是写给石云缘的,因此就把石云缘当成了目标。在严进林家里,见石云缘跟随喝醉酒的石云飞,便蹑手蹑脚的跟在后面,直到洞外。
当石云缘把石云飞的衣服脱下来烘烤时,就想即刻跑回去向父亲告密,可又怕人家把衣服烤干了走了,自己不是白忙活一场。
父亲要的是她们耍朋友的真凭实据。只要能抓住她们耍朋友的真凭实据,不愁得不到那五元钱。后见石云飞把石云缘拥进怀里,这才赶紧跑回家报信。
二
听说石云缘打起光条条在石洞里偷人,盛月桥虽然恼怒,但也有些幸灾乐祸。心想你盛成厚帮到死鬼女说我没有人性,下黑手整她。现在她居然在山洞里偷人,这回看你忍的下这口气不。立马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盛成厚。
年轻的民兵营长,听说妹妹在岩洞里偷人,脑壳一下胀满了,“这个妹妹,怎么在岩洞里偷起人来?”
常言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远香近臭,盛成厚儿时,目睹姨妈抱走的妹妹,因而时常牵挂于心,时常往姨妈家跑。因妹妹的关系,和姨妈家的关系都良好。知道母亲把妹妹许配给表弟当媳妇,以前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
可如今联系到了阶级和阶级斗争,也许这事就不能成了。谁知妹妹和表弟在岩洞中干出事来了.这事怎么处置,盛成厚感觉棘手了,情急之下还真就束手无策。
想不出办法的盛成厚就在屋中转圈,盛成秀见大哥在屋中转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问:“你在屋子里转圈圈干啥子?”盛成厚见了盛成秀,突然脑袋就开窍了,也不转圈了。连忙叫上几个民兵,匆匆往牛市堡下的岩洞赶去。
石云飞和石云缘被堵在岩洞口。盛成厚正要开口询问,盛月桥抢先气势汹汹地吼:“你们在洞里做啥子?”石云缘低垂着头,低低的声音说:“我们没有做啥子?”石云飞说:“反正我们没有做违法的事情。”
洞里几个民兵打着电筒搜查,突然一人大声吼叫:“快点来看哟,这里有一滩精水。”人群蜂拥进洞去看稀奇。盛成龙悄悄走近石云飞身边,轻声说:“你快点跑吧。”石云飞说:“我不走,我走了你姐啷格办?”
凡是结了婚的男人都看的出来,那稻草丛里引来蚂蚁的液状物,是男人的jīng液。盛成厚一句话不说转身走出洞子,轻声说石云缘:“妹儿耶,你啷格整出这样的事情来哦,这叫我……叫我啷格说……”盛月桥此刻却冷笑起来,话意还有几分幽默,说:“啷格说,公事公办哦。”
说完话抓起牛鼻绳就来捆石云缘。盛成厚摇头叹了口气,对民兵说:“把男的抓到大队部去关起,女的我老汉自己带回家去处理。”民兵们听营长的,用牛鼻绳把石云飞捆了一个结结实实。一个民兵对盛月桥说:“贫协主席,这个崽儿逮到大队去关起,明天你再给他两个算账。”
盛成厚虽然脑壳笨,急中生智还真让他想出了一个办法,可这办法能不能行得通,他还没有理出一个头绪,他不能把他的想法公诸于众,到底怎么处置妹妹和石云飞,还得斟酌。石云飞被押往大队部,石云缘被盛月桥喊民兵捆起,自己把女儿推搡着往家里弄。
盛成厚按照自己的思路,觉得要处理好这件事,自己先去找陈万兴摸点底来,于是独自去寻陈万兴。
三
走进家门。盛月桥就迫不及待的审问起石云缘来。“这回你该说实话了吧,以前那信是哪个写给你的?是不是石云飞写给你的?”石云缘不开腔,沉默着什么话也不说。盛月桥找来一根竹棒,一下接一下的打在石云缘身上。石云缘也不喊,也不叫,也不说话。盛月桥累得呼哧呼哧直喘气,打人的动作慢了些,但还是一下接一下的抽打着,还是打一下问一句:“你格老子不说实话,你默到老子不敢打你,生的时候就没打算要你,你怕老子打不死你龟儿……”
盛成龙见打得这么厉害。走上前来说:“爸爸。别打姐姐了吗,她也没有做什么坏事情。”盛月桥怒火中烧,说:“没有做什么坏事情?这偷人还不是坏事情么?格老子地主家里的娃儿,全都教坏了。”盛成秀说:“都是我们当姐姐的没有看管好她,你别生气,别气坏了身子。”
吴嗣珍说:“你打几下就算了嘛,何必把她往死里打。”盛月桥说:“都是你狗日的去把她弄回来,惹得老子丢人现眼。”石云情说:“我不相信你不老……”
盛月桥暴跳如雷,抓起竹棒去打石云情。盛成龙疾步上前挡在石云情前边说:“大双姐姐又没有惹你。”盛成龙抓住竹棒死死不松手。盛月桥在屋里转了一圈,没有找见称手的竹棒之类的东西。吴嗣珍说:“你打几下合适了吗,这里又不是白宫馆,渣滓洞,她真是阶级敌人么。”
盛月桥说:“老子就是要像整阶级敌人一样的整她,一天到晚扯称脚杆到处乱跑。老子不让她长点记心,她是不晓得天高地厚的。”盛月桥在屋里转了一阵,不知道他想找什么,后来拿出一把剪刀,家里的人不知道他拿剪刀来干什么。以为他是找来给石云缘剪断绳子的,心里还松了一口气。
谁知他来到石云缘身边,拿起石云缘的赤脚,用剪刀一下接一下的扎在石云缘光着的脚板上,扎一下还骂一句:“你狗日的跑去偷人!你狗日的跑去偷人!……”石云缘的双手被反绑着,毫无反抗能力。鲜血像泉水般涌出,盛月桥毫不手软地扎一下,骂一句:“看你还去不去偷人!……”扎一下再骂一句:“看你还去不去偷人!……”这只脚扎了十几下,又抓起另一只脚继续扎……
在场的人惊呆了,盛成秀和吴嗣珍看着汩汩流出的鲜血,软软地瘫倒在地上,即刻昏了过去。盛月桥转身端来盐罐,抓出两把盐抹在石云缘血淋淋的脚上。石云缘忍受着剧烈的痛疼,紧紧咬着嘴唇,一缕血丝从嘴角溢出。
盛月桥举起剪刀又往石云缘脚上扎,同时口里说:“老子把盐给你捅进去,看你漤起痛不痛,不然你难长记心。”>
盛成龙扑上去,拉住盛月桥拿剪刀的手,说:“爸爸,求求你,别夺了……”
盛成美扑上去,跪在盛月桥面前说:“爸爸,别夺了,那五元钱我不要了。”
石云情扑上去,拉住盛月桥抓着剪刀的手,眼里流着泪水,说:“爸爸,别夺了,我也是地主家出来的,要夺就夺我吧。”
这是石云情,第一次第一声,在情急之下喊出的爸爸,她想用亲情阻止这血腥的暴行。盛月桥头也没回,一点也没有停手的意思。
石云缘咬着牙说:“妹妹,别求他,让他夺死了算了。”说完,她闭上了眼睛,泪水从她的眼角溢出。
四
盛成龙见这么多人,苦劝盛月桥不听。怒火突地从心里冒起,呼地一下,从身上摸出一支铁丝缠的火药枪,指着盛月桥说:“你还是人不是人?再不停手!别怪我不认你!你敢再用剪刀夺!我就开枪!”
盛月桥愣住了,气的脸青面黑,嘴唇颤动着说不出话来。
正此时,盛成厚回来了。见此状况赶紧上前,拦住盛成龙说:“你可不能开枪呵,有啥子好好说。”
盛成龙说:“你看老汉,拿剪刀夺脚板,你看他还是人不是人。”
盛月桥说:“狗日的,反了反了,敢拿枪打老子……”
盛成厚转脸看着盛月桥,面带愠色。
盛月桥却先嚷了起来说:“莫必你也要帮到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