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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农民想进城找个工作,可不像后来那么轻而易举。 一般都是单位出介绍信,组织出面去联系,工资收入单位结算。如果单枪匹马一个人,没有一定的社会关系,你休想找到工作。
    为中南橡胶厂转运建筑材料,实际是受生产队派遣,是以集体的名义进城务工的。生产队与用工单位结算劳动所得,再把结算的工资折算成工分,劳动者按工分才能在生产队取回劳动报酬,几经易手钱才能拿到手上。
    石云飞的手下,年岁稍长,全拖家带口,进城是为了找钱,做工作也不挑肥拣瘦。只要是建筑工地需要的建材,来了就往绞车上搬运。严进林的手下,全是年轻人,进城来只图好玩。对工作不怎么负责任。搬运货物挑肥拣瘦,只按划算能拉起钱的搬运,几个人边做事情边盘算,只要认为今天找的钱差不多了。就不再继续工作窝在工棚里打牌赌钱了。
    小周去问他们怎么不拉了,严进林总是说:“现在的工人阶级,每个月也就三五十元的工资,我们今天找的钱够吃饭了。”小周说:“你们这样不怕基建科炒鱿鱼?”严进林说:“怕啥子?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处,哪点都能找得到这几个钱。”
    而后几个人就去看电影,晚上就去录像厅或舞厅。别看几个人对工作吊儿郎当,可荷包里很有钱,抽的香烟总是“牡丹”和“群英”,那是一般人买不起的好烟。
    没多久,时常有几个小妹妹,来工地寻严进林班的组员玩耍。也有一位姑娘围着严进林转悠。严进林为了显示他大方有钱,掏出钱来买了些电影票,邀约石云飞全组一道去看电影“乌鸦与麻雀”。
    见严进林花钱大手大脚,人们不明就里。就认为他是在哪里做了容易找钱的活路。因为他的哥哥是公社建筑队的队长,找钱比一般人容易些。
    石云飞班的人就去巴结他,也想从中得点好处。严进林欣然应承,可许久不见动静。别人不知道严进林的钱是赌博赢的,只石云飞知道。
    石云飞有些疑惑几个小青年的赌资?几年前,汪路云曾说几个人在偷东西,也喊石云飞一路,他没去。如今这些崽儿的钱,不知道是不是去偷东西卖的钱,石云飞不好问,也没去管它。
    二
    为保证工地上的材料供应,石云飞每天必得工作十多个小时,才能把所有的物资全部搬运上工地。每天有七八元钱的收入,这钱即使回生产队兜一圈,回到手上时也少不了多少。收入超越了当时一般工人的工资,算高收入了。
    可班组里还是有人不满足,总想去找严进林另谋出路,工作也不安心。石云飞说:“别一山望到一山高,不好好珍惜舍,谨防我们这个工作搞不长哦。”
    石云飞除了随时不离身的新华字典,还有中篇选刊和作品争鸣。只要是有丁点时间,就拿出书来读。一日他正在缆车机房看书,小周问说:“你怎么不上街去玩?”石云飞说:“家里的人等着找钱买米,哪敢和年轻人去耍。”小周问道:“你结婚了么?有老婆吗?”石云飞还没回答。
    严进林一步跨进缆车机房说:“他不但有老婆,而且孩子都好几个了。”小周说:“真的?”严进林道:“当然是真的,只不过老婆是石女,孩子都是别人的。”小周嗔怪的道:“哪来有石女?孩子还是别人的?你莫哄我。”
    严进林说:“他们家,捡的儿、抱的孙、拼拼凑凑三辈人。”他叹了口气说“儿要亲生,钱要自己有。不是亲生儿子惹人嫌弃。”小周说:“你还惹人嫌弃?”严进林没有说话,只叹气。
    小周还在问严进林道:“真的有石女吗?”严进林说:“石云飞脑壳有个包,石女……”
    盛成秀是石云飞的一块心病,只要人提及,就感觉压抑、厌恶、无所适从。此刻打断严进林的话说:“你莫打胡乱说!要不要得!”严进林讪讪说:“算了不说,算了不说……”严进林走了。小周还在问:“他说的是真的?”石云飞粗声粗气的说:“别说这个行不行!”
    小周愕然不明所以。石云飞对石女的话题很反感,可对小周发火,还是觉得有点不礼貌。于是对小周说:“对不起,不该对你发火,只是我命不好,摊上了。”俩人都有些尴尬,沉默好一阵。小周说:“对不起,我不该打听你的**,也许你也有你的苦衷。”石云飞说:“其实也没啥。”
    小周对他有好感,他感觉的出了来。他叹了口气,慢慢的说起了自己的身世。说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说自己是遗腹子,说自己是从已经死亡的母亲腹中取出来的。说救自己的人因为救自己被枪毙,说自己糊里糊涂就成了可以教育好的子女。说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在农村地位低贱,说女人宁愿嫁给跛子、拐子、瞎子、傻子、愿意嫁给残疾人,也不愿意嫁给可以教育好的子女……
    小周说:“没想到你的命运这么坎坷。”
    石云飞有感觉。如果自己不是农民、如果自己没有结婚、如果自己主动去追求小周、凭着自己对小周的感觉,他也可以和小周往那方面发展关系,他可不想骗她。因此不自觉的说起了自己的身世……说起了自己的生存状况……说起自己的女儿石愿平和儿子石愿静……小周有些诧异的说:“你是农民呀?”
    三
    石云飞此刻方觉说漏了嘴。小周说:“严进林和他那班的崽儿,哪里像农民来。几个崽儿有钱得很,香烟全抽‘牡丹”“群英。’还随时进出歌厅舞厅,真没想到原来是农民?”石云飞不知该怎么回答。
    严进林进城隐瞒身份,是怕被人瞧不起,自己无意中说出了这个秘密。于是说:“你知道就是了,别去揭穿严进林。许多年来农民被人瞧不起,都是因为农民穷。也许你只知道农民低贱,你不知道农村中,还有人比农民更低贱的人。”
    小周说:“这个我晓得,你说的是那些地主富农。我当知青才回城,知道农民的社会地位,更知道地主富农。农村那些年搞运动,晓得地主富农被整的惨,整死的都有,还说是革命行动。”
    石云飞说:“我不该给你说这些,免得你瞧不起。”
    小周说:“我过知青的人,都知道农民的生活苦。也许会好的,政府不是提倡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吗,指的就是农民,只是你还是不该和石女结婚。”
    石云飞说“这不是她的错,也不是我的错,她是个好人。有了她我名义上还有个女人,没有她我连女人也没有。人啊,怎么活都是一辈子,将就过吧,也许会有好起来的一天。”小周问道:“你们有感情吗?”石云飞说:“也许以后会有的。”
    小周感叹的说:“爱上一个人不容易,爱上了不爱也难,那种爱魂牵梦绕,生死相依。”石云飞说:“那只是书本上描绘的,生活中则几乎没有。你知道那首知青传唱的《爱情不属于你》的歌吗?许多知青都会唱。”
    小周说:“知道,我也会唱,只是不能随便唱。也许,爱情不属于我们这一代人。”石云飞不知道属于自己的爱情在哪里?他觉得自己真如那首曾经流行的歌一样:爱情不属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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