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
生产队通知吴嗣石搬家。为了加快进入**的步伐,所有荔枝村的乡民都搬进知稼轩里居住。为的是方便生活集体化。
毛毛听人说:知稼轩就是石家塝,石家塝曾经是母亲的老家。毛毛曾听过许多关于石家塝的传说,最吸引他的是每天都可以去吃饭,谁都可以去吃。有人说:“石家塝的饭,再暗也不暗,就是你半夜去,也有饭吃,而且,不要钱。”
毛毛问妈妈是不是真的,妈妈摇头叹气说:“那是过去的事情。都过去好多年了,你问它干啥?”毛毛问别人,很多人都说是真的,可没谁知道是为什么。
虽然说是妈妈的老家,毛毛却从来没有进去过。知稼轩的院落好大好大,毛毛跟着妈妈,踏进了妈妈曾经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
知稼轩坐北朝南,院子前面有个三亩地大小的池塘,院后是一座小山。院后的围墙依山而建,形成一个后花园。
前院朝门口两边各有间厢房,中间是过厅,朝门的外面八字型两边分开,朝门口是半月型的小坝,逐级而下的几级石板梯坎连接着下面的一溜地坝,再外就是池塘了。
朝门里是三进院落,朝门口的过厅像戏台似的宽大,两边的厢房全是用木板镶嵌而成的木屋。走进朝门是一个长方形的天井,左右各有几个自成院落的偏院。
天井往里是一个能安放几十张饭桌的过庭,两边是雕梁画栋的木板屋。过厅里面又是一个天井,天井三面都是可以住人的屋子。左右各有一条过道直通里院,过道里光线暗黑,过道的墙壁是用木板镶嵌而成,两边都是可以居住人的房间。过道出去又是一个很大的天井。
这是整座院落的主体房屋,正屋在高出一米多的石台阶上,一排五间,台阶下的两边各有四间厢房。这个颇具规模的乡村地主庄园,就是解放前远近闻名的石家塝。院内的住房迷宫似的,毛毛从小到大没见过这么多的房子。朝门口的墙壁上用黑颜色写着知稼轩三个大字,这字是什么人写的,没人说的出来。明明墙上写着知稼轩三个大字,可又为什么称这里为石家塝,毛毛找人打听,也没人知道是为什么,妈妈也解释不出来。
二
知稼轩从建院起始,恐怕也没有这么热闹过,大大小小的房间都安排上了住户,只管人们有地方睡觉就成。荔枝村要把所有的村民全搬进这院落里来,因为**提前来到了。
人民公社是个大集体,要让村民过集体化的生活。乡村的八月阳光灿烂,池塘里荷花飘香。老远就能看见朝门口墙壁上的‘知稼轩’三个大字。人们来来往往喜气洋洋,兴高采烈的抬着家具往院子里搬家。
农民的生活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变化,吃饭不要钱了。方圆数十里的人家,都集中到知稼轩居住。吴嗣石被安排在偏西院正房西角,吴嗣石一家五口住一间屋。正房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比毛毛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名字叫徐语菊和徐语芸,毛毛分不清她们谁是谁,她爸爸叫徐应山,以前常来帮妈妈干活儿。右厢房有个小男孩叫陈老五,他们家人很多,他妈妈叫左陈氏。左厢房有两个大姐姐,一个叫傅金容,一个叫傅芙容,她爸爸叫傅银寿,妈妈叫郝铭贞。
屋子太逼仄了。靠后墙只能并列安上两张大床,靠西边的窗户下仅能安上一张条桌,床前仅剩一条小过道了。一只大箱子无处放,里面是养父生前珍爱的书,这么多年没剩几本了,是那些来干活的人帮吴嗣石找回来的。
吴嗣石正想把箱子推进床底,杜乡长走了进来,她问说:“打整归于了吗?”吴嗣石笑说:“差不多了。”
杜乡长说:“这下好了,孤儿寡母再不会挨饿了。就是房子太小,只有挤到住了。”
“多亏了你们哟……”吴嗣石真诚地说:“我一个妇道人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互助组,合作社,从初级社到高级社,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喔,现在又成立人民公社了。”
吴嗣石不无感慨地继续说:“这些年多亏了政府,多亏了杜乡长,多亏了乡亲们。去年毛二生病,医院要钱才给治病,说我们不是贫下中农,说贫下中农可以赊账,地主富农不行,说救死扶伤也是为贫下中农服务,万般无奈我来找你,不是你给钱,恐怕……”
杜乡长说:“莫说那些,今天是好日子,该庆贺乔迁之喜。”她从身上摸出糖来招呼孩子,“来来……都来吃糖。”她摸着毛毛的头问道:“这孩子在读书了吧?”吴嗣石说:“快上二年级还没取学名呢。”杜乡长问:“怎么没取名字?”
吴嗣时说:“他爸爸在世时说给他取个好名字,我还没有想好该取个什么名儿。”杜乡长说:“你们是个特殊的家庭,这也是几个特殊的孩子,现在生活好了,幸福像飞来的一样。”
“飞来幸福。”吴嗣石轻轻地念着这四个字说:“杜乡长说得真好,幸福像飞来的一样。”杜乡长继续说:“这几个孩子给你有缘分。飞来幸福,飞来情缘。你小的两个是女孩,四个孩子的名儿就叫飞来情缘吧。”杜乡长自言自语地说道:“不能取单名,单名的名字容易与别人重复,还是取三个字的名好,中间还差一个字,你说这个字用什么好呢?”吴嗣石说:“还是听你的。”
杜乡长说:“我看这样吧,中间就用云字。云者,说也。云就是说的意思,用它来诉说你们的飞来情缘。”杜乡长说到这里,停下来看着吴嗣石说:“孩子就跟着你姓吧?”吴嗣石说:“不,还是让他们姓石。”
杜乡长沉吟片刻,说:“好吧,老大就叫石云飞,老二石云来,老三石云情,老四石云缘。”她问吴嗣石,“你看如何?”吴嗣石高兴地说:“飞来情缘,好呀。”
突然,什么地方响起一阵鞭炮声,人们不以为然,以为是那家庆祝乔迁之喜。不一会儿骆海忠走来说:“云中山死了。”有人问:“生的啥子病?”骆海中说:“没听说生病,还在抬柜子,刚把柜子抬到家,躬身子往下放时,打了一个屁往地下一缩,没得气了。”杜乡长问:“他搬在那里?”骆海忠说:“东偏院东厢房住我隔壁。”杜乡长说:“走,看看去。”
三
老远传来女人唱歌似的哭声,大院的人很多去探看,也有人探究人是怎么死的。
不几天传出风言风语:说云中山长得如花似玉的女儿云行雨,被乡卫生院的院长导德厚看上。导德厚为了得云行雨欢心,想方设法把云行雨弄进乡广播站当了播音员。谁知乡武装部长张银金又看上了她。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云行雨投怀送抱了。这下急坏了导德厚,眼看美女投向他人怀抱,又恨、又气、又急、又无可奈何。为了挽回败局成天往云家跑。一来二去不知怎么和美女的妈妈陈文君扯上了关系。
这些传言谁也不知道真假。但过了不久,四十多岁的乡武装部长张银金和黄花闺女云行雨结了婚,二十几岁的导得厚也带着他四岁的儿子导建住进了陈文君的家,成了陈文君的小老公。人们都说月老乱点鸳鸯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