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态度

    当常胜抵达首都国际机场的时候，他在机场旅客通道出口，看到了一条红色醒目横幅，上面一行黄色的黑体大字：“热烈欢迎常胜先生赞誉归来！”
    常胜看到着横幅的时候，差点脚下一滑，摔倒在机场的通道口，那样的话就太丢人了……好不容易稳住平衡，他左右看了看，发现那竟然是来接自己的《足球》报负责人……于是他决定换个地方出去。他可不想就这么走上去，他丢不起那人啊……虽然他不介意出名，不过这么出名可有些二傻子的感觉了。
    拉条横幅说自己载誉归来，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自己又不是为国争光的乒乓球队。
    不过他刚刚打算拐弯，就发现自己被人认了出来，因为有人快步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对他挥手：“常胜先生！常胜先生！这里这里！我们在这里！”
    接着他身后那条扎眼的横幅也在好几个人的推动下，飘了过来……常胜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别喊我名字啊！
    他低下头去，觉得真是败给这些人了。
    自己怎么就忘了戴副墨镜出来呢！
    他还以为自己在中国是无名小卒一样的人物呢，就像自己第一次回来那样，就算身边带了个洋妞儿，那也是悄无声息的。
    哪像现在，又是横幅，又是欢迎团队的。
    这么张扬的欢迎仪式不符合我常胜低调内敛的风格啊……负责人跑到了常胜身前，喘着粗气笑：“哈！哈！总……算把你……等到了，常、常胜先生……”
    常胜撇了撇嘴：“先把气喘匀了。”
    负责人笑了，并没有理会常胜语气中的不爽。别看记者们一个个自诩无冕之王的，现在是他们求人家，自然不敢在常胜面前摆谱。
    常胜看了看他身后那些跑过来，同样歪七八扭的人群，外带横幅，皱着眉头：“能把横幅撤了吗？”
    负责人言听计从，一挥手，后面那些人连忙七手八脚地收起了横幅，然后有些局促地站在负责人身后。
    常胜不像被人当猴子围观，但还是晚了。有人已经注意到了他们，并且围了上来。
    十数家媒体的记者蜂拥而上，将常胜团团围住，话筒、手机、录音笔……纷纷伸到常胜的嘴巴前，想要采访他。
    那位负责人顿时急了，拿出为常胜当枪子儿的架势，护住了常胜，口中还高呼：“对不起，让一让，让一让！我们不接受任何采访！”
    搞的他像是常胜的经理人，或者是保镖了一样。
    他带着常胜快步离开了机场，记者们的镜头始终追逐着他们，直到他们上了一辆商务车，闪光灯都还没有停歇。
    上了车之后，负责人擦了把汗：“这些记者真是疯狂……”
    随后他示意司机赶紧开车，至于没挤上来的几个同事，暂时不管了，反正都是成年人了，丢不了。
    常胜微笑着看着他。
    负责人也不傻，显然从常胜的微笑中看出了揶揄的意味。
    不过他的脸皮毕竟很厚，就当没看懂，也微笑回应。
    ※※※常胜的行程安排是这样的。
    首先在北京接受《足球》报的采访。
    随后就直接飞回自己的家乡。
    因为父母状告《体育周报》的官司是在自己家乡城市的法院里递交的诉状，所以官司得在这里打。
    常胜会出席旁听，以表示对自己父母的支持。
    当然了，开庭前他会接受多家媒体的集体采访，给自己的父母打气造势，同时也向《体育周报》施压。
    开庭之后他同样会根据具体结果来接受记者们的采访。
    然后在家多呆一天，陪陪自己的父母，他就得离开了。
    甚至他连离开的机票都提前买好了。
    因为时间实在是太紧迫了。
    本来他还说假期了顺便去美国看看艾薇儿，都只能很抱歉地给艾薇儿打电话了，说自己去不成。
    惹得艾薇儿咬牙切齿地威胁常胜，一定要让常胜答应了请她吃十顿大餐才算罢休。
    ※※※接受《足球》报的采访很简单，就是在下榻酒店的房间里，灯光打起，摄影记者在旁边不停拍照，负责采访的记者则和常胜面对面而作，录音笔开着放在一边，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笔记本，随时准备在本子上速记。
    实际上具体的采访问题双方都有交流沟通过的。这些问题肯定都是经过了常胜的点头，才可能进行的。
    而且说好了，如果有超出这些问题的提问，常胜会直接拒绝回答。
    所以采访的过程没什么好谈的。
    通过采访，常胜介绍了他的执教经历，从他决定出国谈起，一直说到他在赫塔菲执教。
    当然说的比较泛泛的，尤其是在赫塔菲执教之前的经理说的很简单，很多细节都没有交代。
    不过对于记者来说，这些不重要，因为就算是如此泛泛的东西，都是中国媒体此前从未了解到的，从来都不知道的。
    《足球》报的记者记录的时候手都在发抖——这些消息要是发表出去，该多有吸引力啊！
    介绍完了常胜在西班牙执教的经历之后，就来到了最关键的主题，那就是有关和《体育周报》的官司。
    常胜在接受采访的时候猛烈抨击了以《体育周报》为首的一部分中国媒体，毫无职业道德，以追求新奇刺激为主题，完全忘记了他们身为社会舆论喉舌的作用，也忘记了身为新闻媒体的职业操守，一个个拿着《太阳报》这种臭名昭著的小报当榜样和精神旗帜，真正的新闻精神没学到，只学到了如何哗众取宠。身为有责任的媒体，不仅没有起到引领社会风潮的作用，反而作者败坏社会风气的事情。
    这样的媒体有什么继续存在的意义？
    这帮媒体孙子成天痛心疾首说什么中国人素质低下，不如外国人。实际上这里面他们功不可没。
    “孙子？”那位采访的记者终于停下了飞快速记的手，抬起头来看着常胜：“这么说不太好吧……”
    常胜挥挥手：“你就这么写。”
    记者想了想，决定不得罪常胜好了，反正这稿子到了编辑那边还得过一道的，肯定会修改。
    于是他低下头，继续记录，常胜也继续他的长篇大论。
    到最后基本上就是他在说，记者在埋头狂记。
    而摄影记者后来实在是没什么好拍得了，就在一边旁听。但越听越不对劲——他总觉得常胜这不只是在骂《体育周报》等媒体，他好像把……所有中国媒体都骂了啊！也包括他们《足球》报……常胜骂完了，采访也结束了。
    最后文字记者还和常胜握手告别，摄影记者看常胜的眼光就不对劲了。
    当文字记者回去把稿子整理好发给编辑的时候，他原本以为编辑会把其中的很多粗口脏话都做屏蔽处理的。
    哪想到第二天当这篇专访见报的时候，他才发现对常胜的话竟然一字未改！一字未改！
    什么“孙子”啊，“跳梁小丑”啊……这类带着侮辱贬低意味的词，原封不动地登在了报纸上。
    其实他们是可以修改的，这也是很多媒体都会做的，但《足球》报没有。
    常胜要利用《足球》报和《体育周报》之间的仇恨来替自己攻击《体育周报》，《足球》报却也不是白痴，人家也要利用常胜呢。那就是利用常胜的大嘴巴来骂《体育周报》。
    顶多在最后加一句：“本次采访嘉宾的言论仅代表他个人，本社并不赞同。”但白痴都知道这句话根本没什么效力，没这句话还坦承一点，加了这句话就和既要做婊子还要立牌坊差不多了……《足球》报和《体育周报》之间的互相竞争终于撕破脸，进入了赤膊上阵，泼妇骂街的新阶段。
    而这新阶段的战争竟然是由常胜所点燃的导火索，很多人恐怕都没想到。
    ※※※回到家中的常胜在法院门前成为了记者们关注的焦点。
    这个时候《足球》报的专访已经刊登了出来，整整两个版面，全都是专访内容，另外还有两个版面是《足球》报编辑记者们的评论文章，一边坐着自我反思，一边抨击某些罔顾社会责任的大报的卑劣行径。
    谁都知道他们指的是谁。
    在法院门口，常胜被记者们堵住了。
    “你选择接受《足球》报的采访，却拒绝《体育周报》的采访，这是否以意味着……”
    这位记者的话还没说完，常胜就已经点头了：“没错，我知道他们两家报纸的关系，我就是要恶心恶心《体育周报》。另外我当初的声明到现在依然有效，以后只要是《体育周报》的采访，我都一律拒绝。如果让我看到《体育周报》上出现了任何有关我的采访内容，哪怕只是节选，《体育周报》你们丫就等着收律师信吧！”
    他指着诸多记者们说。
    现在他的国内已经有专门的律师了。就是他的二姨夫裴炜。
    这场官司也是他帮常胜打的。
    常胜觉得以自己的脾气和性格，应该不会少惹官司，在国外他需要律师，在国内一样需要。
    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这国内的律师生意就都扔给裴炜了。而且妈妈那边的亲戚对自己都很好，那是真正的自家人，不用担心会坑自己。
    打官司的过程很无聊，而且这次《体育周报》也没有人来，只是来了几个代理律师。
    不过常胜也没指望在这里就能看到《体育周报》等人的丑态。
    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有两个原因。
    一个自然是表示对自己家人的支持。另外一个则是对其他媒体表明了态度——别以为老子是说着玩的，当初你们这些上门堵我家，在报纸上说老子是骗子的孙子们，给老子等着。《体育周报》只是个开始，绝不是结束！
    我他妈才不管什么只抓主犯，从犯不究呢……一个都别想跑！
    不得不说，常胜这么做确实是成功的。
    在媒体集中报道他出现在开庭旁听席上之后，之前还嘴硬的媒体们全都软了。
    其中《体育周报》在这段时间更是成了众人嘲笑的对象。
    因为他们之前那么信誓旦旦表示常胜是骗子，他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国际A级教练证。
    哪想到现在被人打成了猪头。
    而且《足球》报整整两个版面的专访，以及又两个版面的各种“采访手记”“编者按”“专栏评论”，更是让《体育周报》灰头土脸。
    他们现在只能把头差劲泥土里，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看不见。
    但这丝毫不会影响他们的死敌《足球》报以及其他那些早就看他们不爽的媒体继续嘲笑他们。
    其实嘲笑还只是简单的，毕竟人总是容易遗忘的，等这段时间过去，风声小了之后，他们该干嘛还干嘛，依然是国内专业体育报纸的龙头老大，依然会有很多人出于利益的考量而来抱他们的大腿。
    这件事情对他们来说损失最大的是他们失去了采访常胜的权力……就在开庭的第二天，他们编辑部就收到了裴炜发来的律师信，严正警告他们未经常胜允许，不得转载刊登任何有关常胜的采访、专访内容。否则便要追究法律责任。
    这律师信让《体育周报》的老大气得不停拍桌子，大骂了十几声“欺人太甚”。
    可有什么用呢？
    人家声明了，你要做那就是侵权。
    而且看他这次支持父母状告《体育周报》的架势，可以看得出来，他是很认真的。在收拾人方面，他一贯心狠手辣，从不心慈手软。
    以常胜在西班牙的执教经理来看，这只是他第一次完整执教的赛季，竟然就带领一支此前名不见经传的球队拿到了联赛冠军和国王杯冠军。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他的能力和天赋都很强。我们经常说球员有天才球员一说，可是主教练上也有啊……从这个趋势来看，常胜的事业只会越来越好，而《体育周报》却失去了继续采访常胜，以及和常胜接触的机会。
    眼睁睁看着这么一条大鱼从他们身边溜走了。他们还只能关起门来骂，不敢真的冲出去骂，否则指不定死的更惨。
    常胜这个混不吝才不怕什么媒体的舆论力量呢。
    当初几乎全中国的媒体都在骂他是个骗子，甚至打上门来了，结果如何？
    不光是常胜本人，就连常胜的父母都毫不畏惧！
    碰上这么一家子，那些无冕之王还真没什么好办法。
    如果常胜没成功还好，他们什么脏水都能够向常胜以及常胜的家人身上泼。没有实力的人就没有话语权，没有话语权的人自然只能任由他们抹黑。
    可常胜现在很成功，非常成功，身为中国人，一个足球教练，能够取得这样的成绩……简直可以说是中国足球的头一遭。把教练和球员加一起，中国足球圈子里，都没有人能够有常胜的成绩。要不然怎么这么多媒体关注他呢？因为亿万中国球迷都在关注着他。
    这个时候，你就没办法随便抹黑人家了，那样只会遭到疯狂的反击和被旁观者唾弃，说不定到时候还有落井下石的呢……所以他们只能憋屈着看着自己失去了这个好机会。
    本来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们不应该是这样一个结果，他们有专人在西班牙的，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
    和常胜搞好关系，成为常胜认可的独家报道机构，那么常胜在西班牙得到一切都通过他们传回国内，到时候肯定会吸引到更多的读者。
    可现在全都泡汤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虽然还留在西班牙，但也从一个记者站的负责人变成了普通记者，并且失去了负责新刊物的机会。
    这对于石滨来说才是一个真正惨重的打击……他打死都想不到，自己出于习惯随便编的一篇文章，竟然会招来如此严重的后果……现在他知道了自己似乎得罪了一个不应该得罪的人，但……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