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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接连几天,小姐姐生她的病,我上我的学,她的病情一点没挂住我的心,想都没有想过去房间看她一眼,自己被一种已经很了不起的感觉支配着,好象自己真的成了一个天不怕,地不怕,能**走上好几里地,上学下学的、英雄般的人物。当笑眯眯,和善的班主任,同我妈差不多年龄的周老师问过我姐姐的病情,翘起大姆指表扬我能自个儿上学之后,我便更加沾沾自喜起来,整天心里不知有多滋润、多畅快,学识字、加减的劲头也好象足多了!哈哈!
    后来当妈和一些长辈们说我喜欢戴高帽子的时候,我当时真不知道她们说的什么意思,现在明白一些了,大概是说我需要不断地打气、爱听表扬的话吧。
    家里的气氛和以往有所不同,一些事情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妈兴冲冲、劲鼓鼓、凶巴巴的神情或气势,被多出来的些许心思、担忧和愁容冲淡了好多;说话的声调也低了好几度。让我感觉身上箍的笼头、管束不那么紧了,浑身上下一股松绑的轻松和自在。
    她那时在想什么?愁什么呢?我一点也不知道,如果我那时能操这份心,我就不该是7岁,而应该是14岁了,因为事实证明我在14岁才开始懂事,就是开始有点自己的小心事,七思八想,不怎么爱说话起来。哈哈!
    就在周老师表扬我能独自走老远的路,一天比一天上学早,不早退,用功读书没有几天的一大早,当我被母亲叫醒,穿衣走出房门去洗口脸时,发现小姐姐已经无精打采地坐在堂屋中央,这些日子我只知道她生病,总睡在北房中,吃饭也是送到房间去,但我那有心思去管这些呢,作业一做完就连忙和弟弟跑到外面去疯,疯累了回家洗澡倒头便睡,多么美好、快乐、无忧无虑的时光啊。
    但看到小姐姐已经梳洗停当候在堂屋,不管她精神状态好不好,心中高兴啊:“这下好,她又可陪我一块去上学了!”我心里想着,便欣喜地脱口而出:
    “小姐姐!你今天和我一块上学!?”有好几天没见过小姐姐一面,妈和大姐各忙各的,从没有听妈说过小姐姐今天要和我一块去上学,心里还是拿不准,本想把话说得肯定一点,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个问句。
    也许,人的自然本性还包括所谓的暝暝之中的第六感吧,它贮藏在你身体中的某个部位,不需教化就能自动地对周围的环境、他人的心境和情绪作出感悟般的认知或评估?!
    小姐姐没吭声,继续着她的无精打采。我多看她一眼,直觉得她身上透露出一种消沉、无奈的神情。
    门外,母亲正在霞光晨雾中,以当时蒋场通行的方法,忙着晾晒衣服:用一根绳系在离虎口粗细、两米来长的三根竹杆顶端10多公分处,支开,立于地上,作为一个支架,两个支架之间横一根又粗又长的大竹杆,支架上端的那一小截分开后可以卡牢搁在上面的横杆,将衣服搭在或串在上面,晚上连晾干的衣服和竹杆一并收回家。
    见大姐正在外面的场地上洗口,便忙拿起牙具跑到她身边:“大姐!小姐姐今天和我一块上学吗?”
    大姐没嗞声,漱完口,叮当着响地搅洗一通牙刷,奋力洒泼掉杯中水,调头走的时候,才没好气地向我甩来一句:“不知道!”
    我知道,大姐是很想上学的,向母亲不知求过多少次,可母亲总一口回绝,一点希望不给她;小姐姐好几次对母亲说大姐不上学她也不上了,还说不上学可以去割更多的草、捡更多的柴,但得到的不是一鼻子的灰,就是添加着责骂的闭门羹。
    “是啊,她说不上学你非要让她上,我说要上学,你却非不让我上。”不知是不是俩姐妹串通好的,有次在小姐姐被骂完后,大姐理直气壮地护着小姐姐顶撞起母亲来,当然,更是被妈臭骂了一顿。为此,她对我和小姐姐能上学是又羡慕又不满,现在几十年过去了,还为此事对母亲耿耿于怀呢。
    “妈!”我的热情没减,洗完口后向母亲喊道:“小姐姐今天和我一块去上学吧?!”
    “你小姐姐今天去看病!”妈一边忙碌一边用责备的口吻说:“整天只知道疯疯癫癫,你小姐姐病成什么样子了也不知道!”可能是认为和我这个不懂事的孩子说这些如对牛弹琴吧,说着就嗄然而止。
    “她已经好几天没吃过饭了!你去她房里看过她吗!”似乎又觉得孺子也要教吧,接过上面的话题将原本就打算说完的话说完。
    我的心情沉了一下,走进大门时,看小姐姐的样子是又可怜、又憔悴,脸不觉得有点儿发红、发热。再看,不对啊!小姐姐的脸比先前更白、眼比先前更大、更亮啊,好像还更漂亮了呢!心里又生长一种说不出来的别的滋味来。
    母亲还在外面唠叨着吩咐:“你快作好准备,等我晾完衣服后,我们一块走!”
    粮店东头那条10来米宽的小溪—暂且就叫它蒋场溪吧,听大人们说它是天门河的支流,除暴雨洪水天外,欲穿双眼都望不到它的尽头,如绸带般飘逸在广袤田野之中,若呈绿色的舒缓溪流,既清澈又柔美。
    深秋、冬季贴着溪床漫游的寸长小鱼搅动纹尾击起的浑水花都能清晰可见;溪流之中长着各式水草,虽然春夏之季时常有人高卷裤腿下到溪中,用两根竹杆做成的夹,搅起一捆一担的水草去养猪,但草仍然长得茂盛。
    溪中长得最多、最茂盛的有两种水草:碧绿闪亮,叶如绣花针,形似棉条状的,我们叫它虾须草;另一种墨绿色,片状叶,如柳枝的,我们称它为养猪草。随着水流,大多数水草,像一条条绿丝带在水中飘浮、蠕动;阳光之下,带着银光闪闪小气泡,形同小桃心、小梅花,亮绿叶片点缀其中,那可是越看越好看,不过你现在想去享受我儿时的眼神福。。。。。。
    小溪和小孩子不一样,它是长不大的,不倍加呵护,它就象其它的自然景观一样,一溜烟地跑掉。
    在小姐姐生病、母亲放松对我的管束后,我壮着胆,毫无顾虑地和弟弟瞎疯着玩的时候,在溪坡上跟着捕鱼、打水草的人顺着河道流连忘返地走出好远好远,一边看一边闹,还时不时捡些土块、碎瓦砾与4岁左右的弟弟比投掷,比他掷得越远,我就越高兴,可他却胀红着脸,挑砖拣瓦地比,就是不认输,现在想起来真好玩。
    不过他在我上学的时候练就了一种本领,用片状的瓦砾在水上打漂,我们叫着“戳流碑”, 由于关键不在力量大小而在技巧,还要找到弧度适当的瓦片,较真的比起来他就和我不相上下了,只是失误比我少,稍微比我在行一些罢了,哈哈!
    别看他小不点地,却练到了一碑打到水上去,至少可以在水上串跳五、六下,打得多的时候,一遛子居然能打出十几个如糖葫芦般的串状水花来呢,那功夫真是了得。
    溪流由北向南,流湍得很激,只是到了深冬河水才好象看不出在流动的样子,特别冷的那几天,小溪还会结上一层厚厚的冰,我和弟弟可以在上面行走的。我问过妈,妈也为我问过好几个在场的人,但谁也说不准它是什么时候形成的,到底有多长。我和弟弟,以后又和小伙伴们尝试过好几次,想走到它的源头去看看,开开眼界,可是我们虽然出发前决心满满,也一次走得比一次远,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终没有溯溪到源头,前行得久远,往回返的路就越长。哈哈!
    紧挨蒋渔公路的北边,我们上学的沙油路的东边是春节后才落成的蒋场公社卫生所,我的小姨就在那里上班,可平日里很少来往的。她们是从粮店往西,沿蒋渔公路走不到一公里地,原蒋场高土台子老街上的公社党委会的院子中搬过来的。据我所知,蒋常葫有的老湾、老街都是建在用土垒得好高好高的大台上面。
    粮店的营业窗口前,早已经有人在排队等着换粮买油,妈领着我和小姐姐穿过让道的队伍时,边走边和熟人生人点头、打招呼,从他们含着笑意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几份担心,我都感觉得出他们似乎在盘算或想问:我们都站等到这儿,营业员怎么带着孩子走了,会及时赶回来吗?
    />    “还没有开始营业,我带小孩去卫生所看看病就回!”母亲急急忙忙地解释反而引起了一阵骚动和叽叽喳喳的纷议,催促着她加快步伐带着我俩小步跑过大桥,来到蒋场卫生所西墙头该分手的地方,她跃过田头小沟,头也没回地径直往卫生所走。
    “俊儿!”小姐姐象陡然记起了什么,来了点精神,提声喊住我。
    “你过来,让他去上学!”母亲脚不停地回过头喊。
    “我只和他说两句话!”声音又软又绵、有气无力,和以前判若两人。
    “你迟不说早不说!”母亲又回身止步,“我先去找医生,你快点来!”转念说完,跑进了已开启的卫生所大门。
    “在学校要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她像倾注惜别赠言情肠,话没有说完就一下子把我的心情搞得骤然沉起来,头也搞得沓拉下去,而她却顺势把一只好象没有了重量的手放在我的头上。
    “不要和别人打架,别人惹你,你就让远一点。”我感觉到她不放心我,爱抚着我的头,却摧毁着我的斗志:
    “你打不过人家的!”她温和、关切的话语却让一股热血直冲至我的头顶,我挺胸昂首,使劲地一直脖子,从她柔缠的手掌中挣脱出来,象被人小看、受了侮辱似地,疯狂般地迎着朝阳向学校奔跑而去。
    “俊儿!俊儿!俊儿!我是关心你!”一声比一声小,一声比一声被我甩得远,哈哈!我不服气啊,在一年级我可是头号摔跤手,有个别二年级的小孩子还摔不过我呢,这她本应该知道啊!怎么病一生连这都忙掉了呢?为什么有时她明明看到我把同学摔倒在地上,却生怕惹出事来地,飞跑过来将我拉得和同学一并躺在地上,让别人先爬起来,帮别人拍身上的灰,任我自个儿拍,总说是别人在让我呢?
    她好让我生气,男孩子摔跤嘛,很正常很平常的一件事情,又不是打架,再说了,男孩子不跤摔那还要男孩子干什么呢?
    一路上我对她是又恨又想不通,都说她又聪明、又漂亮、又懂事!是因为她不分青红皂白就退让、柔弱、不抗争吗?后来我碰到了好多事,才知道小姐姐说的也对,竞争、打斗等等决不是仅在7龄童中进行的。但,我们从小就得培养出一颗坚毅勇敢、为公平正义奋斗献身的精神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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