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5章

    万年之前,四海八荒动荡不安,六界战争绵延不断。
    彼时有妖王名讳无端,因不满天庭作为,率手下众妖群起攻之,直直攻上九重云霄。天君震怒,命二郎真君为帅,下有二十八星宿三十六天将,及四十万银甲天兵镇守天门之外,欲将妖王一干人等除之后患。
    然天兵天将虽勇猛无比,却竟是不敌妖王众人。苦撑三日之后攻势如蚁穴溃败,二郎真君身负重伤而回,跪于天君座下久久不起。
    一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凌霄殿中愁云惨淡,哀叹声四起。
    正值天君手足无措之时,却有天兵面带喜色急急来报。原是基山少觅上仙率领门下众徒前来救援,且那妖王已扔剑致降,率众妖下了九重天径直退回妖界。
    天君大喜,遂御封少觅上仙为凤君,此后便是一仙之下万仙之上,地位尊贵无比。
    此战之后,天庭与妖界便立下仙约,仙者不可随意入得妖界,妖者亦不可上得天庭,彼此互不相犯。而后千百年来,六界终复安稳,再无战事。
    ……
    三月初春,丽日流金。基山之中春意盎然,草芽青碧,桃色浅红。曲折萦回的溪流潺潺流淌,几片粉色的桃花在溪流中载浮载沉。溪旁四角飞檐的凉亭倒映在澄净的水面上,斜伸而出的碧树遮住亭内相互依偎的人影,风拂树影,隐隐绰绰。
    “九儿,明日便把你三师兄的衣裳还给他,洗衣补衫这等事自有仙侍会做。”男子一袭月白长衫,玉带束墨发,琉璃系腰间。眸若墨玉,面若白璧,微微抬眸,竟将这醉人的春色也遥遥比了下去。
    少女闻言神情带惑,一双翦翦清瞳犹娇犹俏,惊疑道:“可是我平日也替师父补过衣衫,三师兄赞我手巧,又说那些个仙侍补得不甚平整,这才让我帮忙。”
    凤君执起漓九一双纤纤玉手,清雅的面容间愤愤不平,声音却很是轻柔:“你与他的关系,怎能与你我二人的关系相比?这千年来,我一心护着你,不欲让你受得半点委屈。哪想才不过出门几日,你那些个师兄师弟竟这般欺负你。九儿莫担心,若你怕他们生你的气,便由我出面告诫他们便可。”
    漓九娇颜羞涩,想她本是天地之气所育而成的小小花精,无父无母无兄弟无姐妹,日日在山中提心吊胆而活。若不是那日师父恰巧路过,将她自妖物口中救下,她早已又入轮回。然师父不仅将她带回基山,更赐她姓名,收她为徒,教她修行。此番恩情,已是她此生无以为报的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将师父当成长辈般敬重,却发觉自己会因师父一个温柔的笑意而脸红,会因师父一句随口的赞赏而欣喜不已,会因师父偶尔的外出而满心记挂,直至她因着师父为朝华公主醉酒而心生酸楚,她这才知晓,其实她心中早已对师父有了男女私情。
    这个认识让她自心底生出惶恐,徒弟思慕师父,本就有悖伦常,若此番情意被他人所知,又会掀起如何惊天巨浪?可怜她与师父朝夕相对,却又要强逼着自己不将视线落在师父的身上。然情爱之事若能此般收放自如,世间也便不会有这么多为情而伤的人。
    爱意如藤蔓在她心中疯狂蔓延生长,她面色憔悴如秋日黄花。几位师兄待她有如亲妹,见她这般神色以为她身染何病,皆各自去寻来珍贵药草送与她。但只有她自己心中明白(看经典来——>http:///书农书库),这种想爱却不得的痛苦正在一点点撕碎她的心,吞噬她的魂魄,药草虽珍贵,却是医不了她的心病。
    百般无奈之下,她终于决定离开。
    她永远记得,那一日,天色渐暗。她将收拾好的包袱放在床上,怔怔地坐在床旁发呆,将这几千年来的日子细细回想了一遍。一思及自己今夜离去之后,怕是再无缘与师父相见,心中便是一阵悲戚。
    好容易等得夜空黑沉,她拿起包袱欲静悄离去。一打开房门,却见师父颀长的身躯定定地伫立在门外,夜风挽起他墨黑的发丝,唇角微扬间荡起一抹恬静幽雅。她手中的包袱啪地掉落在地,眸光闪闪烁烁心中凄凄哀哀。
    却不是料想之中鄙视责怒的目光,月光下师父的眸中平静地无一丝涟漪,寂静了片刻之后,师父问道:“九儿为何想着要离开?可是山上有人欺侮于你?抑或是你厌倦了山中这般平淡的生活?”
    她默默地低下头捡起包袱,那般肮脏的理由,如何能让她说得出口?
    师父轻叹一声,道:“九儿,留下来罢……”
    她摇了摇头,将手中的包袱抱得更紧。
    师父忽的上前,紧紧地握住了她的双手,一向平淡的面容竟是满溢着不舍与痛楚,哑声道:“九儿,我知道……我知道你为何要离开……你不能这么狠心……不能……你放心,我虽心中对你有了男女私情,但你若不喜,我绝不会勉强你半分。九儿,我只求你……只求你陪在我身边,莫要离开我。”
    她抬眼望去,看见那双清眸中倒映着自己惊愕的神色,却转眼被满面的飞霞所掩去。她呐呐地不知该说什么,师父却已一把将她搂入了怀中,口中反复哽咽呢喃:“九儿……你不要走……不要走……”
    她伸手缓缓抚上师父清瘦的脊背,低低道:“师父,我不走……”
    自此一朝入红尘,爱恨情仇便滚滚而来。
    凤君见她面容娇憨,忍不住伸出指尖轻轻抚过,眸中清泉荡漾,放轻了声音问道:“九儿,何时你才愿意嫁与我?”
    漓九脸颊更红,垂首慌得手足无措,“我……可是师父你……”
    凤君笑了笑,握住她白皙的掌心,轻声道:“我知道九儿是为我着想,但若再这般下去,我怕我便要像清衡上仙那般,因为追不着心上人而急得掉头发了。”
    漓九闻言噗哧一笑,抬眼小声道:“师父你又记错了,追不着心上人掉头发的是玄武星君,不是清衡上仙。”
    凤君白玉般的面容红了红,“是么?我近来记性不怎么好……”
    漓九又是捂嘴偷笑,师父的记性何时好过?总是将事情记错不说,还一直丢三落四,有一回竟将才抄好的咒文给弄丢了。
    “少觅……”
    亭外忽的传来一声娇媚的轻唤,将二人绞着的缠绵目光生生截断。
    漓九惊了一跳,下意识地将手抽回。
    凤君忙轻声安抚道:“九儿莫紧张,朝华不会将你我二人之事道与旁人所知。”
    漓九默不作声地后退了几步,视线避开朝华公主妩媚的眉眼。
    朝华公主身着金丝云裳,薄粉敷面,发髻上斜斜簪着一支凤翎,一身雍容华贵。她淡淡扫了眼漓九,便对凤君娇柔道:“少觅,我有要事与你相商。”
    漓九一手攥紧裙裾,面色微白。
    凤君面色迟疑地将漓九一望,唇角弯了弯,笑道:“九儿不是外人,朝华有何急事,但说无妨。”
    朝华公主却是娇脸蒙霜,红唇死死地抿着,倔强不发一言。
    漓九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望了凤君一眼,小声道:“你们谈罢,这里景致甚好,我去四周走一走。”
    凤君眉间微微起伏,看着她一步步走出亭外,渐然远去的孤单身影,面上不由浮现出一阵揪然之色。
    林中的桃花开得恣情肆意,芳华点点,望去满眼绯红之色。远处的高崖上有错综长瀑纵然而下,飞流至山脚,溅起一汪碧色深潭。
    漓九站在水潭旁望着自己的倒影发怔,一条柳丝随风微晃晕开碧波荡起几丝涟漪。
    “小九儿,你在瞧什么?”
    面前忽然出现一张妖娆的面庞,桃花目明光灼灼,长眉入鬓,锐鼻红唇,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倾倒众生。
    漓九侧脸望去,微微一笑,“无端……”
    被唤作“无端”的男子一甩衣袖拂了拂潭边大石,随即便斜躺了上去,身姿慵懒倜傥,“怎么,小九儿怎的一人在此处?”
    漓九愣了愣,垂下长睫轻声道:“原本是与师父一道,可是……朝华公主有事与师父相商,我不便在旁。”
    无端皱眉想了想,道:“那朝华公主便是你师父曾经爱慕之人?”
    漓九木然地点了点头,师父曾对朝华公主万分倾心,然朝华公主却是故作姿态迟迟不允。师父情伤醉酒的那般痛苦模样,她最是清楚不过。
    无端唇边噙着笑意,眼角微微上挑勾出一抹魅惑的弧度,“原是你那师父恋着旧情人,竟不要小九儿了?无妨无妨,小九儿莫伤心,若他不要你了,正好将位置空给我,我倒是乐意地很。”
    良久,漓九缓缓开口,声音中却隐约含着些许的不确定,低低道:“师父他……不会不要我的……”
    无端望见她脸上的神色,闭了闭眼,心口一痛,闷闷道:“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你不必紧张。”
    漓九抿了抿唇,好脾气地笑了笑。
    无端扯了扯嘴角,终是忍不住说道:“小九儿,若你师父他是真心待你,又为何不肯将你们二人的关系告知于众?他此般分明是自私之举,既不欲自己的名声有所损折,又霸着你不许你离开!”
    漓九轻轻摇了摇头,眸中几许情深,面容微红,道:“并非如此,师父曾……曾多次提及过欲娶我为妻。是我顾念着师父的名声,所以才恳求师父将这事暗暗瞒下。师父生性淡泊,并非这般看中名利之人。”
    无端自嘲道:“原来你竟是这般信任他?倒是我多管闲事,挑拨离间了。”
    漓九眉间扬起一丝柔柔笑意,“无端不过是关心我而已。”
    无端伸手拂了拂绣着云纹的衣袖,沉声问道:“小九儿,你既这般信他,若是有朝一日他负了你,你又如何是好?”
    漓九沉默半晌,方才抬起乌黑的眼眸,一字一顿,坚定道:“若是师父真的负了我,我也莫可奈何。但我既然爱上了师父,这一生一世便不会有所改变。我本早该消失于世间,是师父救了我,助我成仙。即便他此刻负了我,对我仍是有教养之恩。若是要我因着师父不再爱我而心生恨意,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字句沉如磐石,毫无转圜。
    无端面容一片沉寂,心中却是苦涩交加,勉强弯了弯嘴角,道:“小九儿仔细听听,可是你师父在唤你了?”
    漓九怔了怔,随即便听见一声声急促的呼喊,眉眼不由娇柔了三分,轻声道:“果真是师父唤我,我先走了,你……”
    无端随意摆了摆手,道:“走罢走罢!”
    漓九弯了弯嘴角,转身提起裙角便朝声源处飞奔而去。
    凤君老远便瞧见她朝他跑来,忙大步迎了上去,伸出双臂将她扶住,柔声道:“慢着些,仔细摔跤。”
    漓九娇颜染霞,明眸澈亮,仿若初初绽放的海棠,艳丽间透着些许羞涩,她微微喘着气,轻声道:“朝华公主她,她走了么?”
    凤君伸手理了理她额边的乱发,拂落她肩上的一片残叶,笑容如琉璃澈净,“嗯,我们也回去罢。”
    漓九微笑着点了点头,握住他朝她伸出的大掌。二人相携离去的背影,如一副淡淡晕染开的水墨画,美好地让人心生妒忌。
    远处一树繁华下,立着一袭绛红衣袍的男子,端着一副妖娆的眉眼,目光深沉地凝视着二人渐然远去的身影。
    那一年,她以为如过了一生,他以为留住了挚爱,他以为默然不扰才是最好。
    然而还未走至最后,谁能料得会有何突变,谁能知晓究竟是个何样的结局,谁又能信誓旦旦自己早已紧紧抓牢。
    缘浅情深生魔障,世间万事万物,不过老天指尖一弹而已。
    要说:师徒啊师徒··最近好萌师徒的·
    可惜只能过个干瘾·泪··
    筒子们,乃们怎么舍得为了花花弃我而去?瓦会吐血的……
    第15章
    陡然之间,物换星移,跋涉而过茫茫云雾,眼前骤然开阔。月如勾,长夜冷寂,闻得异香阵阵,却原是身处一个幽静庭院之中。
    狐九瑟怔了怔神,心中暗道自己莫不是被哪位上仙提了元神入了太虚幻境?
    恰在此时,自一旁院门处拐出一道颀长的身影。月色华美氤氲,渐然走近的男子在一片清浅月光照拂下,面容如玉璧无暇,双眸清旷似湖水幽深。
    男子与她擦肩而过,却似浑然未觉她的存在,眸底呈着一片清澄的碧波。
    狐九瑟眯着眼望了望,这男子的样貌竟是与凤君丝毫不差。
    眼前的屋中烛火摇曳,房门应声而开,一女子身着月白裙衫,面容姣美然脸色却有些病弱苍白,她浅浅一笑,轻声道:“师父……”
    狐九瑟原以为能见着俏姑娘夜会情郎的激情戏码,却未曾料到这对万分般配的男女竟是师徒,一腔热血之情顿时被豆大的冰雹所冷却。这姑娘倒也忒好学了些,拖着病体半夜三更地还要与师父讨教,当真是修行界的楷模。
    男子疾步上前,握住女子冰凉的小手,柔声轻斥:“昨日不是还好好的,怎的突然就染了风寒?”
    女子眸色稍显黯淡,却仍是微微笑着,道:“无碍,师父不必担忧。”
    男子眼角眉梢具是柔情,面上笑意和煦似三月暖阳,二人绞着缠绵的目光,痴痴望了彼此半晌,那男子方才皱了皱眉,开口道:“明日我便要出发前往冥界,那颠倒老妖为祸凡间还不够,如今又在冥界为非作歹。此番天君派我前去捉妖,凶险万分,你便不要跟着了,好生待在这里等我回来罢。”
    女子嘴角的笑意已有些牵强,顿了顿,问道:“天君可是派师父与公主一道去冥界?”
    男子却是丝毫未曾察觉,兀自笑得柔情蜜意,“嗯,那颠倒老妖生性怕火,所以天君才让我与她二人一同前往。”
    女子望着男子一脸的甜蜜,面色更是惨白一片,淡淡道:“我晓得了,既是如此,师父早些回去歇着罢,我也有些乏了。”
    男子虽面有不舍,却是不欲强迫于她,目光深深地将她一望,便转身走了。而那女子却是低着头,并未瞧见男子最后那一回百般留恋的目光。
    待男子的身影消失后,女子方才抬起脸,眸中蓄着一汪晶莹的池水,柔唇轻颤。
    狐九瑟怔怔望着女子苍白无色的面颊,脑中似有片刻恍惚。仿佛能感受到女子此刻浓重的哀伤与绝望,一股难以言语的情绪在心中涌动,那滋味如同深埋于心底的伤疤又被人狠狠扯开,将一片血肉模糊赤裸裸地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然这因果,她却是记不得了。
    但见女子痴痴望着院门半晌,方才轻咳了数声,转回身进了屋。不一会儿便灯熄烛灭,想是已然就寝。
    恍恍惚惚之间,狐九瑟耳旁似是传来一声又一声令人动容的轻唤。那声音清冽似潺潺溪水,又似包含着无限心碎与哀恸。
    她皱了皱眉,用力将沉重的眼皮抬起,一眼便瞧见自己被凤君揽在怀中,而凤君一双眼眸似惊似喜地望着她,仿佛失了魂魄。
    狐九瑟愣了愣,怯怯道:“少觅怎的这副表情,莫不是……莫不是我要死了?”
    凤君眼中潮汐澎湃,平日略显空灵的目光此刻却是专注地将她望着,张了张嘴,却自嘴角缓缓飘散一声叹息,“不会,瑟瑟怎么会死……九儿……瑟瑟……我……是我对不住你……是我的错……”
    狐九瑟闻言越发地茫然,怎的自己晕过去了一遭,这凤君望她的眼神竟是这般不同了?又分神望了望自己好端端的身子,摸了摸暗袖中仍是齐全的宝贝,更加弄不明白(看经典来——>http:///书农书库)这凤君道的是哪门子的歉。
    “少觅……你……果真是少觅?”该不是小花狐狸幻了少觅的模样故意戏弄与她罢?
    凤君弯了弯唇角,眉梢镌着一丝笑意,伸手将黏在她唇边的一根发丝撩去,玉面微红,柔声道:“我自然是少觅,瑟瑟可还觉着哪里不适?”
    唔,他这般温柔的表情与说话的调子,倒是与适才梦境中那男子对女子的一模一样。
    凤君见她只望着他却不言语,心下一急,便伸手捏着她的脉门,急急问道:“怎的,可还是不舒服?”
    狐九瑟转了转眼眸,反手握住凤君白皙修长的手掌,笑眯眯道:“我身子好得很,怎么会不舒服!”
    凤君这才放松了神色,玉面绯红,清水眸子痴痴地将她望着。
    狐九瑟忽又惦记起袖中的红线,到底是缠在手指上比藏在袖子里来的放心些。见着凤君今日的神情,倒也像是欢喜着她,只是若要她替二人缠上红线,总归是有些羞人答答的。她心中暗自揣测着,不时将目光与凤君的视线对上一二。
    凤君见她似是欲言又止,便笑着问道:“瑟瑟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狐九瑟皱巴着小脸,犹犹豫豫道:“少觅,我曾听闻,你这千百年来心中欢喜的是那朝华公主,这事可是真的?”
    凤君面上的笑意一僵,将她的双手紧紧攥住,面色忽明忽暗,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狐九瑟顿时扬眉一笑,手中扭着红线,垂眸羞涩道:“我心中甚是欢喜少觅,不是少觅心中有没有……有没有一点点欢喜我?”
    凤君眸中的清泉微有缓滞,望了她一眼,轻声问道:“瑟瑟,你与我相识不过短短数日,你为何会……”
    狐九瑟眼也不眨从善如流地答道:“因为少觅生得好看,初见之时我便欢喜上少觅。凡间有个词说得好,叫什么……什么……一见钟情!”
    凤君暗暗垂下眼眸,明净的眸底似有哀伤涌动,而后抬眼望向她,笑意温柔似水,“我心中……自然也是喜欢瑟瑟的。”
    狐九瑟歪着脑袋,似有一些不敢置信。
    凤君轻轻一笑,抬起细长白皙的手指自她手中抽出红线,缓缓地,极其认真且庄重地缠上二人的小指,红光微微闪现,转眼便隐没于空气中。
    狐九瑟自他怀中起身爬下软榻,曲了曲小指,满脸欢天喜地,笑吟吟道:“这下子便不怕月老弄错了。”
    凤君亦站起身子,嘴角噙笑。
    狐九瑟兀自傻乐了半晌,方才转身对凤君道:“今日我开心得很,少觅你不如与我一道去青丘耍玩耍玩,总是闷在这儿,也怪无趣的!”
    凤君笑了笑,道:“改日罢!适才天君召我至凌霄殿,遣我下凡捉妖。凡间如今为妖物所乱,生灵涂炭,我需早些将妖物捉住才好。”
    “那你何时出发?”狐九瑟问道。
    “天君命我越快越好。”凤君笑答。
    狐九瑟不满地抱怨几句,却瞧得天边黑压压飘来一坨云彩,竟是有电闪雷鸣之相。赶忙闭了嘴,又巴着凤君左右足足聊了两个时辰,方才心满意足地出了门,唤了朵黑云晃悠晃悠地飘回了青丘。
    才到了万窟洞口,便有小仙侍迎了上来,面色甚是红润地道与她知,狐娘与狐爹远游归来,正在里厢等着她。
    狐九瑟进了洞,一眼便瞧见狐爹狐娘坐在上方。二老皆是满面含笑,喜难自抑。左下首花不迟一袭绯衣端正而坐,神色难测。
    狐娘见她走近,忙笑着上前执了她的手,连声赞赏道:“瑟瑟果真是好样的,给老娘拐到这般好的一个女婿。”
    狐九瑟心中一惊,自己还未说出口,他们怎的就已经晓得了?偷偷望了眼花不迟,那厮却是红着脸与她对视一眼便又转了开去。
    狐娘喜滋滋地压着她在花不迟身旁坐下,抬眼望向狐爹,道:“不如,咱们明日便把孩子们的婚事给办了罢!”
    狐爹抚着两撇翘胡子,道:“唔,咱们青丘倒是多年不曾有过喜事了,我觉着甚好。”
    狐娘又将殷切的目光转向花不迟,“不迟,你觉着如何?”
    花不迟勾了勾迤逦的眼尾,悠悠然道:“但凭干爹干娘做主。”
    狐九瑟亦点了点头道:“我也觉得此事甚为圆满。”顿了顿,方又握着狐娘的手,恳切道,“可是娘亲,适才少觅告诉我,天君遣他去凡间捉妖,少觅虽有万年修为,然我怕他若是要在明日之前赶回,还是有些难为了他。”
    此话一出,众人面上神色如遭雷击。
    花不迟阴沉着脸,眼眸猛地眯起,一字一顿,低低问道:“瑟瑟,你说什么?你要与谁成亲?……”
    狐九瑟讶异地望了众人一眼,道:“你们不是都知道了么?我欢喜少觅,少觅亦欢喜我,自然是我们两个成婚。”
    花不迟眼神空洞,踉跄起身,木然道:“如此说来,你心中并未有过我……既然如此,你昨夜为何又要……”
    狐爹亦鲜有地板起脸,怒声道:“瑟瑟,你给我将事情说清楚!”
    狐九瑟歉疚一笑,道:“昨夜是我喝醉了酒,糊涂了。”
    花不迟面色惨白颓然倒于椅上,轻叹着伸手抚额,然低垂的眸间似有一道精光瞬间闪过,如白驹过隙。
    狐爹勃然大怒,一掌将手旁的茶几震碎,呵斥道:“如今青丘之上皆知你与不迟已定婚约,且你们二人昨夜又同榻而眠!你如今竟告诉我你心中想嫁之人并非不迟,将婚事视作儿戏,你当真要气死爹娘不成!”
    狐九瑟想起昨日情形,欲开口辩解:“爹爹,其实那婚约……”
    话还未完,狐娘一把攥住她的肩,目光凝重地望着她,道:“且慢,你先告诉老娘,你口中的少觅,可是那基山凤君?”
    狐九瑟点了点头。
    狐娘面色惊怒不定,狠狠攥着她的肩,凌厉道:“那凤君不是个好东西,从今往后不准你去再去基山寻她!以前我与你爹百般纵容你胡闹,已是不妥!这一回由不得你,明日便与不迟拜堂成亲,休得多言!”
    狐九瑟从未见过狐娘这般严肃的神情,心下一凌,却又觉得有些委屈,怯怯道:“娘亲,可是……可是……”
    狐娘一甩衣袖背过身子,冷声道:“回房去!”
    花不迟慢慢站起身,似是从适才的打击中缓了过来,脸上却仍是一片黯然神伤之色,上前牵了她的手,低低哀求道:“瑟瑟,你莫要再惹干爹干娘生气了。若你不想嫁,我绝不会勉强于你……”
    狐九瑟面容扭曲地盯着二人相交的手掌,真真是有苦说不出。
    花不迟仿若浑然未觉自己用力忒大了些,仍是一脸哀戚,又道:“瑟瑟,你先与我一道回房,我有话对你说,可好?”
    狐九瑟万分痛苦地点了点头,口中怎敢反驳半句。
    见着二人这般离去,狐爹方才走至狐娘身旁,将她搂入怀中,轻声安抚道:“夫人莫生气,瑟瑟这丫头虽口中说着喜欢那凤君,实则还未开窍,不过是像喜欢之前的那些个仙官那般的喜欢而已。”
    狐娘侧脸望向狐爹,眼眶微红,声音间夹杂着无限惊惧,“当初那人便嘱咐过,万万不得让瑟瑟与凤君有所交集。我以为这千年来瑟瑟亦差不多走遍了四海八荒,二人既是未曾碰面过,日后便也不会有那机会。却是我大意了,未曾料到瑟瑟竟这般大胆混入了蟠桃会,亦未曾料到那凤君竟也出了基山,更没料到瑟瑟竟会……”
    狐爹叹了口气,道:“夫人你已然做得很好,不必自责。若是上天注定二人必互相牵扯,我与你再怎么防,也是没有用。”
    狐娘沉默半晌,方轻然叹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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