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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Q(1-4)

    苏沫说:我这个人,遇到事情总是犹豫不决,想法很多,为自己,也为别人,很难下定决心。所以只好趁着一时冲动,在短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内顺着自己的本意行事,把该说的话说绝了,封住退路,这样才不会回头。
    她说这话的时候正在熨衣服,手里的动作娴熟细致,嗓音低低柔柔。
    孩子吃了点辅食,在里间的小床上午睡。雷远坐在沙发上喝茶,他身上穿着苏沫从衣橱里找出来的男士衬衣,他自己的衣服被她拿去用水濯了一下,再拿电吹风吹到微干,最后用低温一点点的熨烫。雷远注意到,苏沫把一块干净毛巾折了四折,铺在衬衣下面,衣服钉上扣子的位置也是朝下,然后从反面熨烫,不多时,衣服平整如新,看不出一点痕迹。他觉得这个方法挺好,心里想着回去和老妈说说,别总把衬衣前襟熨得坑坑洼洼。
    苏沫拿起衬衣轻轻一抖,递过来。
    雷远接了,去到浴室,把贴身的衣服换上,再出来时,就见她把西服也熨好了。
    苏沫顺手拿起西服帮他套上,又往沙发上瞧了瞧:“领带呢?别忘了。”
    “今天没戴,”雷远伸手去整领口,颈后的衣领弄来弄去就是掰不平整。
    苏沫踮起脚,手指顺着他的衬衣领子往前捋了捋,然后在他的锁骨下方隔着衣服习惯性的一拍,力道极浅:“好了,”她话音落下,手里动作也戛然而止。两人都是微微一怔,苏沫往后退开,略低了头,心知自己方才失态,不觉微红了脸。
    适才的举动实属以往留下的后遗症,佟瑞安先前穿正装上班的次数不多,她却偏爱看他西装革履的模样,给他买的衣物里也是衬衣,西装外套居多,从衣物清洗熨烫到系领带整衣领全经她一手打理,适才恍了神,又像回到从前。
    雷远低低咳了一声,双手抄进裤兜,脑袋里转悠着想说点什么,眼神却飘到墙上挂着的大幅照片上。一双青年男女,背靠着坐在绿油油的草地上眉开眼笑,小日子看上去甜蜜和美。
    苏沫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淡然笑道:“这照片一洗出来,我妈就说兆头不好,说没见过谁这样拍婚纱照的,两人背对着背,背道而驰。”
    雷远笑笑,瞄了眼照片又看了看她:“你没变什么,”他伸手拎起沙发上的公文包,“我得走了,待会儿还有点事。”
    苏沫心里感激他,又不知如何表示,只好说:“刚才在楼下饭馆点的菜,还没送上来,要不你再等等,帮了忙还叫你饿着肚子,那怎么好意思呢。”
    雷远走到门口换鞋:“不等了,再等就吃晚饭了,我晚上有饭局。”出了房门,他又回头说了句,“太没创意,拍个照片还要山寨Kappa。”
    苏沫“噗嗤”一声乐了,雷远冲她摆了摆手,转身下楼。
    到了楼下,他不由伸手去摸脖子。刚才苏沫给他整理衣领的时候,手指尖不当心滑过他的后颈,他当时也没觉得如何,这会儿心里倒有些异样的受用,仿佛那一抹滑软柔腻余温犹存,可是摸来摸去却是自己的粗糙老皮。
    他吸了口气,旁边小餐馆的油烟味扑面而至,忽而就想起她头发上有种香香的味道,远不及女士香水那般热烈,却是一种暖暖的若有似无的女人香,像从指缝间渐渐滑落的一掬温水,又像是丰腴女人的肢体柔若无骨。
    他转念一想,多半是好几个月没碰过女人,正处在发情的边缘,这会儿受了点刺激,难免心荡神摇。
    雷远原本出来办事,这会儿眼见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不早,事也没办成,干脆打车回所里。一个人静下来,觉得无聊,想来想去就又给陆程禹去了个骚扰电话,问问他早上冲着自己的无名之火是什么意思。
    这次,陆程禹在电话里倒是平静的很,也正好在开车,又正好赶上堵车,耳朵里塞了蓝牙,附和着同他闲扯。
    雷远在这边笑得贼眉鼠眼:“我思来想去,终于想起来,你早上情绪不对只有一个原因,李初夏后天大婚,这回人家是玩真的,你小子沉不住气了。”
    陆程禹说:“滚一边去。”
    雷远叹道:“我有时候就想,要是有一天,关颖忽然挺着个大肚子站在我跟前,肚子里怀着别人的孩子,我指不定有撞墙的冲动。所以老弟,我特能理解你,自己以前喜欢过的女人即将上了别人的床,那滋味真是说不清道不明,不是难受两字能够形容的。哎你说,这是不是咱们男人的动物性,但凡用过的,就算不要了,也不愿意别人碰。”
    陆程禹说:“我有时候也在想,当初关颖怎么就看中你丫了,难怪人四年都不回,估计是想通了。”
    雷远笑嘻嘻的也不着恼:“她不回,就算找了人,我也看不见,眼不见心不烦,哪像你丫,一个医院里上班,就在跟前杵着,听说她未来老公还是你们科室的,啧啧,这姑娘就是想膈应你到底啊,也对,谁叫你丫始乱终弃的。”
    陆程禹没答话,过了会儿才说:“周六我不去,你帮我随个红包,和你的一样多就成,下次见面还你。”
    雷远问他:“怎么?怕自己脸上挂不住?还是你老婆不让你去?”
    “不是,”陆程禹想了想,“有些话以后别瞎说,都有家有口,让人误会不好。”
    雷远嗤笑:“你正经。”
    陆程禹没接他这茬,他想起件事:“你那些小女友过生日,你一般送什么?”
    雷远答:“花,衣服,首饰,包,泰迪熊,是个女人都喜欢。谁生日?”
    “孩子他妈。”陆程禹说,“你那些小朋友都未成年,你也就能骗骗这样的。”
    雷远笑:“我想起来了,以前李初夏生日,你送人德汉大辞典来着,你丫就继续把这种风格发扬下去呗。”
    陆程禹说:“不是,要是我买贵了,她指不定又说我乱花钱,她平时挺节省的。送花,不能吃不能喝,没意思。送衣服首饰,我眼光不行,买了她不一定喜欢。”
    雷远说:“你还记得我们上初中那会儿学的一篇英语课文吧,那女的把头发剪了拿去卖给她老公的表配了个链子,那男的把表卖了给他老婆买了个发卡什么玩意的,那些女同学对着书本个个唏嘘,两眼泛泪啊。真的,女人就吃这一套,管她是情窦初开也好,徐娘半老也好,就爱玩感性,所以只要是你拿自己最看重的东西去换的,她铁定喜欢。你得想想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
    磨蹭了半响,前面的道路终于畅通无阻,陆程禹添了一把油门把车速开上去,随口应了句:“贞操。”
    雷远听了笑着骂道:“啥玩意儿?你丫还有贞操吗?”
    陆程禹到了医院,上班之前给涂苒去了个电话,占线。打家里座机,王伟荔接的,说一会儿让涂苒给他回,他等了半天,手机也没个动静。身旁的同事脚步匆匆,说是楼下儿科十天前转院过来的一位小病人有病情恶化的征兆,临时给安排了夜间紧急手术。不一会儿,科室主任就找到陆程禹,说是张副院长钦点他做这次手术的一助,让他抓紧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准备准备。
    张副院长是省内着名小儿心外科专家,早年也师承于陆程禹的博导何老门下,说起来,虽和陆程禹岁数差了十几二十的年纪,但尚属同门师兄弟。当初何老因自己年迈,便嘱托了年长的弟子好生照应这位小师弟,好在陆程禹也极为争气,勤学苦练,手脚灵活,脑子也转得快,让师兄们起了爱才之心,便有意栽培他。因此还在他读研究生没拿执照的时候,每年就能得到数百台的主刀机会,只不过最后签名手术医师的是上级医生而非他本人,当然,那会儿做的也多半是些小手术。
    这一次,即将手术的小病人出生方才足月,体重不及四千克,在地方医院就被诊断患有完全性大血管转位,动脉导管未闭、房间隔缺损等先天性心脏疾病。就目前而言,手术是拯救他的唯一途径。
    众人待病人全身麻醉后,通过显微镜在核桃般大小的心脏上大做文章。新生儿的血管细如发丝,两大动脉被切断后必须重新接合到正常的位置,然后才是结扎未闭合的动脉导管以及修补房间隔缺损,最后连血管缝合都必须手稳心定,当心翼翼。整个过程中,张副院长照旧去休息室抽烟,只在手术中途过来站了一会儿,瞧了两眼,其余全交由陆程禹独自处理。
    手术历时近六个钟头,陆程禹之前尚未给这样年幼的病人做过主刀,再加上从昨晚到下午一直疲劳奔波,不曾好好休息,等出了手术室,整个人觉得有点儿虚脱,一时之间靠在更衣室的椅子上静静地喘气。
    张副院长便看着他笑:“年轻人,你这个身体状态怎么行,我当年做完手术还能去操场跑上几圈,你这个年纪,今后还要在台上站个二十年,怎么挺得下去?做咱们这行职业病多,什么颈椎腰椎痛、胃溃疡、十二指肠溃疡,肾结石……多得很,你现在还年轻不觉得,到老了就该后悔了,所以光有技术可不行,得赶紧加强锻炼去。”
    陆程禹笑笑:“哪能和您那个时候比,您那一代人是吃了多少苦头走过来的。”
    张副院长点点头:“这倒是,你们这些娃娃都是娇生惯养的。不过你还行,是我带的人里面最少挨训的,你什么时候评副高,拿了高级职称,就可以名正言顺主刀大手术了。”
    陆程禹抬手擦汗:“明年吧。”
    张副院长点点头,冲他一招手:“走,你出去会会病人的家长,让人早点安心。”
    陆程禹走到外间,就见病人的母亲已经瘫倒在丈夫怀里,神色分外紧张,双眼红肿,想是泪都给哭干了。他打量那对夫妇,差不多也是自己这个年纪,只是在经历了孩子的病痛和对失去亲骨肉的恐惧之后,那两人的脸显得格外沧桑,一种与年龄极度不符的沧桑。
    而他自己呢,每天在医院里目睹甚至身陷其中的,就是这种生与死的较量,以及人与人之间弥漫的不舍和沧桑。
    他走过去,对那两人微笑道:“孩子现在很好,张院长的手术做得很成功,先观察一个星期,转普通病房。”
    接下来,他在医院里连续守了两天,直至病人的各项体征趋于平稳,才稍稍放下心来。
    又过了几天,小病人的脸色渐渐红润,体重增长一公斤。
    这期间,他偶尔给涂苒打电话,但是他怀疑自己被人拖进了拒接黑名单。
    周末的时候,他开车过江,才进了小区,就远远望见了涂苒。
    她穿了件半长的青灰色风衣,背影看起来很消瘦,衣摆随着她走路的步伐在风里飘来荡去,突显她步履轻盈。他却没来由的心里一惊,缓缓将车开过去,直到从侧面看见她隆起的腹部,心里这才舒坦了些。他觉得她的肚子又长大了,打开车窗,他冲着车外的人轻轻吹了声口哨。
    涂苒侧头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上另一条小路,那条路上有一家小卖部和米店。
    陆程禹停车下来,跟着涂苒进了那家米店,然后听见她对人说:“麻烦你,我要买两公斤东北大米,一筒挂面一筒水碱面。”
    老板娘量了点米出来,用白色塑料袋装好。陆程禹指着她跟前的一麻袋东北大米问:“这一整袋是多少,我都要了。”
    老板娘抬头看了看她俩,指着涂苒对他说:“一共二十斤,这位准妈妈先来的,还是先给她称了。”
    陆程禹说:“不用,我们一起的。”
    涂苒道:“我只要两公斤。”
    陆程禹已经付了钱,等那老板娘把米倒回去,又将麻袋系牢实了,他弯腰将米袋整个扛起来,搁在肩头。两人出了米店,涂苒见他西服外套上沾了白色的面粉,肩上那一块的衣服也被压得皱巴巴,不由心疼,心想这人也太浪费了,别人给他花钱买的衣服就是不知道爱惜,随便瞎折腾,看来还是得到的太容易。她嘴里嘀咕了句:“瞎买什么,说不定是东北毒大米。”
    陆程禹转身看了她一眼:“只要我买的就是有毒的是吧?存心想找茬,还能找不出来么?才多大点儿事?请控制情绪,注意胎教。”
    JQ(二)
    那晚陆程禹没走。他从小家带了几本书,大堆资料和笔记本电脑过来。涂苒在家仍是用显像管电脑显示屏,陆程禹把那笨重玩意往地上搁,随即就把自己的东西铺了桌。
    王伟荔吃晚饭就出去和人打麻将了,涂苒正靠在床头帮李图检查新拟定的合同样本,两人在电话里商量番,又敲定了几处细节修改,涂苒只拿笔在原稿上做个记号,打算明早在电脑上改过了,再去外面重新打印出来。做完这些以后,她见陆程禹将接在显示屏上电源线和数据线也给拔了,桌底下线卷和电源乱七八糟的一堆,心里有点儿烦,就说:“你把我电脑给拆了,书桌给霸占了,我用什么呢?”
    陆程禹手翻着书,手点鼠标,头也不回:“你这显示屏用了多少年了?辐射大,孕妇还是少用,我把笔记本放这儿,你明天再用吧。”
    涂苒说:“我现在就要用。”
    陆程禹看了看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十点半了,赶紧睡觉。”
    涂苒原本也累了,这会儿就说:“好啊,我明天用完笔记本,就把它的硬盘给格了。”
    陆程禹没答话,噼里啪啦的在键盘上敲了几行字,便去浴室洗漱,不多时进来,关了外间的灯,随手掩上房门。
    涂苒说:“我妈给你在客厅里铺好了沙发床,那儿有被子。”床还是出嫁前用那张,一米多点宽度,一直也没换张新的。
    陆程禹仍是不吭气,打着赤膊,掀开被子就钻进来,身上带着外头的凉意,叫她不由有往旁边缩了缩身子。
    她往旁边挪,他也紧跟着挪过去,最后实在没了回旋余地,再躲就得掉床底下了。他的胸膛紧密贴合着她的背脊,不多时被褥里就热起来。
    涂苒有点儿难受:“你过去点,你这样挤着,我会压到肚子。”
    陆程禹往外面让了让:“是你自己定要往旁边睡。”
    她稍稍挪回去,仍是被他整个人贴着,用体温热热烘烤,烤得她手心直冒汗。陆程禹伸手过来摸她的肚子,动作极为轻缓,这个点儿,正是小家伙闹得欢腾的时候。陆程禹低声说:“嘿,别踢了,让你妈好好睡会儿。”
    小家伙像是能听见他声音,反而动得更厉害。陆程禹用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肚皮,慢慢道:“他可能是这样,小屁股在这儿,头朝下,小腿在这里踢,他是面冲着里边,背朝着外面。”
    涂苒想了想,和医生给做B超时说得差不多,于是忍不住问:“他直头朝下会不会脑充血?”
    陆程禹轻轻笑出了声,呼吸拂过她的头顶,吹动她的头发:“等他出来了记得问他。”
    涂苒听见他笑,心里却觉得不妙,两人隔得太近,她可以明显感觉到他心跳以及胸腔微微振动,他的声音既低沉又温柔,顺着呼吸从嗓子眼带出来,夹杂了懒散鼻音。她认为现在这种氛围最容易让人迷失,而她的意志素来薄弱,偏巧他手渐渐划过她的肚子,还个一劲的儿往上移。
    涂苒心里跳,有些慌神,抓住他手腕脱口说道:“我饿了,很饿。”
    陆程禹停下动作,问:“你想吃什么?”
    她想了想:“冰箱里好像还有超市里买的速冻馄饨,你帮我煮点吧。”
    陆程禹稍微静了静,起身下床。他在厨房冰箱里翻了遍,没看见,于是说:“没有,可能已经吃完了,要不煮面条给你吃?”
    涂苒在卧室里大声应着:“不要,我想吃薯条和汉堡,你帮我去买。”
    陆程禹走过来站在门口:“那玩意儿怎么能吃,里头尽是防腐剂,随便搁几个星期都不会坏。”
    涂苒说:“你就是懒得出去买。”
    陆程禹说:“除了这些,你再说一个。”
    涂苒又想:“饺子吧,最好是那种汤料又酸又辣的,家里没有,超市关了门,想吃也没得卖。”
    陆程禹披上件衣服,转身进了厨房。
    涂苒躺床上等了半天也不见吃的东西端过来,心里已是不耐烦。她这会儿倒是真的饿了,孕中期,她的胃口又变得不如以前,到吃饭的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就觉着胃那里顶着难受,才吃几口就搁下筷子,到了夜里就饿得厉害,觉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眼前浮现的尽是叫人大块朵颐美食佳肴。她实在耐不住性子,起身去厨房里瞧,却见那家伙正在擀面皮,旁边搁着碗才调好的馅。
    陆程禹见她来了,就说:“你先去睡会儿,好了我叫你,家里没肉馅,炸了点鸡蛋和豆腐皮,今天先将就将就。”
    涂苒饿得发晕:“你存心的,就想饿着我,等做好我都快饿死了。”
    陆程禹手里动作越发快:“马上就好,我先煮几个你吃着,剩下的我包好放冰箱里。”
    涂苒心烦,转身就走:“不吃了,现在不想吃饺子了。”
    陆程禹问:“你又想吃什么?”
    涂苒躺回床上:“包子,酱肉馅的大包子,你会做吗?”没听见陆程禹搭腔,她就合上眼睛睡去,居然就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就被人从床上拽起来,手里给塞了只热热碗,听见那人说“慢点儿,还有点烫。”她胡乱吃了几个饺子,既嫌汤料不够辣,又烦他好好地把自己吵醒,发了几句牢骚,倒头要睡,又被他拽过去刷牙。她那时一直迷迷瞪瞪的,心情也不好,王伟荔正好回家,推门瞧见他俩,奇怪问了句:“怎么还没睡呢?”
    涂苒没头没脑的答道:“你们这些人真讨厌,”然后爬回床上,一觉睡到大天光。
    第二天早上起来,陆程禹已经上班去了,王伟荔蒸了几个包子拿来给她尝:“你老公昨天给你做,那孩子忙到晚上两三点才睡,大早又跑去上班。我看他做事挺利索的,问他怎么也会这个,他说是他妈以前教的……到底不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可比我家涂峦能干多了,”末了又重复以遍,“小陆他昨晚三点才睡,就在沙发上歪了几个钟头。”
    涂苒说:“他那是为了他孩子,要不就是做给您看的。”
    王伟荔摇头:“胡说,有那个必要吗?再说了,他孩子还不是孩子,哪有跟自己孩子计较的。”
    涂苒哼道:“反正他脑子有病。”
    陆程禹仍是隔三差五过来看她,有时候是隔了一周,来了之后后照例先做自己的事情,晚上也不走了,和她起挤在小床上睡觉。涂苒有时候心情不好,就踢他下去,赶他去客厅,他也不说什么,性格似乎讨人喜欢了许多。
    又有次,三人起吃晚饭,她忽然发现他下巴颏变尖了,像是消瘦了不少,王伟荔也使劲往女婿碗里夹菜,说这孩子每天东奔西的跑累坏了,得多吃点补充营养。
    涂苒觉得他神色很是疲倦,就不忍心再折腾他,等他晚上钻进被子,也不赶他走了。而他似乎心存芥蒂,躺在她身边,手脚老实得很。到了半夜却抱着她胡乱的亲,从嘴直亲到脖子,双手捏住她的胸部像揉搓两只软软的面团。她被他揉的又疼又涨,悠悠转醒,眼睛还未睁开,就感到有人“啪”的一声按亮了床头灯,橘黄的光线透过眼帘扰人清梦。
    她眯着眼去瞧,却见他稍稍探起身子,借着幽洸光,正低头打量着自己。那种光线之下,他看上去真是深情得不得了,好像换了个人般,而压抑情绪充斥在低沉的眉梢眼角,又使他更为英俊,她极不争气的一如往常的为之怦然心动。因而当他狠狠她的亲吻嘴唇,她一点也没排斥,直到后来,他喘着粗气,急切的当心翼翼想要她的进入身体,她心里一凛,轻轻推他:“不要,我还是有点害怕。”
    他稍稍止住动作,欲前不前,这个状态似乎体现了他的犹豫和不舍。两人厮磨着,不断用最暧昧技巧和最轻力道折磨对方,有意或者无意。他的胸膛激烈起伏,隔了半晌,他迅速抽离了自己的身体,仰躺到床上。天气很凉,人却不觉得冷。
    涂苒伸手摸过去:“帮你。”
    他没说话,只随她捉弄,渐渐地两人都认真起来,呼吸重又交织在起,他却握住她的手,平静制止:“太晚了,你休息吧。”又是一夜相安无事,她早已习惯面向另边侧卧着入眠,他就从身后轻轻拥着她,只把手轻轻搁在她的肚子上。
    到第二天早上醒来,床边空着,他已经走了
    所以她觉得自己像是做了回梦,而梦境总是虚幻得过分,所以那一切都不必去探究,也不必去相信。
    过了几天,快递送了一个大纸箱,打开来看,是台黑漆漆的崭新的十七寸笔记本电脑,从大小到颜色外观,无不体现了男性化的阳刚风格。陆程禹后来打电话问她:“东西收到没?喜欢吗?”
    她直接答:“不喜欢,太大,颜色很难看。你买给自己用吧?”
    陆程禹说:“要那种花里胡哨的做什么,这种就很好,性能好。”
    涂苒没理会,反倒说:“我问你,你就是想买台电脑放在这儿给自己用是吧?然后还说是给我买的,想让我领这个人情。”
    陆程禹似乎有点不爽:“随你,爱用不用。”
    涂苒径直挂了电话。早有购置笔记本的打算,之前看中一款朱光红十三点五寸的索尼,可是陆程禹先她一步给买了,总不能再花一次钱。购物的愿望被强行压制了去,是以每当她看见那台大黑,就从心里更讨厌了他几分,没有点惊喜或者感激。
    她觉得这样很好。
    JQ(三)
    陆程禹再次见到李初夏是她婚礼之后的第二个星期。
    上周里,他的耳朵几乎要被“马尔代夫”这个词磨出老茧,全缘于李院长的女婿,也就是科室里的一位同事和新婚妻子一起前往了那片美丽海域共度蜜月。几位护士和年轻医生闲来无事偶尔八卦,闪烁其辞的表示,男人找老婆和女人找老公一般无二,干得好不如娶得好。据说那位同事家境普通,老家在某地极市下面的乡镇,父母是工厂职工,全凭他本人艰苦奋斗才有了现在的工作情况。继而又在众人间脱颖而出,最终得到李初夏的青睐,当然这两人能走到一起也是经过李初夏同家庭抗争的结果,李家初时是并不赞成的,关于这一点任何人都表示可以理解。
    那天,陆程禹抽了点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去食堂吃午饭,回来后在住院部底层等电梯。若是按照以往的习惯,他多半是取道楼梯一气儿爬上去当做锻炼身体,但是那会儿却鬼使神差的跟着前面几人一同跨入电梯间。他前脚才迈进去,就听见后面有人小跑着过来,嘴里轻言细语:“麻烦您请等一下。”
    他伸手按住即将合上的门,回头瞧了眼,见到了李初夏。
    她似乎变了些,以前清汤挂面的长发如今烫成蓬松微卷,尚有几分新婚少妇的喜庆模样。
    李初夏看见他不觉微微一愣,似乎踌躇了数秒,之后步入电梯,一言不发。
    电梯才到达二楼,身后的闲杂人等偏生都行将出去,狭小的密室里只剩两人。
    没人不觉得尴尬。
    陆程禹想了想,仍是想:“恭喜你。”
    李初夏没说话,半晌才淡淡笑道:“恭喜我什么?”
    说话的当口电梯停了,谁也不做声,两人一起抬头看门上方的橙黄数字,橙色光点不再移动,在“4”上面停滞许久,头顶灯光忽然闪烁,紧接着陷入一片漆黑,电梯往下晃了晃。李初夏惊叫一声,就听见陆程禹说:“站台票到墙边去,抓紧扶杆。”他迅速把每一层楼的按键都按下。而后又道:“运气太好,第二次遇到这种停电的事了。”
    警铃和应急电话均不起作用,黑暗中,电梯里异常安静。李初夏心里扑通乱跳。陆程禹掏出手机看了看,竟然还有信号。于是给外面的同事打过去,电梯里有了几丝光亮,照着身上的白大褂,两人像是被罩了层朦胧的影子。
    陆程禹站在门边,讲完电话仍是将手机按亮了,屏幕冲着外面,李初夏看见亮光,情绪也略微平复了些。陆程禹看向她:“别担心,他们已经让人过来了。”
    她“嗯”了一声,大着胆子向着光源挪过去,终于在他身后站定,起初仍是扶着栏杆,过了一会儿电梯好像又有一次轻微的晃动,她想也没想就抬手抓住了眼前男人的臂膀。
    陆程禹似乎没动,既没抽回手,也不曾更进一步,他一句话也没说。
    略等了一会儿,两人听到外间的脚步声纷至沓来,有人冲他们大声喊:“电梯停电了,我们已经让人过来抢修,里面一共有几个人?”
    “两个。”陆程禹问,“要多久修好?”
    那人说:“具体不清楚,旁边修房子把变压器掘坏了。你们里面的人要注意安全,不要乱掰门,不要自己出来。”
    陆程禹说:“兄弟,我们要是能自己出来,早出来了。”
    那人想明白(看经典来——>http:///书农书库)先前的说辞有些问题,不由跟着笑了一声。
    听这两人说得轻松,李初夏的心放下一半,现在又模模糊糊的希望,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过慢一点才好。她腕上带了块浪琴手表,此刻,秒针滴答滴答走过的声响竟如震耳欲聋一般,她不自觉的低头看表,看得有些费劲,不太清楚。
    陆程禹瞅了眼手机告诉她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两人接着话茬随意聊了几句,无非是工作相关。不知不觉中她手里空出来,他不着痕迹的稍稍往一旁站了站,李初夏回过神,脑袋里轰的一下,顿时默不作声。
    眼前的光亮消失,陆程禹又去按手机,仍是漆黑一片。电池已经耗空,两人立在黑暗里,身边只有对方轻轻地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外面的人喊:“里面的人注意,现在我们先试着把门撬开。”然后就是器械撞在地上乒乓作响,不多时那声音来到门前。又是一阵响动过后,门从中间被人慢慢拉开,明晃晃的光线从夹缝里一点一点费力钻进来。
    趁着光明驱逐所有黑暗之前,李初夏忽然低声问了句:“如果上次我没提出分手,我们能走到最后吗?”
    话音刚落,电梯门被哐啷一声使劲撬开,外间众人甩掉手中的器械,一阵纷扰的埋怨欢呼或者感慨。
    在各种嘈杂的声响里,她听见了他的答案。
    他在她身后说出了答案,李初夏眼里稍许湿润,在午间强烈的阳光中,她不禁轻捂住眼睛。
    电梯口低了外面地板两三层台阶,在膝盖处留下两道黑色印迹,她弯腰拍落尘土,在直起身来时,看见他正上楼去,末了,身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
    傍晚下班,陆程禹开车过江。夜间,他在电脑上修改论文。MSN弹出一个窗口,是雷远发来的信息,让他接收文件。陆程禹也没细看,直接点了“接收”,传送完成后,屏幕中间跳出一幅照片,是李初夏在喜宴上的单人照,身着红色露肩长裙,裙摆曳地,很漂亮。
    他看了一眼,即时关掉。正好涂苒从他身后走过,好似看见了,又像没看见,她一言不发,走到床边踢掉鞋子,安静的躺进被褥里。陆程禹又琢磨了一会论文,这才合上笔记本。
    等他上床以后,她还没睡着。两人身体一有接触,她就慢慢转向另一侧。他试探着从身后轻轻拥着她,她也并不退却。就这样躺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我今天被关电梯里了,关了快一个小时。”
    涂苒应了一声,问:“当时害怕吗?”
    他不答,只道:“建议你,能不乘电梯就别乘,适当爬楼梯锻炼身体,万一被困里头了还是挺危险的。”
    涂苒又应了一声,不再说话。一室安静,两人渐渐睡去。
    大晚上的,雷远呆家里很无聊,于是给陆程禹发了照片捉弄他,不想这小子没半点反应,话也没回一个,迅速下线,或者隐身?雷远越发无聊了,就想给前不久才交往的小女朋友打个电话,号码拨了出去,又迅速按掉。这一位女朋友仍是二十出头,他有时候不爱深交年长些的女性,总觉得她们心里弯弯绕绕太多,目的性强,过往也不甚清楚,若不是太喜欢,接触起来会有难度,总像相互间防着些什么,没有谈恋爱的劲头。
    他这位新女朋友很不错,一切都很新鲜。过了今天不想明天,主张及时行乐,唯一不好的是太有活力,晚上不睡,老约些狐朋狗友流连于夜店。白天还能照常上学上班。雷远跟着她着实疯狂了几天,过得很恣意,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长了却是吃不消,精力跟不上,隔天早晨躺在床上起不来,跟吸毒一样没精打采,大脑犯抽,最后只得长叹一声,到底是岁月不饶人。
    另一方面,越放纵越空虚,渐渐的起了腻味,又回复正常的轨道,偶尔走在路上,看见同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夫妻带个孩子,或说笑,或斗嘴,或行色匆匆,忽而觉得,这才是人过的日子,这才叫生活。
    雷远不由自己的想起了苏沫。好奇她最近过得如何。孩子谁给带着,复合了还是离婚了?他想来想去又掏出了手机,打算拨过去,再看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已近夜间十点,他对着屏幕发了一会儿呆,才把手机搁回桌上。
    过了几天,他碰巧去苏沫家近旁办事,完事了正好是下班的点,他把车泊在小区门口的大道边,吸了支烟以后,看见苏沫抱着孩子远远走过来。到了近旁,似是认出了他的车,又往这边瞧了两眼。
    雷远摇下车门:“嗨,挺巧的。”
    苏沫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雷远答:“我才在这里办完事,正要走。”
    苏沫点点头:“那我先上楼了。”她肩上挎着大包,臂弯里抱着孩子,一条胳膊上还吊着医院里装药的白色塑料袋。
    雷远开门下车:“孩子又病啦……这么多东西,我送你上去。”
    苏沫也是累的够呛,稍微推辞两句,把肩上的大包递过来:“又麻烦你,这小家伙真是折腾人,感染了什么轮状病毒,上吐下泻,才从医院挂完水回来。”
    雷远没去拿包,倒是接过孩子抱在怀里。小孩儿昏昏欲睡,哭了几声以后趴在他肩上休憩。苏沫又叹气:“我待会儿还是把家里的玩具,她用的东西消毒一遍,她只要一生病,我就脱不了身。”
    雷远问她:“你上班怎么带孩子?还送幼儿园?”
    苏沫摇头:“我妈来了,帮我看着,她才买菜去了。”
    隔了半天,雷远忍不住问:“家里人知道了?怎么说?”
    苏沫苦笑:“还能怎么说,现在是人家不要我,他们就算不同意我离婚,也没什么好说的。”
    雷远没吭声,抱着孩子径直往前走,上楼的时候想是略颠簸了些,那孩子就呕起来,张嘴往他肩头吐了几口奶腥味的东西。苏沫“呀”的叫了一声,伸手去拍孩子的屁股,忍不住骂她:“讨厌死了,老生病,又把叔叔的衣服弄脏了。”
    雷远忙拦住她的手,对小娃娃笑道:“叔叔每次遇见你呢,都得当一次抹布。”小孩呕得满脸通红,脑袋往他脖子上蹭来蹭去,雷远轻轻拍着她的背:“你还真拿我当抹布了。”
    苏沫赶紧把他让进屋里,接过孩子道:“你去洗洗,我给你拿衣服换上。”
    雷远进去浴室,不多时苏沫将门推开一条缝,塞了件线衫进来。雷远脱了自己身上的线衫,低头一看,里面衬衣上也有,黏糊糊的一片。他赶紧将贴身的这件也脱了,才想起手头没有替换的衣服,于是隔着门喊苏沫,叫了几声,外面没人应,他拉开门探出身子去瞧,正好苏沫拿了件衬衣过来,两人险些撞到一起,苏沫见他打着赤膊,脸上不由一红,忙扭头过去,只将衣服塞到他手上。
    屋里开了暖气,苏沫给孩子擦脸换衣服。手忙脚乱之后,她身上蒙了一层汗意,这才想起脱下自己的围巾外套。
    雷远换好衣服出来,苏沫只看了他一眼便不大自然的别开脸去。
    她只是眉梢略抬或是粉脸微侧,他内心异样的情绪便跟着一节高过一节。像是湖边的浪拍打滩涂,起风了,浪也高了,何况眼前这个女人害羞而温柔的模样,比起年轻小姑娘来,更平添一种无法言明的韵味。
    苏沫站在窗前,取下绕在脖子上的围巾。她里面穿了件浅色尖领毛衫,衣服薄而且贴身,乌黑长发在脑后挽着,这两样事物衬着她的脖子修长柔美,肤色白润。雷远心里又是咯噔一下,接连瞅了她数眼,对方似有察觉,微微低下头来。
    雷远轻咳一声,这才道:“能不能给个塑料袋,我好把衣服装回去。”
    苏沫说:“搁我这儿我来洗吧,洗好了给你送去上班的地方。”
    “太麻烦,我拿回去洗算了。”雷远想了想,“我得走了。”
    苏沫听他这样说,也不坚持,转身去给他找塑料袋,她记得玄关处放杂物的小柜子里收纳了一些购物袋,于是走过去拉开柜门,里面的小零碎稀里哗啦的纷纷落下,她忙弯腰一一拾起,雷远也蹲下来帮忙。地上只剩最后一样东西的时候,两人都伸手去捡,指尖轻轻触到一起,她心里跳了一下,下一秒钟,就被人轻轻握住了手。
    雷远抬起头,看着她,说不上是怎样一种神情,有点平淡,又有点投入,昏暗中,他的眼神很亮。她忙乱的想抽回手,又被他紧紧一捏。随后,他抓着她的手,不慌不忙的直起身来,站得离她近了些,又近了些……
    苏沫的视线定格在他泛青的下巴颏上,相较于佟瑞安,这人下巴上的线条更粗犷些,下颌中间一道清秀的美人槽,也就是俗称的欧米伽型下巴,这使他看上去阳刚气质十足,又有些莽撞。
    他似乎略微低了低头,她也仓促低下头去,当心避开,他碰到了她的头发,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在这一刻似乎静止了。
    外面,敲门声骤然响起,苏沫心里万分紧张,来不及思索,顺手就打开房门。苏母拎着菜站在门外,有点儿惊讶的看着自家女儿,她的眼光扫过旁边那个陌生的年轻男人,脸上又多了几分探究。
    苏沫坑坑巴巴的介绍一通,苏母对雷远点头道:“律师先生,难得来一趟,不如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雷远推辞了,闲聊几句才相互告别,等他出来,那门便悄无声息的掩上,他这才想起,先前换下的衣服被忘在洗手间,没有拿出来。然后他听见苏母的声音从门后传出来:“那男的……你们很熟吗?”还没听清苏沫如何作答,他脚上的步伐已经往楼下迈去。
    屋里,苏母又说:“你现在这样的情况,怎么能随便让个大男人上家里来,这要是被姓佟的抓住把柄反咬一口,你可怎么办?钱拿不着,名声也坏了。”
    “这事上,女人可比不得男人。你还记得邻居赵阿姨家的那位姐姐罢,她比你只大几岁,前几年也是老公外遇家里闹得不可开交,她后来气糊涂了跑去街上找个街边的混混睡了一觉,结果怎么样,现在没人肯搭理她,都说她自找的,活该!”
    “所以无论男人如何,做女人都要把握好分寸,这样说起话来才不会叫人戳自己的脊梁骨。女人,和男人就是不一样!”
    “苏沫,你已经错了一次,你也是快三十的人了,不能再被男人牵着鼻子走。当初我叫你回家去,税务局,银行的工作随你挑,你偏为那个男人背井离乡受人欺负。到头来除了多个孩子一点好处也没落下,这是何苦呢!”
    “苏沫,你千万别为了一时之气做出糊涂事来……”
    苏沫脑子里乱哄哄的,她一声不吭的拎了菜去厨房做饭。淘米做菜,一系列机械的动作之后,才慢慢平静。百般无奈中,她想起个人来:《天龙八部》里,段誉之母因为想报复丈夫的花心,就和宫门前的乞丐共度一宿,之后移花接木生下儿子,谁知肮脏乞丐本是正宗王储,这事也就从龌龊的层面一跃而起,净化为让人津津乐道的一宗因缘巧合。然而毕竟虚构,它总是峰回路转让人希望不落,但是现实生活里,混混依然是混混,乞丐也还是乞丐。
    苏沫想到这儿不觉笑了笑,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同情心似乎越来越淡薄了。
    JQ(四)
    雷远回家,睡到半夜里,手机滴答答的响。也不知道是谁,径直就接了。电话那头是温柔好听的女声,他使劲想了半天,觉得这声音既陌生又熟悉,不敢确认。那人倒先笑起来,他才半信半疑道:“关颖?”
    “是我,”关颖仍是笑:“你这语气,究竟是失望呢还是高兴过头了。”
    雷远抹了把脸:“不是,这大半夜的,脑袋里反应慢了半拍。”
    关颖说:“嗯,跟你说件事,我过年的时候回。”
    雷远一愣:“您老人家真难得啊,终于想起祖国人民了,这回呆多久?”
    “看吧,要是有好男人愿意结婚的,这回就不走了,”关颖顿了顿,“到了年纪,也该考虑这些事了。你那边怎么样,有结婚的打算吗?”
    雷远又是一愣。
    关颖听他不吭气,直接问道:“怎样?还是你有其他人选?”
    雷远抓了抓头发:“不是,你这也太突然了。以前吧,为了资本主义你就弃我而去,多少年都不回,这会儿又跟我说要结婚。我觉得吧……你得给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让我消化消化,这太突然了。”
    关颖轻轻一笑:“我是听出来了,你单身日子过得太舒服,一点儿也不想回归对吧?”
    雷远笑道:“也不是,我也到了年纪,到年纪了谁不想找个伴?只是我一个大男人,不能总被个丫头片子牵着鼻子转,你说走就走一点不留恋,说回就回一回来就要结婚,那我算什么,我就不能有一点意见一点脾气,我容易吗我?要换了别人,黄花菜早凉了。”
    关颖忍不住笑出声:“哎,也对。不过你考虑归考虑,我还是要先提醒你,我已经老了,奔三了,再不是什么丫头片子,你要把我和你身边真正的小嫩苗小花骨朵儿一起放在天平上称,那是不能的。我提出方案,你想不想随你,至少在回答我之前,你可得想好了,想好了就不能再出错了。”
    ……
    雷远当真想了半宿,下半宿压根没睡着,到了天色放亮才微微咪着了,才睡着又开始做梦。他梦见自己抱着个女人亲嘴,先头也不知道那女人是谁,就觉得她看起来还挺顺眼,抱起来热乎乎又软绵绵,那种感觉好得不得了。他在梦里想着,这人应该是关颖,肯定是关颖。于是亲着亲着他就说:你瞧,我对你还有感觉,我还是挺喜欢你的。
    那女人从他怀里抬起脸来,他竟然看到了苏沫,真真切切,他怀里抱的嘴上吻的,是苏沫。
    他一惊,就醒了,仿佛身旁余温还在软香犹存。他躺在床上又想了老半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记得她在自己梦里出现的时候,真他妈美。
    雷远每天都看日历,离关颖回来的日期越来越近了。
    每天,他又打心底盼着能接到苏沫的电话,但是她竟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既不还他衣服也不和他联系。他一连等了好久,终是在某时按捺不住,主动给她打了个电话过去,说是过元旦所里给发了游乐场的套票,他也用不着,问她要不要,要的话可以趁着周末天气晴好带孩子出去逛逛。
    苏沫考虑良久,终是答应了,又问,什么时候去拿票。
    雷远说,你不用特地过来拿,我那天出去办事顺道捎给你。
    然后他们在相约地点碰头。孩子又长大了,能说能笑,能走能跑,虽然时不时的跌一跤,精神气儿却是蛮好的,苏沫看上去也不错,脸上红润了。
    苏沫告诉他,我离婚了,协议离婚,他家给了三十万,剩下的八万块抚养费年后才能拿到。
    雷远笑笑,你动作挺快,我还打算给你重新介绍个律师。
    苏沫问,为什么要给我重新介绍个律师?你不就是律师吗?
    雷远又是笑笑,没答话。
    苏沫说,他原本拿不出这么多钱,后来我公公背着家里偷偷塞给我一些,说不能亏待孩子。
    雷远点头,老人家还算不错。
    离婚的事唠嗑完以后,两人都找不着话题,雷远平日也算能言善辩,这会儿绞尽脑汁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好在旁边有个小孩儿不停出点状况,引开人的注意力,也不觉得尴尬。那天,他把票送给人,自己当然是没走的,苏沫也不多问,三人在游乐场玩了一整天,气氛很好,他也没什么越距的行为,一切和谐自然。
    只是,当他偶尔拿出手机看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目光扫过屏幕上的日期之时,就不觉稍稍闪神,捏着机身的手指也不由自主加了力气,像是在和谁拔河一样,各种踏实美好的回忆揪住绳子这头,各种美妙期盼的情绪又揪住绳子另一头,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当晚到了家,又接到电话,这回是陆程禹打来。
    雷远拿着手机,犹豫一会儿:“正好,有件事,正烦着。”
    陆程禹问:“什么事?”
    雷远说:“关颖打电话给我,提出结婚。”
    陆程禹答:“好事儿,烦什么?”
    雷远叹了口气:“隔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是不是还能和从前一样,这人的感情真是奇怪。”
    “一个大老爷们儿,想得还挺多,”陆程禹在那头笑,“以前多喜欢人家,这会儿倒开始拿乔了。赶紧决定,对谁都好。”
    雷远想了想:“我问你啊,你当初怎么就放弃了李初夏呢?我也想不通啊。不过这事儿挺麻烦,凡是和女人沾边的事儿就忒麻烦,你也介绍一下经验,提点提点我呗。”
    陆程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光顾着说你的事,我有事还没说呢,”他停了停,言语带笑,“赶紧恭喜老子,我有儿子了。”
    雷远吃了一惊:“这么快?”继而笑道,“我说呢,难得接到你的电话,原来是给我得瑟来了。”
    陆程禹笑:“快什么,这都几月了?马上过春节,再不生就麻烦大了。”
    两人一说笑,雷远就把自己的事儿给忘了,他嘻嘻哈哈道:“什么时候我也生个儿子去,有啥可能耐的?”
    陆程禹说:“等你生了闺女再和我联系,儿子就免了。”
    雷远笑他:“我发现你丫还有点重男轻女的意思。”
    陆程禹忙道:“没,我绝对没。”近段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他说这话已成习惯,跟条件反射一样,全缘于孩子他妈没事就质问他是不是喜欢儿子多过女儿。他觉得女人的想法总是别扭的奇怪,儿子都生了,还问是不是更喜欢女儿。难道他答了的确更喜欢儿子,她是不是要把孩子塞回肚子再生一遍,定要生个他不喜欢的,她就满意了?
    何况,他从不觉得自己有表现出重男轻女的想法。
    若说有这想法的人,家里的老爷子是当仁不让,一看见孙子就乐得不行,好几晚上没睡着,思来想去给孩子起了两名字,学名“陆承宗”,小名“石头”。
    涂苒躺在病床上听了半响没做声,等人都走了,才道:“什么石头呀,还狗剩呢。陆承宗,不如叫陆传宗、陆接代还好些。”她这时脾气怪异的很,以至于陆程禹认为,那多半是因为黄体酮和雌激素水平下降导致她有轻微了产后忧郁症状。
    即使当她第一眼看见自己的孩子,表现也异于常人。那天她醒过来说要看孩子,他把孩子抱去跟前,她只瞅了一眼,说:“这什么孩子,真丑,难以想象是从我肚子里跑出来的,”她又抬眼看他,“和你真像啊,一样丑。”
    孩子他爷爷忙说:“我儿子又不丑,我孙子也不丑,都是帅小伙。”
    她没做声,也不搭理人,一直闷在床上发呆。陆程禹有点儿担心,怀疑她并未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用来迎接一个新生命的到来,以及承担今后的养育责任。可是一天以后,他又对此持保留意见。
    那天他下班以后从江对岸赶过来,看见助产士在教她哺育孩子,她把孩子捧在胸前,姿势有点儿胆怯和笨拙,但是脸上的神情庄重而温柔,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不想打扰,在病房门口站了一会儿,却让她瞧见了,当着助产士的面,她说:“偷窥呢,你那什么眼神儿?”
    助产士是那晚过来值班的,先前并没见过,听她一说,回头看向他的表情既惊惧又鄙夷。
    陆程禹只好解释:“我是孩子他爸。”
    助产士这才笑笑,将孩子交给他俩又指导了几句,然后出了病房。
    涂苒有点儿不自在,把衣襟拉下来:“你也出去。”
    陆程禹不以为意:“以前又不是没见过,你再试试,我看你姿势对不对?”
    涂苒摇头:“不行,你在这儿,我就让他饿着。”
    陆程禹盯着她瞧:“现在都什么时候,你那些不堪的思想转到哪儿去了?”
    涂苒面上一红,把孩子搂在怀里,只将衣襟掀起一丁点。陆程禹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这么着真不行,就转身去门外等。涂苒在他身后嘲弄:“不知道是谁的想法更不堪更肮脏?”她又说,“你看到别的女人喂孩子也会这样吧?”
    陆程禹答:“我又不是产科大夫,所以理论上这样的机会几乎没有。”
    涂苒哼道:“实践和理论总是有差距,心脏部位不也是在那一块儿吗?”
    陆程禹走出去,带上门之前,他说:“不和你瞎扯,越说越离谱。”陆程禹在外面并未久等,毕竟心里十分挂记儿子。连日来,除了在手术台上不能多想,他吃饭的时候想,走路的时候也想,睡着了就梦见小家伙会喊“爸爸”,早上醒来顿时乐得不行。虽然在不堵车的情况下,上班的地儿离省妇幼开车也要四十来分钟,但是现在,只要有点空,他就恨不得立马插翅飞过来。所以这几天除了紧急情况,他把夜里的班给调了,几乎每晚都要过来一趟,饭是顾不得吃的,论文和书稿也扔到一边,只想抱着儿子,哪怕是整晚不停地给小家伙换尿布,也是心甘情愿的。
    陆承宗早已安然入睡,不知自己正被一个男人捧在手心里细细的瞧,但凡这时候,陆承宗的娘就会觉着这男人绝对痴情,因为他的眼神特别柔和而眷恋,简直情根深种无法自拔。
    陆程禹默默看了儿子半响,忽然就低低的冒了句话出来:“瞧我儿子生的,长眉入鬓,鼻梁挺直,真他妈帅。”
    涂苒歪在病床上看爷俩,此情此景早叫她习以为常,无论是孩子的外婆还是陆老爷子,回回跑了来,见着孙子,首先就是长篇的溢美之辞。涂苒觉得这些人眼光都比较奇特,因为陆承宗小朋友的长相已经被她毫不犹豫的归位歪瓜裂枣一类,并且,她时常担心着。于是这会儿,她对孩子爸道:“你不觉得他五官全缩在一堆吗,肿眼泡,皮肤也不白,还有皱纹,看起来黄黄的,就会咧着嘴哭,如果大了还这样,讨老婆会很困难。”
    陆程禹听这话有点儿不高兴,他很少有特别明显的高兴或者不高兴的表现,已而此刻涂苒就立刻瞧出来了。陆程禹说:“别忘了他才三天大,让你在水里泡上九个月,指不定还不如他,”他又看了看孩子,“皮肤黄,可能是新生儿黄疸。”
    涂苒当时没理他,因为觉得这人说话太气人,虽然已经不对他的言辞和态度抱有多少希望,但是她还是暗自怄了一小会,是以并未将陆程禹说的后半句话搁在心上。
    之前生产的过程并不顺利,所以娘儿俩在医院里多住了几天,出院的时候,医生叮嘱大人注意观察孩子的肤色,如果继续泛黄,一定要再来做检查。
    过了两天,陆承宗的脸蛋快要跟姜糖一个色,而且长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昏睡,不喝奶。涂苒和王伟荔火急火燎的抱着孩子就往医院赶,一抽血一化验,黄疸值飙升过二十,又被留下来住院挂水照蓝光。护士在孩子的手臂上植入静脉留置针,陆承宗也不哭,像是毫无知觉般闭眼睡觉,咧嘴傻笑。涂苒却早已哭得不行,白色病床上染上一小滩血,是适才他抽血时落下的,红艳艳刺入她眼里,触目惊心,倒像是自己身上的血被人抽尽了。
    等安顿妥当了已是晚上,涂苒一定让王伟荔回家休息,自己在病房里守着,王伟荔拗不过女儿只得回去,临行前打电话通知了女婿。好在婴儿床旁边有张单人床,涂苒夜里还可以休息。谁知照蓝光没到半小时,孩子就醒了,躺在小床上一边哇哇大哭,一边用埋了针的手去蹭蒙在脸上黑眼罩。涂苒怕他伤了眼,又怕跑了针,赶紧去抱他,怎么哄也不消停,不吃不睡只是嘴里哼哼。她跟着一折腾,衣服贴在背上汗津津一片。
    无处下手,无计可施,涂苒在病房里抱着孩子急得打转,正值晕头搭脑气虚无力,门被人推开,陆程禹进来,夹杂着外间的冷空气,带着几丝风尘仆仆。
    涂苒此刻像看见救星,心里的石头落下来忽然就踏实了。她脸上虽不表现,但也不似刚才那样着急,这会儿回神过来,又暗骂自己没出息,因而强作镇定的问:“你今天不值班么?”
    “让人帮忙换了,”陆程禹脱掉大衣,洗手,这才接过孩子低声抚慰,“嘿,咱们男人是不带这样哭的。”
    涂苒说:“不肯照蓝光,也不喝奶,就是哭。”
    “没穿衣服,还把眼睛蒙上,他没安全感,”陆程禹说着把孩子轻轻翻了个身让他趴伏在婴儿床里,小家伙又开始嚎啕大哭,两手一使劲竟将自己大半个身子给撑了起来,涂苒见了又是一阵心惊肉跳。
    陆程禹却是笑:“好小子,你才多大啊,就这么有劲了?”说着就掏出手机来给孩子拍照。
    涂苒一愣:“你做什么啊?”
    陆程禹抱起孩子:“留个纪念,等他长大了给他看。”
    涂苒瞪了他一眼:“真有心情,我都快急死了。”
    他手脚利落的给孩子换了块尿布:“没事,明天晚上差不多就能好。夜里我看着,你去休息。”
    涂苒仍是不放心:“他不肯乖乖的躺床上。”
    陆程禹比划了个停止的手势,搂着孩子在小床边上的椅子坐下:“石头呀,爸爸跟你说,咱们男人不能哭,得坚强……”涂苒歇下来喝了口水,差点就喷了,心说,才八天大,又不是八岁的少年儿童,摆事实讲道理能行的通吗?
    小石头照旧哼哼唧唧,陆程禹接着道:“你是男子汉,你一哭人家小姑娘会笑死,谁肯跟你呀?”小石头哭声渐小,泪眼朦胧的瞪着老爸。陆程禹笑笑:“这就对了,你要记住,咱们男人就是给你妈这样的女人依靠的,天塌下来咱们也得扛着,你这点小病算什么,睡睡就过去了,这点小困难,玩儿就过了,对吧?等你长大了,面对的事会更多更复杂,到时候你也哭吗?那肯定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石头不哭了,靠在他爸怀里默不作声,黑眼珠儿亮亮的,做沉思状,一股子少年老成的气质。涂苒被他给逗乐了,在他爸又唠叨了几句之后,石头两眼一阖,打起了小呼噜。陆程禹轻吁一口气,等他睡熟了,轻手轻脚地把戴上眼罩的小婴儿放进小床里,打开蓝光。
    石头没醒,涂苒这才松懈下来。
    陆程禹又把椅子挪近了点,趴在小床上瞧孩子,抬眼见涂苒仍是半睁着眼看着自己,小声道:“你快睡吧,待会儿他要是醒了你又休息不了。你怎么让妈回家了?你现在这样的情况怎么看得过来?”
    涂苒又累又困,身体的不适尚未恢复,现在恨不能马上睡一觉,脑海里一时混沌,直觉答道:“我叫她明天去给孩子上户口。”
    “这才几天,急什么?”
    涂苒随口说着想过几百遍的话:“赶紧弄完了,我们好扯证。”
    陆程禹微微一怔:“扯什么证?”
    涂苒这会子倒是清醒了,话都说这份上了,不如索性说完算了:“离婚证呀,之前就说好的,我不会食言。”数月来她一直忍一直盼一直为自己做心理建设,等到了这天,话一出口,她又开始觉得不那么自在了。要说:围产期妇女心理波动比较大,我们要很好的谅解十一月三十号,十二月三号,这章补完。最近寒潮,跑出去给全家人买了不少防寒的东西。逛街真是消耗精力消磨斗志的,实在不利于码字,然后年底工作上的事也多,请体谅我。然后下星期回国度假,更新会少一点慢一点,因为还要抽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给亲爱的爹娘们买点礼物啥的。另外有长途跋涉,时差,以及在北京逗留一天左右的问题,从下周三开始可能会停更三到四天的样子,实在抱歉……不过到家以后坚决抵制倒时差的精神状态坚决不出去玩不出去逛街,除了吃点好吃的就是写写写,争取圣诞节的时候完结。姑娘们你们看这样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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