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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难的抉择(1-3)

    隔天是礼拜天,涂苒睡到日上三竿起床,又帮着往冰箱里添置了些蔬菜瓜果才独自回了娘家。陆程禹当晚值班,果然遵守了诺言没送她回去。陆程禹是否具备一言九鼎说到做到的大侠风范,对此,涂苒尚未有十足把握,但至少可以肯定,他一定是恪守了“做不到就不要应承”的行为准则。
    晚上,涂苒陪李图去见了个客户,敲定了小公司的第一桩生意,单子不大,又颇经了些周折,谈不上开门红,好在李图为人并非眼高手低好高骛远,常搁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大钱小钱都是钱,刚开张,不赚钱的生意我也会接,积累经验积累人脉积少成多。”
    酒桌上的规矩,台面上不谈生意,喝好了生意也就差不多了。客户那边派来交涉却是位中年女人,不喜饮酒,带着男下属。先前就有消息透露,这位女上司日常闲暇好玩基金收藏名牌包,是以连日来涂苒不得不做足功课,基金理财和名牌包信息一样不落,跟读书的时候临考政治历史差不多。会面前,李图给人送了个大几千块的Gucci投石问路,人看不上没反应,后来又托人从欧洲带了个香奈儿Jumbo,据传这牌子的包在不久之后会涨价百分之四十,早引得欧洲那边一阵疯抢,那客人收到后较为满意。
    而后见面,相谈甚欢。席间那男的不免对着涂苒劝酒,都被李图一一拦下,李图直言:“这位要升级做妈了,实在不能喝,您想喝什么,红酒白酒土酒洋酒我都能奉陪,来来来,宁伤自己的胃,不伤兄弟的情,喝出血都行。”
    女客户笑:“原来是夫妻店。”
    李图含蓄道:“不是,我倒是很想来着。”对方了然的看向他,也不知误会到哪儿去了,又见他对涂苒极为照顾,等喝得差不多了,女客户指着他对涂苒道:“小李不错,会疼人,重事业,现在这样的好男人不多了。”
    李图当晚喝了不少,事后跟涂苒罗嗦:“今天不错,才看了几天书了解了一下行情就能和人侃侃而谈,看样子没少做准备。不过碰上这种人,还得给她打点温情牌,她一感动一感叹能从指缝里漏一点出来,这事就成了,要是以后碰上个能喝的老男人,我就另带人去了,”他醉眼微蒙的看着涂苒,“长得漂亮,带出去好办事,但是也麻烦。”
    涂苒笑笑,边看手机边说:“你要是砸个爱马仕铂金包过去,还用得着费这劲?”
    李图就向她打听那包得多少大洋,涂苒一说,他不由笑:“把我卖了吧,”侧头瞧见涂苒手里一直握着电话,并不收进包里,就问:“怎么,在和老公聊短信啦?”
    手机上来电短信全无,涂苒却仍是“嗯”了一声,李图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将她送到小区门口,两人告别。
    涂苒一进门就跑去翻座机的来电显示,按了一圈,仍是没有。她坐在电话跟前发了一会儿呆,想想觉得也没什么,之前多少天都是这么过来的,早就习以为常,上午才分开,哪有这么快呢?再想想,心里还是有点儿不舒坦,尽管这种不舒坦看起来并非多么合理。
    在那个晚上之前,她还算淡定。在那个晚上之后,她比以往更期待能听到他的声音,想从中汲取一直以来不断想念的关怀之意。
    也许,这并非是个好的转变。
    等到星期三,她发了个短信过去,很长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没回音,傍晚,陆程禹给她来了个电话,说是要过来一起吃饭。涂苒想也没想就告诉他,晚上约了朋友,所以没空奉陪。他也就没过来。一时半会的,涂苒忽然很想烧钱,于是花了四十块打出租过江找周小全,吃了周小全做的鸡蛋炒饭,喝了点酸不拉几的番茄酱汤,再花了四十块打车回娘家,她终于觉得舒坦了点。
    在周小全那边,她顺便探望了苏沫。苏沫看上去还好,比以往要好些,独自带孩子,做饭,上班的时候仍将孩子搁在婆家。涂苒犹豫了半天,把周末巧遇佟瑞安的事又咽了回去,却又忍不住在周小全跟前尽数倒出。周小全相当诧异,直说:“我还以为佟瑞安回心转意了,他这两个星期每天都回家,虽然有点晚,但是每天都回的。一边安抚这边,一边去小三家见家长,他这是打的什么算盘呢?”
    “留后路?”涂苒想了想,“如果是这样,更应该让苏沫知道了,我再想想……这事真不好插手,要是万一,他俩以后又好了,我说了算什么呢?”她思来想去,给雷远打了个电话,心想若是苏沫真有离婚的意向,多半不会和这位律师断了联系。雷远却说:你那个同学最后一次来我这儿是十多天以前的事了。
    雷远没多说,他心里觉得那个女人十之八九是妥协了,她看起来就像是容易动摇的人。上次见面,由他的一番话就可以激起她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的斗志,那么,别人的言行也能轻易使她改变先前的决定。他们原本约定了上个星期五再聊,她失约了,连个电话通知也没有。他当然也没有打电话过去询问,不带这样好管闲事的,他那天得以早早的下班,可是内心深处竟有零星的失落,这种情绪不甚明显,只有那么丁点,就像以前玩过的养成游戏,电脑里的傀儡忽然偏离了设定方向,她的结局,不是他曾经设想的结局。
    有些女人像面团,你给她和点水进去,她就成了稀泥,如果把“面团”搁在太阳底下烤巴烤巴烘干了,她又可以像块板砖一样强硬。有那么些时候,他真希望苏沫能够变成一块板砖,板砖虽普通,至少可以拍人脑袋。但是稀泥就是稀泥,永远成不了板砖。
    接下来的一个周五傍晚,很难得,雷远再次无所事事,提早下班了。他一无相亲二无饭局三无同事间的联谊活动,颇觉无聊,就给几个伙计一一去了电话,想邀人出来喝酒,谁知对方要么当值要么临时出差,全都爽快的回绝了他。雷远一面对着话筒骂人一面感谢老天的纵容,寂寞难耐,正好泡妞。于是出发,先找个好地儿解决完饭,再找个破地儿随便逛一逛,入夜,才去酒吧。
    天将黑不黑,下着雨。他把车拐进沿江大道,那儿路宽,车少,饭馆多。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还早,他开得慢,左手边的步行街里出来两美女,胸大腰细腿也长,打扮很精致,就连手上的透明小伞也很精致,只可惜皮肤不够白亮。他探着脑袋继续往前开,红灯,停了。
    城关的大钟隆隆敲了数下,他抬头去看那排租界遗迹,好像隔不久就会有人把它们粉刷一新,反正它们总是很精神很抖擞。大楼下面有个公车站,公汽们排队路过比车辆还少的候车人,有人上车有人没上,车走了又来,有人上车有人还是没上……
    华灯初上的刹那,车站檐下,有张白亮的脸在他起步过去的时刻忽的闪了他的眼,那人五官很淡,短袖,长裙,皮肤白的像鬼。
    一只单薄恍惚的女鬼。
    他还是看清了她的容貌,苏沫。
    雷远几乎把这条路开到了底,越往前走路越宽,就是没有合他心意的饭馆,也许是还没到吃饭的点,不饿。想了想,一打方向盘,他又把车转了回去。他开得比适才还慢,到了车站,仍是看见了苏沫。他满怀好奇心把车弯到路边停下,隔着马路,就想看看这“女鬼”究竟要干嘛。
    苏沫站在那里,动也不动,盯着前方大约两尺来远的地面。那里除了雨水,落下的雨水和溅起的雨水,什么也没有。车子仍是一辆辆的过去,雨越下越大,窄窄的站檐终究难以遮风挡雨,可是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雷远忍不住按响喇叭,无人理会,他摇下车窗对她喊:“这么大的雨,你在那儿干嘛呢?”雨水淹没了他的努力。他摇一摇头,将车慢慢拐了过去,靠着站台,他透过摇下的玻璃窗看着她:“喂,喊你呢,没听见?”这一声中气十足,生生将她拉回现实世界。
    苏沫俯身,用手放在眼前挡雨,这才看清了车里的人,脸上一股子惊惶未退的神情里添了抹迷惑。后面的公汽开过来,要停,雷远忙冲她招手:“上车上车。”
    苏沫犹豫了一下,拉开车门坐进去。
    等车开到路上,雷远才问:“去哪儿,我送你过去?”
    苏沫连连摇头,她一身湿漉漉的,虽狼狈,仍比前几次见面时好了很多,直发披肩,淡妆,穿着有点儿过时,但是看起来很清秀。脸上是眉间若蹙的清秀,肩头是消瘦骨感的清秀,举手投足间是不知所措的清秀,身材是单薄摇曳的清秀,总之很有个人风格。
    雷远见她推拒,就说:“赶快吱一声,我晚上还有活动,别想来想去耽误我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
    苏沫低头想了想,慢慢说:“我是打算去婆家接回孩子的,但是又想把孩子扔他们家不管了。”她说着,两只手绞在一处相互捏握,竟是瑟瑟发抖起来。
    “冷啊?”雷远反手将搭在椅背上的西服捞过来,扔她身上,“冷就穿着……你们那事还没折腾明白(看经典来——>http:///书农书库)?多大点事啊?拖这么久都可以二婚了。”
    苏沫见他神情嘲弄,抿抿嘴,没做声。
    雷远倒是爽快的笑道:“我说话直,你别介意,有些事儿你真得看淡点,是合是散,你都得看淡点,再怎么日子都得过下去,花精力这么纠结着跟自己过不去不划算。”
    苏沫点头:“你们说的我都明白(看经典来——>http:///书农书库),但是一旦实施起来……我……每次我要放弃,他又让我觉得有希望,每次有点希望了,又会被他狠狠打击。他这些天一直回家,但是到家了又对我爱理不理,好像我是横在他跟前的一堵墙,他就想着怎么绕开我。”
    小番外一则
    屋外,大雪纷飞。
    隔着覆满水汽的玻璃窗,路旁匆忙赶路的行人身影,隐约可见。
    酒吧入口处的风铃叮叮当当的响了数声,一名年轻男人推门而入。来人身量很高,浓眉利目,神色冷峻。他举目向四下里看了看,视线停在了某一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他抬起手,朝着坐在角落里的两人打了个招呼,随即走了过去。
    “怎么着,你俩还没散伙?”陆程禹说着在两人对面坐下。
    雷远笑骂,“这说的是人话么?”他一扬手,扔了张大红帖子在桌上。
    陆程禹瞥了一眼那上面的名字,有点讶异的挑挑眉,“修成正果了哈,”他拉开一罐啤酒,和坐在雷远身边的女子略微碰了碰杯,“关颖,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关颖笑着抿了口酒。她半个月前才回国,这几年,和雷远分分合合,藕段丝连,来来回回折腾了无数次,突然决定结婚,也难免别人会觉得惊讶。
    雷远极为不爽瞪了陆程禹一眼,拿下关颖的酒杯,“少喝点,对孩子不好。”
    陆程禹恍然大悟,“有了啊?”
    关颖横了雷远一眼,对陆程禹说,“他做梦。”
    雷远辩解,“为了下一代的健康,我们要提前戒酒戒烟对吧?”
    关颖不想听他瞎掰,伸手戳了戳他的嘴,“现在随你怎么乱说,等会儿小姜过来,你可别管不住自己这张嘴,哪壶不开提哪壶。”
    雷远嬉皮笑脸的凑过去,“你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不该说的绝对不说。”
    陆程禹受不了某人一脸的白痴样,对关颖说,“这孩子不好带,你以后可得辛苦了。”
    关颖一把推开雷远,“没点心理准备,我敢往火坑里跳吗?”
    雷远冲陆程禹连连摆手,“行了,请帖也拿了,你丫可以滚了,别忘了包个大红包给爷送过去。”
    陆程禹说,“忙什么,等姜允诺来了我再走。”
    雷远笑道,“怎么着,还对人家姐姐念念不忘?孩子都有了,别想那些花花心思。”
    陆程禹看了他一会儿,不由失笑,“脑残吧你。”风铃杂乱的响过一阵,从门外进来几个人。陆程禹向那一行人看了几眼,转而又对雷远说,“你他妈别乱说话。”
    雷远看着那些人,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红包厚一点,我就少说一句。”
    关颖不解,“什么啊?”
    雷远笑着说,“陆程禹他们家孩子他妈来了。”
    关颖觉得这称呼极其绕口,不及细想,一位身材火辣的女郎踩着七寸细高跟鞋“噔,噔,噔”的已经走到桌前。女郎扬手就给了陆程禹的脑门上一个栗子,压低声音说,“你还在这儿玩,孩子在家没人管。”
    陆程禹气结,却也不好表现出来,只得把她拽到一边,“朋友在这儿呢,多少给点面子。”
    女郎这才发现坐在旁边津津有味看戏的关颖和雷远,于是对他们笑了笑,附在陆程禹耳边说,“下次注意,下次注意。今天星期二,一三五归我,二四六归你,你忘了?陆阿姨打麻将去了,你爸一个人在家都快忙疯了。”
    陆程禹瞪了她一眼,“那你还出来?”
    女郎满不在乎的嚼着口香糖,“凭什么啊,今天又不该我当班,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儿子,孩子他爸是吃白饭的?残了?瘫了?还是挂了?”
    陆程禹看着她,叹了口气,点点头说,“行,你什么都别说了,我这就回去。”
    女郎这才满意的拍拍他的肩,哼着小调走去自己的朋友那边坐下。
    雷远说,“瞧瞧,瞧瞧,这就是一时把持不住,搞出人命的后果。”
    陆程禹没理他,临出门前对关颖说,“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一声。”
    过了一会儿,雷远搂着关颖说,“没想到我们三个人里面,这小子是最先有孩子的,咱俩也赶紧生一个,不能差的太多了。”
    关颖白了他一眼,“这也要和人比?”
    “要不我们生个女儿,专去勾引他儿子,勾上手了在把人甩了。”
    “如果生的是儿子呢?”
    “那更好去勾引他们家儿子的媳妇儿,给他们家儿子戴绿帽子,专生咱们家的孩子。”
    “缺德,干嘛和人家小陆过不去?”
    “谁让那小子比我先有儿子的。”
    “”
    艰难的抉择(二)
    这边涂苒还在犹豫的时候,那边厢,周小全已经将佟瑞安见小三家长的事告知给了苏沫。周小全说:“我实在忍不住,关键是那男人太可恨,我要在苏沫面前撕掉他的虚伪面具。”涂苒听了心里好气又好笑,言语上责怪她莽撞,一面又担心苏沫出事,只好叮嘱周小全常去苏沫家看看,陪着说说话,以免她胡思乱想钻进死胡同。
    涂苒这几天过得极为匆忙,一时公司里的事全压了上来,紧接着李图那边要人帮忙,她不免四处奔走了些。而后外出坐车,司机突然踩了急刹,旁边一小孩没扶稳,一头碰在她肚子上。倒不觉的很痛,心里却七上八下的吓急得要命,对方那小孩才八九岁模样,一脸无辜,她也不好多说,只等到了家,去省妇幼挂了个急诊。谁知那天夜里,看妇科急诊的人特别多,一个孕妇旁边往往跟着两三个人护着,只有她是独自前往。
    涂苒坐在椅子上排队,摸着肚子,先前轻微的疼痛似乎也没了,略安了心。刚才一紧张,就给陆程禹去了电话,那男人说才下班,马上过来,叫她在原处候着。左等右等,直到八九点,她做完检查医生说没事了,那人还未出现。她又打了个电话过去,说孩子没事你用不着过来了。话没说完,信号就被对方掐断,然后有人拿手机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她扭头一瞧,才看见陆程禹站在自己身后。
    “桥上堵车了,”他说,言语间稍微有点儿喘,看情形像是急匆匆跑上楼来,“没事了吧?还疼吗?”
    涂苒心里高兴了些:“肚子倒是没事,就是快饿死了,我还没吃饭呢。”
    陆程禹微皱了眉:“这都多晚了,你现在还能跟以前那样有一餐顿没一顿的吃饭吗?”
    涂苒说:“这不是等着做检查吗?”
    他却道:“你七点给我打的电话,来医院之前干什么去了?你五点下班,步行到家十分钟,中间有近两个半小时够你做饭吃饭了,你那两个小时做什么去了?”
    涂苒答:“加班。”
    陆程禹又问:“加班应该在公司里呆着,你怎么会在车上被人撞着了?”
    涂苒先前帮李图去附近大学拜访一位客户,这会儿不想说给陆程禹听,见他这么问就没做声。陆程禹朝她靠近了些,低头闻了闻:“一股子烟味儿,应酬去了?”
    涂苒不说话,算是默认。那位客户的确是个老烟枪,又是个话唠,烟不离手,两人谈了半小时,快没把她熏死,就见眼前云遮雾罩的。她放下礼物耐着性子等,很不容易找了个由头,才解脱出来。
    陆程禹见她不吭气,拿着电话的手点着她:“又在糊弄人,先吃饭,完了再审你。”
    涂苒一听要去吃饭,忙挽着他的胳膊往外走,一路说个不停:想吃这个那个,但是那个地方有点远,这个地方人又多,到底吃什么好呢……
    陆程禹横了她一眼:“别老想着在外面吃,也不知道都是拿什么油做的。”说罢拉着她进超市,买菜。
    涂苒心想这都什么点了,买菜回去做饭不都到半夜了,于是说:“先声明,我不做饭的,饿都快饿死了,没力气做饭。”
    陆程禹没理她,买了个菠萝包直接塞她手上,让她在外面等着。涂苒一边啃面包一边四处晃,这里看看那里瞧瞧,超市不大,门口摆放着小零食,她刚拿起一包薯片,就听陆程禹隔着入口朝她“喂”了一声,摇头,示意她不要买。她哼了一声,当即买了两包。陆程禹抿着嘴瞧她,抬手伸出食指冲她指了指,警告意味浓重。涂苒当即就笑了,心里觉得这男人适才的动作还蛮有味道。
    陆程禹转身推着购物车去里间卖蔬菜的摊儿,这个时段人少,菜却还有些,他行事素来利落,做出决定的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也短,捞起几包菜看两眼,全扔进车里,不多时就在里面溜达一圈出来。收银小妹在柜台旁瞅着他甜丝丝的笑,不知和他说了些什么,陆程禹一边收东西一边笑着答话,离开的时候,那女孩盯着他的背影瞄了好几眼。
    涂苒等他出来了,揶揄道:“这是买菜呢还是认亲戚啊?小姑娘跟你说什么呢?两人聊的真热络。”
    陆程禹推着购物车往停车场走:“她问我是不是还没吃晚饭,还说买这么多东西一个人吃不完,浪费了可惜。”
    涂苒心想,废话真多,忍不住问道:“那你怎么说呢?”
    陆程禹看了她一眼,笑笑:“我问她吃饭了没,要不等她下班一起吃,不浪费。”
    “那你等她好了,我吃别的,”涂苒拆开一包薯片正要吃,被陆程禹伸手夺过去,换了包核桃仁塞回她手里。涂苒去撕核桃仁的包装袋,一边撕一边小声嘀咕:“你就没告诉她,你有老婆孩子,不怕吃不完么?”
    陆程禹一笑:“哎,我忘了,可能是我老婆经常不回家,生活过得跟以前单身的时候差不多,一时不留神就给忘了。”
    涂苒吃着核桃仁,嘴里含糊道:“没感情的事儿,当然会忘咯。”
    陆程禹这回没搭腔,顾着把才买的东西搁进车子后备箱里,涂苒已经在副驾驶位上坐好了,正捧着袋里的零食吃得起劲。两人沉默一路,涂苒心里头嘀咕,你哪怕是哄哄我,甜言蜜语两句,逗我一时开心也是好的,怎么一提到这事儿就没了言语,偏像和我作对一样,可见我高不高兴,对你来说全都无关紧要的。
    直到下了车,她见他两手各拎一只购物袋,一马当先快步走在前面,不由更觉郁闷,却又不死心。她踌躇了一会儿,一路小跑跟上去,蹭到他旁边说:“哎,袋子都不沉,你一只手拎不了吗?你试试用一只手全给拎着?”
    陆程禹不解的看了她一眼,将左手的购物袋递到右手上去,才要说点什么,空出来的左手就被身边的小女人轻柔的握住。涂苒什么也没说,牵着他的手往前走,走了几步,手上又变了姿势,一定要和他十指交握。涂苒觉得用这种方法牵手最不容易被挣脱,她悄悄观察了一下,小区里这个点儿还有不少人散步聊天,如果这男人再一次发挥没风度的特长,当着这么些人的面丢开她的手,可真是很没面子的事。
    陆程禹心里好笑,过了会儿才说:“袋子还真沉,我一只手拎不了。”涂苒没理他,却听他又说了一遍,她只好伸手过去,表示自己可以帮忙拎着,男人摇头,涂苒看了他一眼,心下郁闷,忽的放开他的手。但是下一秒,她的手就被人握住,牢牢的握住。
    涂苒微微一怔,却听那人低声笑:“多大了啊,要当妈了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
    涂苒仰头横他:“你要是再仗着我……好欺负就欺负我,我一定不让我孩子认你。”
    他好脾气的解释:“我哪里敢欺负你,我是想走快点,赶紧回去给你做饭。”
    两人到了家,陆程禹直接拎着菜进厨房,煮饭洗菜,根本无需她帮忙,他手脚很是麻利,半个多小时就整了两菜一汤端上桌。菜有一荤一素,鱼香肉丝,口蘑菜心。汤是紫菜虾皮鸡蛋汤。涂苒一瞧这架势,心想这人往日里不显山露水是存心猫起来偷懒,要不是今天叫了他来还真不知道他留了一手,枉我以前辛辛苦苦的买菜做饭,为他做牛做马,反给他算计去了。
    她一边尝菜一边大肆表扬:“还是老公厉害,我做菜可比你差远了,我那点水平就是班门弄斧,不如以后能者多劳,咱们都不用出去打牙祭了。”
    陆程禹不甩她这一套:“平时你在家的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多,你不做谁做?等我哪天休息了,如果心情还不错,倒是可以帮忙做个一顿两顿。”
    涂苒说:“要是我以后比你还忙呢,吃饭都去外面解决么?”
    陆程禹帮她盛了碗饭:“我正想和你商量,我们这样分开住这也不是办法,等孩子出生了事情更多,又要带孩子又要上班你顾得过来吗?”
    涂苒一边吃菜一边说:“怎么顾不过来,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你难道就不管了?实在忙的话,还有我妈呢,她早说要帮我们带孩子。到时候我们就两头跑跑呗。”
    陆程禹说:“咱妈年纪大了,一个人带孩子我担心她吃不消,孩子越小越折腾。再说孩子跟着父母好点儿,老人心软难免惯着,我的想法……”他顿了顿,“男主外女主内,我负责挣钱养家,你负责看孩子,咱们分工明确人也轻松点,你不如把工作辞了,这样我们还可以在医院附近买套大点的房子,不用考虑地点问题,也少了个麻烦。”
    涂苒放下筷子,看着他:“我的想法,咱们可以暂时不买房子,就跟着我妈住一块儿,反正涂峦不在家,老太太那间房也空了,又省钱又省事,为什么一定要我辞职呢?我不想整天呆家里不是对着孩子就是做家务,闷都给闷死了。”
    陆程禹说:“又没让你整天呆家里,等孩子大点,你可以找个作息规律一点的工作,文员什么的,或者我帮你找个熟人让你进中学当老师去,你以前学计算机,副科老师没那么忙,要么就在家炒炒股,这样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也多点。”
    涂苒摇头:“副科老师和文员,在本市,薪水顶破天了也就两千来块,比我现在赚得少,再说炒股,我现在就有投资,用不着辞职,”她若有所思,“不对啊,陆程禹,我怎么觉得你在忽悠我呢,想让我当你的踏脚石,牺牲自己的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精力替你照顾好大后方,这样你就可以一心一意忙你的事业去了是吧?那我的工作呢?我不说想混得多么出人头地,至少得有点精神寄托吧。”
    陆程禹问她:“家庭和孩子不能成为你的精神寄托吗?”
    涂苒反问:“家庭和孩子可以成为你的精神寄托吗?要不你辞职,我养家,你给我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我未必不能比你赚的多。”
    陆程禹立刻说:“不一样,我是男人。”
    涂苒笑:“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说来说去就是大男人主义呗,”她转念一想,脱口而出,“我们做个假设,要是和你结婚的不是我,是李初夏,你也会让她在家给你带孩子,医生也不做了?人可是和你一样,读了这么多年书熬出来的,据我所知,她的工作也挺忙的,不比我好多少。”
    陆程禹正夹了一筷子菜,听她这么问,不由稍稍愣了一下,手上的动作顿住:“又发散性思维了,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你的情况,跟别人没关系。”
    涂苒笑着看向他:“你刚才明显愣了一下,说明你有考虑过,我希望能得到正面的回答。”
    陆程禹问:“我什么时候明显、愣、了一下。”
    “你刚才就是这样,”她学着他适才的表情做了一次。
    陆程禹忍俊不禁:“别把眼睛瞪这么圆,我的眼睛没你的大。”
    涂苒点头:“这么说,你承认自己刚才有愣了一下。”
    陆程禹放下筷子:“我什么时候又承认了?”
    涂苒轻轻摆了摆手:“要不我来替你回答,如果你娶了她,你当然不舍得让她在家带孩子。但是我就不一样了,你一直不喜欢我的工作,你看不起我的工作,看不起我的个人条件,你看不起我。”
    陆程禹看着她:“你又扯到哪儿去了?”
    涂苒认真道:“你只用回答是或者不是。”
    陆程禹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和她的一样认真:“没法简单的回答,我确实不喜欢你现在的工作,我也早和你说,女人做这一行很辛苦也很容易吃亏,但是,我绝对没有任何看不起你的意思。”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慢,吐词清晰,一板一眼。
    涂苒盯着他看了数秒,才说:“那真是我的荣幸。我的工作情况我很了解,我不喜欢别人来替我安排以后的生活。”
    陆程禹无可奈何:“我是在和你商量,并没有替你安排。”
    涂苒说:“我忽然觉得你的控制欲很强,奇怪以前怎么没发现,我不喜欢这样。而且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不会辞职,至少目前不会。我要是不工作,闲着了,或者赚的钱少了,我会非常没有安全感,不知道你体会过这种感受没,总之很奇怪。谢谢你的体贴,可惜我消受不了,劳碌命,没办法。”
    陆程禹看着她,似乎有短暂的迟疑,才问:“你的意思是,没法从我这里得到安全感?”
    涂苒微怔,继而摇头:“这种东西不是别人能给的,如果它随时都有可能被收回去,那还叫什么安全感呢?”
    陆程禹听她说完,不觉微微一笑,慢慢呷了口汤,而后点了点头,不知是觉得汤好,还是认为她才说的那句话有点儿意思,似有所感。
    艰难的抉择(三)
    涂苒见他缄默不语,忍不住半是调侃半是自嘲的说了句:“其实找了我这样的确实委屈你了,本来工作就忙,还得逼着你顾家,当初就该找个当老师或者坐办公室工作清闲朝九晚五有寒暑假的老婆,你会轻松很多。”
    陆程禹心想,还不是发错短信惹的祸。他这么想着却没这么说,眼神飘向别处,下一秒就收回来,继续低头喝汤。
    涂苒看了他一眼:“又在打什么歪主意呢?”
    陆程禹笑笑:“你这么厉害,我哪里敢?”他停了一会儿正色道,“不辞职可以,但是如果继续跑业务,我不支持。你还记得上次在酒店门口和人闹起来那一回吗?那还是我知道的,你自己想想,那样的人你工作的时候碰到过多少?再说你这样的性子,也不适合做这个,你就不是那种能够委屈就全的人。”
    “你可真了解我,所以我发不了财么?但是也饿不死,”涂苒闷闷地说,“多久的事了你还记得,别提了,丢脸。”
    陆程禹淡淡说了句:“你自己都觉着膈应,更何况是男人,哪个男人希望自己老婆被人占便宜呢?”
    涂苒听了这话心里一动,咬着筷子尖瞅着他,心里期盼他能再说点什么,却见他只是低头扒饭,并无过多言语。她搁下筷子:“你上次不还幸灾乐祸的在旁边看得挺来劲儿吗?这会儿倒一本正经了。”
    陆程禹说:“不一样,上次咱们还没确定关系,这要是结婚以后遇上了,就不能那样了,”他又补充,“我没有幸灾乐祸。”
    涂苒随口问:“结婚后遇上了又能怎样?”
    陆程禹停下筷子,看了她一眼:“还用问?给他一老拳没商量,这种人就是欠揍。”
    涂苒听了不觉一笑:“当上你老婆了,待遇都不同了,我真是受宠若惊,”心里头怏怏浮上来的滋味不太好受,闷头咽了几口白饭才算上压住,好一会儿,她才说,“放心,今天特殊情况,公司里也不会让女员工大着肚子跑业务,缺少没战斗力。我一般就是在办公室里呆着,很少出去。”
    陆程禹继续吃饭夹菜:“那最好。”
    涂苒考虑了片刻又说:“我的经验,跑业务的时候遇着那些人,好的坏的一半一半,也不都是好色之徒,还是看人吧,不能因为那几个人,就把这种工作全盘否定了。再说这世上,除了男人就是女人,每个人身边都有异性,哪里都有诱惑,难道还不让人出门了吗?拿你们医院来说,医生和护士一起值个夜班就乱来的也不是没有,我总不能因为这个就让你放弃本行吧。还有你们科楼上,好几层高干病房呢,那些小护士个个年轻漂亮,你们这些男的是不是一见了就要扑上去了,肯定不是吧,多数只在心里想想罢了……”
    陆程禹点点头:“是。”
    涂苒回过神:“是什么?你扑过人家么?还是成天都搁在心坎上想?”
    陆程禹认真道:“我同意你的看法,楼上那些个小护士是挺漂亮的。”
    涂苒看着他:“陆程禹,我这会儿没和你开玩笑,正儿八经的说事,你不是说咱两之间缺乏信任吗?我这是在很严肃的表达对你的信任,我也希望你能信任我,了解我对待工作的态度。你再这样吊儿郎当的,我觉得我们没法沟通。”
    陆程禹看了她一眼,从面纸盒里抽出纸巾擦嘴:“别生气了,这世上比你漂亮的女人何止成千上万?”
    涂苒瞪着他,觉得这人实在是毫不领情处处与自己为难,她往东他一定西行,她想认真深刻的交流他必定会插科打诨,以至于现场严肃的气氛荡然无存,很不容易主导一回局势,轻易就被他扭转回去。
    涂苒正想反驳,却见他起身,将碗筷搁进水槽,之后走过来轻轻拍一拍她的脑袋:“行了,我知道了,”他说,“你这脑袋瓜里,成天都在琢磨些什么?想法倒是蛮多的。”
    涂苒问:“你同意了?”
    陆程禹说:“我同意什么了?还是那句话,现在不要跑业务不要应酬,特别是这几个月,一定不能沾烟酒。”
    涂苒收拾着碗筷:“知道了,谁没事想跑业务呢,累得半死,还不是帮人打工么?能找着更好的工作薪水差不多的我也不会做这一行了。”
    陆程禹抬起手腕看表,吃顿饭花了一个多钟头,两人说说混混就过了十一点,帮忙收拾完桌子,便是要走。
    涂苒跟着他到房门口:“都这么晚了,明天直接去上班不行么?”
    陆程禹一边换鞋一边答的干脆:“不行,呆在这儿什么也做不了,还得被你折磨。”说罢,打开房门正要迈步而出,却被人从身后揪住衣摆不放。他转过身来不由笑笑:“舍不得我么?”
    涂苒松了手,往后退开一步。
    他折返回来,顺手将门压上条小缝,低头解释:“我是这么打算,想明年考个副高试试,到时候工资什么的能涨上去,要是情况好,说不定能被下面的医院叫过去多做几台手术,也能赚点钱。要养孩子,开销肯定得上去。最近赶论文和书稿,到时候孩子出来,恐怕是没什么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的,只能这会儿多抓紧点了。”
    涂苒小声说:“没人舍不得你,快走吧,赶紧给我赚钱去。”
    他笑笑,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我要是再多待会儿,一个晚上又得搭进去,每天都有计划,今天定的任务还一点没做。”
    涂苒推他出门:“走吧走吧,我要休息了。”
    他站在门口,忽然握住她的手捏了一下又放开:“你记得把门锁好,自己当心点,有事给我打电话。”
    涂苒“嗯”了一声:“你也别熬得太晚,对身体不好。”
    陆程禹说:“我哪像你那么能睡,一晚上五六个钟头就够了,早上起来还能跑跑步,”走出几步,见涂苒仍撑着门瞧着自己,就对她摆了摆手,“进去吧。”
    楼道里极为安静,窗外的天空在灯光的反射下呈现出一片悠远深邃的墨蓝,他走到电梯门口略站了一会儿,直到听见她从里间锁门的响动,这才抬手在墙壁上按了向下的按钮。
    电梯门即刻便开了,他跨进去,一个人呆在安静的环境里,顿时感觉疲倦。
    车即将开上引桥,深更半夜仍是交通不畅,来往车流缩手缩脚分成两股,空出的位置正在修建长江隧道。一路上照明设施良好,偏有人惯用远光灯,由远至近慢悠悠的开过来,到两车交汇处,光线极为刺目。车辆不停的起步,又渐渐滞留……
    陆程禹已将车里的CD听得烂熟,了无生趣,他打开收音机搜索夜间电台,一时各种情感倾诉,不孕不育或者人流广告接踵而来。搜了一轮,最后锁定音乐台直播,里面正放一首歌,他听得耳熟,那歌被柔韧的女声唱得悠扬婉转,无限缠绵。
    歌曲播了半截子,几位颇有文艺范儿的嘉宾和主持人便开始互掏心窝子侃侃而谈。寂静的深夜将人与人间的距离缩短到尴尬的程度,言语里既感性又肆无忌惮。
    二十来岁女嘉宾闪烁其辞描述自己的情感历程,最后得出结论:成熟的男人,比起同龄女人更容易漠视爱情。十八岁的男孩一天给恋人打三个电话,二十八岁的男人三天才来一个电话,所以“真爱”只发生在年轻的时候。
    年长男嘉宾就笑:世上并没有“真爱”,爱情只是刹那的感觉,等时光冲刷,心灵沉淀,以往的痛苦和喜悦就会淡化。不要过分憧憬爱情的美,也不要过分夸大失恋的悲。
    DJ询问淡定男嘉宾:过去的一段感情里,让你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
    男嘉宾沉思,最后吐出一句话: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奈何故人着新衣,嫁做他人妇。
    女嘉宾补充:所以啊,爱情只发生在很年轻的时候。
    话至停顿处,音乐适时响起,陆程禹没有听完那首歌,他关掉收音机。
    车子开到楼下时,接连收到两条短信。
    一条涂苒发来的:“到家了吗?”
    另一条,很长。只有五个字夹在数不完的省略号中间:“我要结婚了……”
    李初夏的婚礼准备了两个月。
    对于她数月前悔婚而后另择良人再谈嫁娶的曲折经历,医院里流传的说法有数个版本,大家挖掘出不同的八卦素材加以拼凑,却始终得不出最合理的解释,当事人方面一直沉默,更让好事者心痒难耐,但是大伙儿一致认同:不是每个女人能在将近而立之年还有任性的条件,也不是每个女人都有李初夏那样的资本。
    涂苒知道这事的时候,恰逢她去医院走访客户,她和骨科的一位女医生相熟,私底下打过几圈麻将,吃过几顿饭,相互了解之后,朋友一样处着。
    那女医生正巧查完房,见她来了就一同去办公室说了会儿话。
    女医生喝着茶往墙角垃圾桶里吐茶叶末,一边向她抱怨:“累死个人,不当班也要查房,说是休息班行政班,每天都得往医院跑,每周工作五十个小时不止,周末是没有的,节假日是没有的,工资不见涨,《劳动法》对我们来说是无效的,比农民工不如,农民工还能回家过年……刚刚还碰到一个医闹,在这儿折腾了大半天,你有理都不能跟他对着干,把记者电台闹来了又是一堆破事。现在这医患关系,没事也要给你整点事出来,上次还有个病人家属拿摄像机来拍我们,打算随时跟我们算账来着。这世道,什么人都有……上辈子坏事做多了这辈子才做这行的,我呸。”她把茶叶沫吐到了外面。
    涂苒坐在她的办公桌前笑,翻看面前的排班记录:“白衣天使嘛,得有点牺牲精神。”
    那医生问她:“你帮我看看这周六排班吗?”
    涂苒看了看:“没,行政班。”
    那医生抱怨:“周六有酒席,得给人送人情去,今年金猪年,赶着结婚的小年轻可真多。”
    涂苒问:“你们科室谁结婚呀,小刘?”
    女医生摇头:“儿科的,李院长的姑娘。”
    涂苒一怔:“李初夏?她不是早结了吗?”
    女医生笑:“这事你也知道啊?”她压低声音,“大姑娘自个儿条件好眼光高,上次找了个公务员,老头子副市级的,可惜快结婚的时候黄了,现在东挑西捡挑上个心外的小年轻。你说她要找也找咱们骨科的啊,都一样累,至少钱多吧,咱们医院的单身汉都随她挑的,就冲着未来泰山,谁不愿意呢?挑个心外的做什么,又累又忙,回扣少,风险高……要我说,就别找医生对了,不知道怎么想的。”
    事不关己,涂苒却听得心里咯噔咯噔的,有点弄不清怎么个状况,之前还以为李初夏那一出早就了结,至于送喜帖受邀参加婚礼的事,陆程禹一直没提,她也不问,想问也不知如何开口,就这么搁起来。她后来动了点当心思,趁陆程禹不注意,把李初夏的喜帖藏进一本巨厚的医学专业书里,因为那请柬上有李初夏的婚纱照,既然有人家的照片,也不好随便和旧报纸一起扔进垃圾桶,若是有人想睹照片思人,必定会四处翻找,若是找不着,指不定还会来问她。
    可是数月以来,据她观察,那本书似乎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于是她一直猜测,初恋情人的婚宴,陆程禹究竟有没有去过。
    没曾想,今天却得到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
    涂苒起身告辞,那女医生盯着她的肚子:“你下次找我咱们可以约在外面见。怀孕了,没事别往医院来,传染病多。”
    说来也巧,今天这么告诫过她的还有另外一人。
    来医院前,涂苒去商场买了点东西,出来,天就下起了雨。深秋时节,连日来阴雨绵绵,好在她随身备着伞。商场离着医院尚有二十来分钟的步行距离,如果从侧面的巷子穿过去,还要近些。才走到背街,一辆车子从身边呼啸而过,溅起路旁数滴泥水落在她的裤脚上。她弯腰去擦裤子,风大,将手里的伞整个吹翻过去,她淋着雨,伸手去弄雨伞。
    身后有辆银白色丰田滑过来,渐渐停下。
    涂苒起先没在意,那车子的主人轻轻按了下喇叭。她朝里一看,李初夏摇下车窗:“我看着像你,”她说,“雨有些大,你要是去医院,我可以载你过去。”
    涂苒没多想,道了谢,拉开车门坐进去,带进一身寒意。
    微妙又尴尬的氛围随之而来,李初夏明显不大自在,涂苒倒是若无其事的靠在椅背上,至少她得看起来若无其事。
    车里飘荡着低柔歌曲,海浪拍打着沙滩的前奏和窗外的风雨飘摇极为应景。涂苒笑了笑:“这歌真好听。”
    李初夏笑得很轻:“是吗?”她瞟了眼对方微隆的腹部,终是说道:“恭喜,有五个月了吧。”
    “嗯,快六个月了。”
    李初夏沉默片刻才说:“去做产检吗?”
    涂苒随意道:“不是,去办点事,顺便看看陆程禹在忙些什么呢。”
    李初夏若有似无的“嗯”了一声。
    涂苒见她没再说话,就静静地听歌,那歌似乎翻来复去唱了好多遍,她觉得奇怪:“好像整张cd里只有一首歌。”
    李初夏又“嗯”了一声,才说:“现在流感期,医院这种地方少来吧。”
    涂苒笑笑,认真道:“谢谢你。不过工作的事,有时候真的身不由己。”
    李初夏没说话,涂苒又去听歌,反反复复的真的只有这么一首。
    也许感情的事,有时候的确心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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