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太极
陈争睡得早，所以第二天醒来时也比较早，这时候工棚内的其他人还都在熟睡。
说起来，陈争自从来到了沧海市这几天后，还真没有每日清晨练拳。
要知道这个习惯可是从他会走路开始就一直保持的，之前是因为初来都市没有办法这才间断，但所谓拳不离手，太久不练也会生疏。左右醒来无事可做，不如出去练练。
陈争昨天的时候就发现了，在他们干活的这片工地不远，有一个环境还算不错的公园，想来清晨人也应该不多，刚好是个练拳的好地方。
于是陈争便起床出了工棚，信步走到了那个公园内。
找一处僻静的空地站定之后，陈争两膝微曲，双手抬起与肩持平，深吸一口气，身心中正，仿佛就是周边环境中的一部分似地。
可就在下一瞬间，陈争忽然全身一抖，急速的一拳打出，随后拳意便如滚滚浪涛一般连绵不绝，呼啸生风！
练拳是一项体力活，说实话，若是认真练，可比工地上扛水泥累多了。不过陈争虽然打了差不多足有一个时辰，却连大气也未曾喘一下。
那是因为在练拳过程中，需要做到拳与意合，意与身合，每一拳都配合着一呼一吸。拳没出是吸气，一出拳，身体中的气也跟着拳宣泄而出，全身上下好似有气贯穿一般，因此才能做到气息不喘。
站定之后，又深深吸了一口气，陈争这才收势。
也是陈争练拳时过于集中精神，因此并没有留意到周边情况。有一个人已经在远处看他打拳已经看了半天了，此时见他收势，便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喝彩：“好！”
陈争转头看去，叫好的是一位老者，看上去足有七八十岁的高龄，此时正一脸笑意的看着陈争：“小伙子，这拳打的不错啊，我已经留心看了一个多小时了。好是好，可我愣没看出来你是师承何门何派。小伙子，能不能告诉我，你打的这是什么拳？”
陈争笑了笑：“老伯，我打的是太极。”
“太极拳？”那老者一愣，随后说：“小伙子，你可不要看我年纪大了好糊弄，你刚刚那套拳，快如闪电，我站在这里都能感觉得到拳风，这怎么可能是太极拳？其实太极拳我也练过，难道不应该是这样子的么？”
说完，那老者也摆起了架子，双足立定，坐右腿，左脚微微向另一侧分开，关节放松，随便打起了几式。
看得出来，这位老者所打的太极拳，与公园中常见的那种健身太极拳还是有着颇大的不同，紧紧抓住了松、稳、慢、匀这四个字，拳意连绵不断，平心舒气。
随后那老者收势站定，说道：“小伙子，这样才叫太极啊，太极讲究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怎么可能像你打的那么刚，那么快？”
陈争早就知道世人对太极拳误解颇深，因此也不反驳，只是问：“我想先请问问老伯，什么是太极？”
“这……不就是那阴阳鱼的图案么？”老者一愣，一时之间，这两个字还真不好解释，随后反问：“那你说，什么叫太极？”
陈争回答说：“道本是无，无中生一，这个‘一’便是太极。一又生二，这个‘二’才是阴阳……”
这些老者当然知道，打断说：“可这跟太极拳有什么关系？”
“既然以太极为名，必然是要含阴括阳，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孤阴不生，孤阳不长。有一阴必有一阳；有一快必有一慢，有一急必有一缓，有一动必有一静。否则若是太极拳只讲以柔克刚，像您这样慢慢腾腾的，何必要叫做太极拳？不如叫做太阴拳更为合适。”
“这……”老者一愣，他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理论，不过仔细想想，却又很有道理。
其实只要是行家都知道，好像老者打的这种太极拳，虽然他已经比那些健身之用的所谓的“太极拳”不知道高深了多少，但也依然并不太适合真正的格斗技击，只适合修身健体罢了。
老者略略思索，又说：“可是你打的拳那么快，难道不是同样只有快没有慢，只有阳没有阴？”
陈争解释说：“其实太极拳有快有慢，不过练法随心，我今天只不过是练了练其中的快架子，并没有练慢的，若要练慢的，自然也有慢的。”
“哦？那快慢究竟有何不同？”老者又追问道。
“阴的、柔的，的确讲究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这我也就不再说了；而刚的、阳的，则更偏向于进攻性。”
陈争一边说一边随性比划了起来，虽然没有站好架势，可动作依旧如行云流水一般。慢的时候，举手投足仿佛与自然融为一体；而动作快的时候，则浑身一抖，出拳带风！
“其实太极并不似人们认为中的那样温文尔雅，在太极拳中，一推一合已经暗含了各种出拳力道，以及各种擒拿和反关节技巧，刚柔并济之中，其实大部分都是一招制敌，让对方完全丧失反抗能力的招式。”
“哦？详细说说，举举例子，有什么样的擒拿技巧？”老者越听越觉得神奇。
“古传太极拳一快一慢，卸力打力之下，所包含的反关节技巧基本上都是断骨的狠招，每一招都可以让人在顷刻间失去反击能力，甚至成为终身残疾。再比如说出拳力道，形意拳讲究明劲、暗劲、化劲，可真正的太极拳也并不比他差。就比如说最平常的推手吧，看似柔柔弱弱，可若是用上了暗劲，虽然看上去平平无奇，可也许第二日对方便会肩头红肿，甚至半个月内胳膊都根本抬不起来。”
“有这么神？”老者明显不信：“你说刚的能让人这样我还信，可是推手……”
陈争微笑不语，只是抬起右臂与肩膀平行，搭在了他身边的一株梧桐树上，闭着眼睛，仿佛在感受着什么，半天没动。
老者还没有猜到他要干嘛，忽然间，陈争已经猛一缩臂，身体自腰部发力，身上一抖，这一掌带着螺旋劲，直拍在了树干上。
上一瞬间还是极静，而下一瞬间，却已经势如奔雷！
“轰隆”一声巨响，直把那位老者吓了一跳，这看似寻常的一掌，竟然将整株梧桐树震的摇晃不止。
而同时，树上鸟窝内的一只小鸟竟被震落了下来。
小鸟羽翼未丰，可却应该已经能够勉强腾空了，可竟然被陈争一掌震落，这的确让人感觉不可思议。而这还没完，陈争足尖一垫，已经上前一步，刚好将那只小鸟接在手中。
随后更让老者觉得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陈争忽然伸开五指，手掌上下翻腾，而掌心之内的小鸟，却无论如何展翅，也始终飞不出陈争的手心。
陈争手掌上下翻动了足有一分钟，这才又将手向上一拖，小鸟又振翅飞回了树上去。
老者还只有在电视作品中见过如此场面，可竟然没想到现实生活中让他亲眼目睹了一把，自然被惊得目瞪口呆。
陈争笑了笑说：“太极拳在对敌过程中也是如此，柔则四两拨千斤，刚则千金压四两。但却不能只有柔而没有刚，所谓‘柔不可守，刚则易折’，只有刚柔并济，动静随心，才能做到‘人不知我，我独知人。’这也才是真正的太极！”
老者早已经看呆了，半响后才说：“小伙子，你这是什么流派的太极拳？是杨氏？是陈氏？还是别的什么流派？”
难怪老者有此一问，太极拳流传到了今天，的确已经有了太多的流派，而陈争却摇了摇头，笑着说：“都不是。我这是古传太极拳。”
“古传太极拳？也是张三丰所创么？”
陈争又摇了摇头：“其实说太极拳为张三丰所创，并没有任何依据。如果是按照传说，太极拳最初是出自轩辕黄帝，不过这也只不过是一个传说，真正太极拳是有谁所创早已经无史可考了。至于张三丰，应该是改良了太极拳，并且一脉传承下去，到现在知者人多罢了。”
陈争说完，又叹了口气：“其实无论何种流派的太极拳，都是有很强攻击性的。只不过到如今，这种拳术已经面临失传，大家看到的太极拳，也多是观赏性强的空架子罢了。就算武当山上的太极拳古谱，不也一样早在特殊时期期间就被付之一炬？”
没错，虽然中国武术讲究武德，可任何拳术被创造出来，其目的始终是要打倒对方的，打不倒人的，那叫什么拳？只不过真正太极拳的高手，无论是何流派，因为沾染道家文化的关系，讲究的都是不怒自威、不言自重、不名而名、不争乃争。
因此这些真正的高手向来是极少出手的，一旦出手，或是被逼无奈，或是身家性命所系，否则便如同闲云野鹤，置身红尘之外。
更何况古传太极本无套路，要学起来并非易事，学其他拳，若下苦功，三五年便可扬名，但是太极就要慢得多了。
而且最重要的，学习这种太极拳，并非只要下苦工就行，当然下苦工是基础，但对于悟性也有非常高的要求。
也难怪慢慢太极拳已经要面临失传。
其实何止是太极拳，中国玄学又有哪一项不是已经日趋没落？或许有人说至少中医还留着，可其实在今时今日，中医也都变了味。一个在大医院坐镇的中医专家，其水平恐怕还比不上清末一个走街串巷的走方郎中。
每每想到这些，陈争都会觉得惋惜无比。
老者这时又开口道：“小伙子，你的拳法这么好，怎么不想办法将你的拳术传播出去，让更多人知道？”
说完，他连忙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张名片，递给了陈争：“不瞒你说，我是华东武术协会的副会长，我们可以想办法给你安排一些表演，你看怎么样？”
陈争接过了名片，看上面果然写着华东武术协会副会长的名衔，再一看他的名字，叫做齐世仁。
可陈争略略想了想，最后却说：“谢谢你，老伯。但我并不想靠表演来让别人认识什么是古传太极拳。”
原因很简单，陈争看得出来，这位老者虽然练过一些功夫，可根本不能算得上是技击，一个武术协会的副会长都只有这么点本事，这个武术协会安排的表演，又能有什么真材实料？都是水分罢了。
“可是……”
那位老伯还想再说什么，陈争打断他说：“另外通过表演来传播的话，无非是在作秀而已，这是在侮辱太极这两个字。我想会用我自己的方式，将它发扬光大。”
“小伙子，你再考虑考虑？虽然有作秀的嫌疑，但现在任何事情都讲究包装的。再说，你又不是完全的作秀，你确实有真材实料啊。要不然你看这样吧，这张名片你先保存好，什么时候想通了，再和我联系，怎么样？”老者继续劝道。
“你的名片我收下了，不过……”陈争笑了笑，看看天色已经不早，又说：“我一会还要上工，先走了，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说罢，告辞了那名老者，转身朝工地方向走去。
直到陈争完全消失后，那位叫做齐世仁的老者才猛一跺脚：“哎，看我这脑子，竟然忘了问他在哪里工作！”
不过再一想，刚刚从他穿的一身衣服不难看出，应该是在附近某个工地上做工的，既然如此，那就不难找了。老者微微一笑，可却又有点心酸，一个身怀如此绝技的人，却在工地上混饭吃，难道中国的国术，真的没落到了这种地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