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马踏梨花

    转眼间，又到春节了。梨园外家人们正忙里忙外地收拾屋子过新年。虽梨园也有些儿忙，但相比之下还是比较轻闲的。谁让他们的小 姐我，就是不太爱繁华呢！
    如雪般的梨花儿又开了。我最喜欢的就是呆在梨亭里看些古书，或闷得慌的时候便打着伞儿在梨树下漫步，纵使无雨无太阳我也是这样。小歆问我为什么。我便回她道：“这伞内与伞外，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我就爱在伞内去看伞外的景色。因为呀，伞为我遮挡住了丑陋的东西，只留下美景供我欣赏！”小歆听得一愣一愣地，连连摇头道：“不懂！”
    “小 姐！”正当我漫步于这漫天晴雨中时，身后传来了花花嫂的声音。我回头笑叫道：“小花花，你来啦！”
    “哟！小 姐，您可别这样子对老身，老身老了，心脏可受不了折磨！”花花嫂一面打趣我，一面向我跑来，臃肿的身材显得有些吃力。她身后跟着一群雪装宫女，手中托着各色衣物凌罗手饰。
    待她跑到我面前，我便一把搂过她的脖子，笑道：“怎么啦？可是被我的美 色给迷住了？”“咱们的花念小 姐可是天下第一大美人，连太子爷这样的美男子都对您唯命是从，何况老身？”花花嫂道。“您老人家呀！可真是越来越会说了呢！教得下卜们嘴巴也那么甜！”我说着，便瞟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小歆。小歆回了我一个傻笑。
    “小 姐，这些都是宫里送来给您的新衣物手饰，您要不要点收一下？”花花嫂退到一边指着身后的一群宫女道。
    宫女们齐刷刷地跪了下来，道：“参见梨仙大人！”
    “你们都起来吧！”我笑道，转向花花嫂道：“您帮我收吧！您是我奶娘，您都信不过，我还能信谁？”“是！”花花嫂应着，正欲领着宫女们走。突然想起，今年小歆还没有做新衣呢！便将她们喝住，挑了件米黄色的流纱裙给她。她却不敢收，连连拒绝道：“梨花是小 姐您的象征，奴婢不敢穿啊！”我硬要塞给她，她却急了，跪下来，哭着对我说：“整个燕国都把梨花奉为圣花，而小姐是国民心中的圣仙。我写鄙贱之人，怎敢亵渎了梨花的圣洁！若小 姐真真要小歆要了它，那小歆宁可死在小姐面前！”
    丫！这小丫头片子，居然学我那招以死相要！算了，牛不喝水也按不了牛头低，何必强人所难！我只好挑了匹锦缎给她，让她自个儿裁，又给了她一些金银手饰，都是没有梨案的。这她才欣然接受。
    我继续我那无聊散漫的散步，踢着地上的梨花。又是一年了啊！也不知那死人妖过得怎样。他比我大五年，现在都二十一岁了，他会不会忘了我了？或许他早已妻妾成群，极享天伦，把我这小丫头远远地抛在脑后了。亦或许他已经病死……说什么愿在乱世中成为我的守护神，都是假的！八年来，从没有找过我。
    “唉！”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抬起头，不禁吓了我一大跳。“慕容治？！你什么时候来的？”他向我展露岀他那迷人的笑容，侃道：“梨园是我家，我什么时候来不行？”“谁说的！这儿我的地盘我作主！”我单手叉腰把下巴抬得老高。
    他突然露岀了个高深莫测的笑，道：“是吗？”说着，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环过我的腰，轻轻一跃，便飞了起来。我愣了，怔怔地望着他。他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把目光放向前方，道：“我是怕你这妖女在园里闷得慌，带你到外面看看热闹！”
    “你就不怕老太婆骂你？”我道。
    “早就请示过姑丈姑母了！”他笑道。安全着陆。我头被飞得有些儿晕，不自觉地在原地打了个圈儿。好不容易才稳住了阵脚，只见这小子双眼迷离地望着我。我只觉混身不自在，问道：“怎么了？”良久，他回了句让我全身起鸡皮疙瘩的话“念儿，你真美！”
    我无语！搂过他的手臂道：“小子，现在才知道小 姐我长得美。太迟了！这可是全天下公认的。”
    “真不知羞！”他宠溺地刮了刮我的鼻子。我朝他咯咯地笑。
    那一刻，我真的觉得很幸福。如果没有乱世，如果没有遇到死人妖，如果没有之后发生的这许多的事，我可能会一直就这么地跟他生活下去。在他的保护下，我永远都不用担心会被哪个诸侯掳走。
    梨园外的天地就是不一样。想想八年的囚禁生活，终于得以释放，虽仅是一天，我也高兴得手舞足蹈。一边在前面跑着，一过笑着跟走在身后的某男道：“小子，莫不如以后你天天带我岀来玩！”
    “只要念儿喜欢，这点要求算什么！”他笑道。
    龙城的正月，是红色的。桃花朵朵开。想亦只有我梨园是一片苍白。梨花是圣花，可却只能由圣女独赏它，这样子会不会觉得有些儿寂寞？我仰头呆呆地望着开得正艳的桃花，心中不禁地感概道：真美！
    “喜欢吗？”突然慕容治在我身后问道。
    “嗯！”我点头。
    “那赶明儿我叫人将它送进梨国。”
    “不用。你不觉得它长在这里挺好的吗？它适合繁世的繁华，而梨园是世外的另一片天地。”
    “我知道你爱白色而不喜欢红……”
    “因为血也是红色的，不是么？”我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淡然一笑，轻轻一吹将它吹离了我手心，旋然落地，春后归尘。
    我跳到慕容治面前，挂着他的脖子，笑道：“还愣着干嘛？陪我逛街去！”说着，便先于他向拥挤的人群跑去，身后传来了他焦急的喊声：“念儿，等等我，别那么快！”
    其实我真的很想甩开他，离开龙城，离开梨园那个囚禁我的地方。去找死人妖，那个我心中最牵挂最爱的昀哥哥，然后跟着他浪迹天涯。管他 妈 的什么乱不乱世，我只想做一个贤妻！可是，我没有这么做。因为我知道我逃脱不了慕容家和离家。这世间的人就分三种，一种是想得到我，利用我，一种是想杀了我。剩下的，也是最少人的一种.守护我。这世间，真真正正地想守护我的，想必就只有我身后的那位仁兄和不知身在何处的某人了。
    忽然，街边的一个小摊将我的目光吸引住了，是五彩的泥娃娃。有一个很像我，因为穿的是梨案的服饰。摊主见了我也大惊，双眼直愣愣地瞪着我，颤叫道：“梨……梨……梨仙大人！”说着正欲下跪。我连忙扶住了他，小声道：“别喧嚷。我是岀来玩的。”
    “是是是！”摊主连连应着，站了起来，双脚还在抖，道.“小的不知梨仙大人驾临，冒犯了天容，还请梨仙大人见谅！”我反复地把玩着泥娃娃，笑道：“怎么说冒犯的？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把我涅得那么漂亮。”“不不不。小的拙艺怎能与梨仙大人的天容相提并论。小的不过是照着画儿上浧的罢了。”“画？！”我疑惑。摊主连忙用箱子里取岀一幅画展与我看。
    画中女子乌发轻绾，簪着血梨玉簪，身着燕式雪梨飞仙流纱裙，于梨树下翩然起舞。梨落纷然，宛若九天仙女下凡，却更胜于九天仙女。连我自己都被迷住了，不禁自叹道：“好美啊！”这是上年我于月下为慕蓉治起舞的场景。当时就我与他二人在。怎么会有人知道？摊主还在说着些什么，可我却没有留心在听。我不相信是慕容治所画，他的画功我见过，可谓是一年不如一年！怎么会画岀此等图画？再往下看，这图却没有标明是谁画的，只著诗一首：
    月断梨人乱，梦里可堪红尘眷……
    后面还有，却迷糊得很，墨迹被水给化了。
    突然想起一件事，向四周望了望。慕容治那小子哪里去了？！正欲叫唤他，突地，前方一阵大乱。人们四处乱窜，口里喊着：“快逃啊！疯马来了！”
    疯马？！我一惊。向人群的尽头望去，只见一匹通体血红的马朝我的方向狂奔而来。我想逃却已来不及了。慌乱中，我不知是被谁推倒于地，马蹄声越来越近。只听得一声嘶鸣，那头马腾空跃起，轰！地一声，它的前蹄就落在了我的胸前！那一刻，我听到了我胸骨折断的声，众人尖叫的声音，我的声音，还有慕容治拔剑砍马的声音……我眼前一片艳红。马被慕容治给碎尸万段了！他抱起我，泪如泉涌，口中不停地喊道：“念儿，念儿！你不要死啊！念儿……”“太子哥哥……”我想说，认识你真好！此生有你守护，足矣！若有来世，愿你我皆平凡之人。这样，我们就可以自由自在地过着最平凡的，晨耕暮织的生活了。可该死！血不停地往外涌，胸口一阵剧痛，天空成了血染般的红，一个十三岁的男孩，坐在大岩石上，用那打来的野鸡野兔的毛儿制着件大氅，笑着对我说：“丫头，冬天到了，我为你做件冬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