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赤炎妖莲(2)
不一会,凌霄阁室内的灯亮了,欧阳缜收敛了所有的气息,门吱呀一声打开,叶飞景扶着叶庄主走了进来。
叶庄主神色似乎颇为疲倦,坐在太师椅上,怔怔地看着室内的摆设,叶飞景走到桌子旁,体贴地给父亲倒了杯热茶。叶庄主忽然眼神凌厉如刀,沉声道:“我早该想到,是她回来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为了报复我、报复整个山庄。”
叶飞景静立一旁,看着状似疯狂的父亲,却是沉默不语。然而他的眉目只见,却隐隐现出了痛苦之色。
叶庄主忽然握住了儿子的手,激动地道:“飞景,说实话,如果凶手真的是她,你会怎么办,会为了保护山庄而杀了她吗,你会吗?”
叶飞景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露出了一丝害怕的表情,伤感而无奈,然后仿佛安慰一般,他轻声说:“爹,您不要想太多,怎么可能是她呢,她已经死了啊,那幅画,那幅画只不过是个巧合而已。”
叶庄主忽然自嘲般地冷笑了两声:“巧合,不可能的,一定是她回来了,还记得那时候她说过的话吗,她说总有一天,她会回来,亲手毁灭拜剑山庄。如今她正在逐步履行自己的誓言,我知道是她,错不了。”
叶飞景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仿佛鼓足勇气一般,道:“如果真的是她,我是不会杀她的,反而会保护她,十年前,我为没能保护她而自责,我刚刚看着一个重要的人离我而去,这一次,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看着她眼睁睁地离开我。父亲,请您也不要再执着、不要再错了。”
叶庄主的声音忽然变得十分沙哑,眼中竟然现出了浅浅的泪光。“飞景,你不知道,自从十年前那件事,这十年来我的心里也不好过,一直在疼。你娘疯了,忘了,便不会再痛苦,可是我却是十分清醒,每天不得不面对我亲自造下的孽,种下的恶果,然后那些往事便会提醒着我自己是一个多么残忍、多么冷血的人,每一天,我的心都好像裂开一样。”
看着父亲痛苦的神色,叶飞景的脸上闪过一丝动容,刚要说些安慰的话,叶庄主却突然收敛了伤心难过的神情,道:“但若要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那样做。如今魔长道消,我正道正需要龙骨问心剑抑制魔门的野心,所以为了正道,我不惜牺牲我最爱的人,不惜承受最痛苦的谴责,就算受最大的痛苦,我也不会后悔。”
叶飞景忽然大声喊道:“您的心里就只有除魔卫道这四个字吗,亲情在您眼中又算什么?父亲,我恨你!”说罢,他便摔门而出,没有再回头。
看着儿子倔强的背影,叶赤霄忽然颓然坐倒在椅子上,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瘫软了整个身子。他只是漠然地看着窗外的月亮,却有一行泪顺着他刚毅的脸颊滑了下来,无声地落入了他的掌心。
横梁上的欧阳缜看到了刚才的一切,却仍然面无表情,他隐约已经知道了他们口中所说的,究竟是何人。只是,那个人究竟要报复什么,是怎样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中,他却不得而知。
司徒睿晗听了欧阳缜的话,打算去拜访一下叶夫人,似乎只有她才能解决自己心中诸多的疑惑。然而在她走到半路的时候,却意外看到了袁紫彤和吕廷鹤。
袁紫彤迈开步子在山野间奔跑,挥动着柔软的手,似乎想要捉住什么,长发在夜风中散开,宛如毛茸茸的丝绦。只是一旁的吕廷鹤却大皱其眉,不耐烦地道:“紫彤,都这么晚了,你还在发什么疯,赶快跟我回去休息吧。”
袁紫彤回过头,却看到了司徒睿晗,笑着跑到了她的身边和她打招呼。司徒睿晗微笑道:“袁妹妹,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觉呢?”
袁紫彤道:“司徒姐姐,我想捉一些漂亮的紫色蝴蝶。我刚刚在不远处还看到了,可是追到这里的时候,却看到那些蝴蝶都朝着山上飞过去了。”
司徒睿晗轻轻蹙起了柳叶般的眉毛,顺着袁紫彤手指的方向,便是绛云顶。那些紫色的蝴蝶,应该就是上次她在叶夫人花园里看到的那些吐丝的蝴蝶。
吕廷鹤笑着说:“司徒姑娘别见怪,紫彤就是这样的小孩心性。自从在剑塚里见过了一次那种漂亮的蝴蝶之后,就一直念念不忘。”
司徒睿晗听了吕廷鹤的话眸光一亮,握住了袁紫彤的手道:“袁妹妹,你是说你曾经在剑塚里看到过那种蝴蝶?”
袁紫彤点头道:“是啊,就是在摩诃什密死的那一次,我们刚刚进入剑塚,我无意间就看到了剑塚里有一种漂亮的紫色蝴蝶,当时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可是后来,我又在绛云顶附近发现了它们,我才知道自己没有眼花。”
吕廷鹤对她说:“好好,你没眼花,今天都这么晚了,你就回去休息吧,等明天我再来陪你抓蝴蝶,怎么样?”
司徒睿晗告别吕廷鹤与袁紫彤,独自一人来到了绛云顶。静默而漆黑的天幕沉沉地悬挂在头顶,仿佛一条铅灰色的河流,伸手可触,不远处精致的竹舍阁楼隐藏在黑夜之中,神秘而美丽。
当她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了阁楼之中传来了凄厉的哭喊之声,撕心裂肺,歇斯底里。这样的声音,她曾经听到过一次,没错,是叶夫人,看来她又发疯了。
司徒睿晗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忽然听到屋子里传来了瓷器破碎的声音,期间还夹杂着妇人凄厉的呼喊:“还我女儿的命来。烟儿,是娘不好,娘对不起你,娘没有保护好你,烟儿,不要怪娘、不要怪娘……”
从那哭喊之声来看,叶夫人情绪失控的情况似乎很严重,司徒睿晗心中忽然担忧起来,便在此时,叶夫人的身影在窗纸之上清楚无比地显现了出来,她双臂伸展,似乎想要拥抱着什么,然后忽然又拿起了一个花瓶之类的器物,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忽然窗纸上又透出了一个人的影子,那影子似乎扑过去想要阻止叶夫人,却被她用力地推开了。
司徒睿晗不再犹豫,将剑鞘竖起,轻启樱唇,纤指按在剑鞘镶有宝石的空洞之上,柔声吹奏出一曲蕊珠贝苑的《清心普善咒》,如水的音律从剑鞘之中徐徐吐出,清高旷雅,初韵舒缓,让人听之如处空谷山涧,幽花空寂,芳茗葳蕤,似于婉转江流之中托起一团冰轮,月光如霰,朗月照花,闻后心平气和,恬然冲淡。
此曲一出,屋子里原本躁动的叶夫人忽然安静了许多,司徒睿晗一边吹奏清心普善咒,一边缓缓步入室内,当她推开门的一刹那,忽见叶夫人身子一软,倒在了天问的怀中。司徒睿晗见清心普善咒起了作用,便停止了吹奏,看着天问将叶夫人扶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拉上锦帐,又往香炉里撒了一把熏香,方才随她轻轻走出阁楼。
天问淡淡地道:“夫人每月总有几天神智不清,会失了常性,做出一些举动,还请司徒姑娘不要见怪。”
司徒睿晗道:“我前些时候也曾见过叶夫人似是迷失了心智,后来才知道其中缘由,也替叶夫人惋惜。”
天问叹了口气,道:“夫人真的是个好母亲,这么多年来一直对死去的女儿念念不忘,若是她的女儿知道,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她的女儿也都不会再对这个母亲有任何的抱怨了。”
司徒睿晗轻轻蹙眉,道:“我听少庄主说,夫人的女儿是得了疾病而死,这又与夫人有何关系,夫人又何必自责呢?”
天问身子一动,眼中闪过一道奇异的光彩,转而又恢复了平静,道:“丧女之痛是何等之深,世上没有那个母亲看着女儿离开自己而无动于衷。夫人自然是为了无法留住女儿而自责难过,那种痛苦和悲伤,你我又怎能体会得到呢?”
她们来到了花园里,坐在石凳之上,夜色中的花园宁静而美丽,幽幽夜雾为它笼罩了一层神秘的气息,让人有一种如堕梦中的感觉。
司徒睿晗看着那些在黑夜中默默开放的花朵,好奇地道:“天问姑娘,我前几日看到了花丛之中,飞舞着许多美丽的紫色蝴蝶,甚是奇特,不知姑娘是否见过呢?”
天问道:“我自然是见过,那些蝴蝶是夫人所养,据说是濒临灭绝的稀有品种,所以夫人非常珍视,每天只让它们在花间飞舞一个时辰。”
司徒睿晗道:“不知是什么样的品种,如此稀有?”
天问道:“请恕天问孤陋寡闻,这个我还真是不知道。”
忽然,司徒睿晗看到了天问左手上缠着一圈白色纱布,依稀可见纱布包裹之中的一点猩红,关切地道:“天问姑娘的左手受伤了吗?”
天问神色平静地道:“是啊,今天早上不小心弄伤的,没有什么大碍,不劳司徒姑娘挂心。”
司徒睿晗盯着天问手上的纱布,面色微沉,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她不动声色地开口道:“叶夫人的癫狂之症似乎很棘手呢,天问姑娘却对夫人悉心照料,此等情怀当真令睿晗感动。”
天问道:“夫人待我好,我自然要一心一意侍奉夫人,就算她有这种病,我也不会离弃她的。夫人的心已经伤透了,我不想她再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