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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相煎何急(4)

    在他十岁生日的那天,哥哥送给了他一只漂亮的金丝雀作为他的生日礼物,他当时高兴得不得了,也对这只金丝雀喜爱得不得了,把它挂在了自己的床头,每天都要听着它婉转的歌声才能入睡。
    虽然母亲对他的保护措施可以说是滴水不漏,然而,她却未曾防备自己的另一个亲生儿子。
    那哪里是什么金丝雀啊,根本就是西域乌茶国稀有的暗狱金乌。这中鸟外表酷似金丝雀,然而却是经过乌察国巫师精心饲养的魔物。
    在白天,暗狱金乌保持着金丝雀的外形,在架子上卖弄清脆的歌喉,可是一到晚上,它浑身浅黄色的羽毛就仿佛被夜色浸染一样,全部变成诡异的黑色,而它的眼睛,则变成了璀璨的金色。
    终于在一个夜晚,暗夜金乌从架子上飞了下来,在他的手臂上轻轻地啄了一下,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红色斑点,可是他并没有察觉,依旧很欢喜地把玩着这只魔物。
    其实在那个时候,金乌已经在他的身体中种下了最恶毒的血咒。暗夜金乌诞生在古西域战场帕其勃尔高原的废墟之中,啄食着死去战士们腐烂的血肉,同时也汲取着亡者的怨念和死灵的阴毒,再加上乌茶国巫师的精心培育,金乌的血液之中便蕴藏了极阴极毒的魔性。当金乌啄破他的手臂之时,便已经将血咒的灵媒、也就是金乌体内特有的暗魔之血,注入了他的身体之中。
    在那之后,他的金丝雀便被哥哥带走了。哥哥对他说这只鸟儿得了病,要给他找另一只更好的鸟儿,他就那样傻傻地欣然相信了。
    欧阳渊令巫师设立了血祭坛,屠杀了一千个男童。血祭坛之下,却仿佛是一个异世界的存在。无数男童的鲜血汇聚成了大大的血池,而那些男童的灵魂则被巫师封印,锁在他们已经死去的躯体里。那些死去的男童的脸扭曲而浮肿,在血火里沉浮不定,仿佛一个个苍白的气泡。那些气泡在血池里浮动,仿佛被一种看不到的力量控制,朝着一个方向缓缓漂浮,组成了一个奇异的三角形符号,那是乌察国信奉血魔的图腾,象征着无休无止的痛苦和禁锢。
    这是一种极其邪恶的术法,将人的灵魂锁住让其无法转生,那么施法者所付出的代价必然是极其惨烈的。然而,巫师却通过金乌之血这一灵媒,将这种代价转接到了毫无过错的欧阳缜身上。这,便是一切痛苦与罪恶的根源,也是最邪恶的诅咒——血咒。
    忽然有一天,欧阳缜觉得身体中有一股火一样的灼热,浑身的血液冰冷到冻结以后,就开始沸腾,仿佛有地狱的烈火在背后灼烤着他的心肺,体内有莫名的力量搅动着。那时的他还只是一个孩子而已,怎么能承受如此痛苦。他忽然好害怕,就在他近乎绝望的时候,哥哥进来了,当时他的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希望,然而马上,他就看到了哥哥用冰一样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自己。
    然后,欧阳渊便极其平静地、毫无保留地将事情的一切告诉了他。
    就在那一刻,他对哥哥的爱彻底坍塌了,虚伪充满谎言的亲情已经彻底撕裂,绝望和痛苦灭顶而来,几乎摧垮了他的灵魂。纵然身体上万般痛苦,可哪里比得上心中的创痛啊。那一刻他含着泪看着哥哥,用绝望的眼神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虽然他知道答案,可是他还是希望听到哥哥亲口告诉他。
    然而在身体被疼痛和寒冷剧烈的折磨的时候,他的脑子却是分外的清醒。他终于知道、他的哥哥早已死去。他面前那个急切期待着他死去的欧阳渊,已经是欲望的奴隶!
    欧阳渊太了解这个弟弟了,他一定不会将这件事情告诉父母的,因为他一定不希望父母因为他们兄弟相残而伤心绝望。抓住这个死穴,他就可以毫无顾忌地为所欲为,不必害怕被弟弟揭穿。
    中了血咒的他,已经是一个被判了死刑的人。这时他会选择的,只会是默默地承受着一切,就算他有多么不甘和怨恨,他也不会让父母知道这兄弟相残的真相。他的弟弟,就是这样一个软弱而无能的人,所以继承龙诏城的人,只能是他。
    一切如他所料,弟弟确实选择了沉默,一个人独自忍受着血咒发作的痛苦。从那以后,弟弟逐渐淡出了众人的视线,变得愈发的沉默孤独,很少再和别人接触。
    龙诏城的二公子,在众人的眼中忽然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怪人,由从前那个谦恭有礼的孩子变成了一个孤独自闭的人。
    而龙诏城的权柄,则逐渐落入了大公子欧阳渊的手中。所有的一切都在短时间内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让龙诏城所有的人都措手不及。
    虽然城主曾经问过自己最钟爱的小儿子,可却始终都问不出什么。然而,令城主欣慰的是,虽然自己的小儿子仿佛忽然变成了一个陌生的人,但是从前那个懦弱文静的孩子似乎在一夜之间骤然蜕变,变得很坚强,抛弃了幼时所有的脆弱、忧郁和幻想,迅速地成长为一个能力卓绝的少年。
    强势、聪明、缜密、而又冷酷,让龙诏城所有的人从心底里臣服。可是令所有人奇怪的是,这位蜕变成为人杰的二公子似乎毫无争权之心,只是待在自己的城池,仿佛是一个淡定毫无野心的旁观者,冷眼批阅着天下众生的轮回。
    当然也有人说二公子欲做吴越之法,养精蓄锐,暗自收拢羽翼,待时机成熟,便会和大公子一争高下。
    欧阳渊自是知道其中的内情,他了解自己的弟弟,他只是等待着在沉默中死去。可是,事情过去了十年,他的弟弟一天比一天优秀,然而他体内的血咒,却还没有将他置于死地。这确实令欧阳渊不解。他也曾派人多方查探,然而他的弟弟早已不是昔日那个毫无心机的孩子了,任他如何查探,也始终查不到任何的结果。他也曾再次派人去加害弟弟,却是徒劳无功。直到他亲眼见识过弟弟那足以比拟神魔的力量,他才惊讶万分。
    没有人知道龙诏城的二公子在十年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然而他的蜕变却是人所共睹的。
    只有他自己知道,经历了那样无声的长恸,他怎么还可能不变。那种逆向身心的痛,早已将他的心割得支离破碎。那些碎片变得很轻,轻得根本无法支撑起一点点的爱与希望。
    从此,他不再信任任何人。这世间连至亲的兄弟都会加害于你,试问还有什么人可以信得过呢?
    也许一直到死,他也只会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吧。这个世界容不下他,他也容不下这个世界。以前的他太过纯粹、太过洁白,所以在这个污浊泥淖的世界里,他只是一泓不知流向的清泉,一直寻觅却不知会流向何方,最终也只是被满布的尘埃湮没。而现在的他太过偏激,曾经的记忆已经将他的眼睛和心染成了黑色,让他再也看不到任何的色彩,感受不到任何温暖,世界在他的眼中只不过是一颗黑色的砂,让他疼痛,让他受伤。所以像他这样的一个人,结局是一开始就已经定好的,无论他多么强大,终究无力逆转乾坤。
    他最终还是走出了那一座城池,来到了外面。因为他想看一看外面的世界是否也是如此。就算将来会死,他宁愿他的身体和灵魂在风沙之中总化为尘埃,也不愿长眠在黑暗的宫殿里慢慢变得腐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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