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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红花

    这两天我一直在思索裴清对我说的话,他话里的意思好象抓住了卓君侯的什么把柄,能把卓君侯扳倒。我想不出以卓君侯和殷楚雷这样的人会有什么把柄落人手里,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总觉得他和单兰环的关系是一大致命伤。
    回到侯府我曾提醒卓骁,让他小心些,卓骁不置可否,俊美的脸上闪过一抹抓不住的无奈,摇摇头让我不要管这事了。
    不管就不管吧,这两日难得太平,窝在我的小屋里,不去想外面的任何事,看书,吃饭,睡觉,享受难得的平和,我知道卓君侯一派和太子一派斗得水深火热,朝政的事我帮不上忙,后院的事嘛,既然卓侯爷都让我别管了,我也就当什么也不知道的做米虫。
    有时候觉得自己确实是没心没肺的人,上一世活的吧,算是辛苦的,可我似乎从没想过要争什么,因为我懒,觉得生死不就是那么点事,看的多了,我连自己的死亡都没有太多恐惧和不甘。就觉得活得累,不用做人最好。
    可是,我答应过我的父母亲,用生命给于我重生的父母,我要活下去,不论多艰难,都要勇敢的活下去,所以,我即便百无聊赖,依然选择活着,直到死神主动带走我的魂魄。
    这一世,本就是为别人而活的,更没什么追求了,别人怎么斗的死去活来都没有觉得好奇过,能不知道就不知道,能不管就不管,能做就做,做不到拉倒。
    我知道政治是最复杂最黑暗的游戏,玩得人都是绝对的高手,也都是有九曲心肠的人,我确实不愿意过多的陷入到这场纷争中去。
    “夫人,您又在想什么呢?”如氲的声音响起,我这才意识到我在神游。如氲灵巧的手正绞着我的辫子盘发,很快,错综复杂的发髻出现在我头上。
    “你这是在盘什么啊,干吗要弄得那么复杂?”我愣愣地看着如氲,她正准备往我头上插一堆发簪和步摇。这一上去,我的头岂不是要重上二十斤?要死了,今天啥日子?打扮那么隆重干什么啊?
    如氲瞪着我,翻了个白眼:“昨天就通知夫人您了,您又忘了啊。今日是师兄寿辰,本来是准备开个家宴,可陛下说要来,所以今日您得穿上诰命夫人的品级服装,酉时开宴,夫人别动,就好了。”如氲按住我因不适而晃动的头,插上第十枝镂金鸳鸯翡翠步摇。
    我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浣静的容貌比之单兰环那是万万不足的,不过做为一个公主,倒也算清秀盈然,纤细窈窕,再加上被如氲这翻上下折腾,倒也显得华容娥娜,明眸善睐。
    今日的家宴是卓君侯28岁的寿宴,以他本人的脾气大概是连过也懒得过的,可宫里却要给他过一个大张其鼓的宴会,为了减少麻烦,卓君侯决定在家举行个家宴,当然,皇帝是一定要来凑热闹的,所以,我这个正夫人也要盛装出席。
    正厅前早已是人声鼎沸,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侯府里如此人来人往,张灯结彩的,娇巧的丫头,灵活的小厮,穿插在几张圆桌间,一些个大臣们交头接耳,而卓君侯美艳的女人们则巧笑倩兮,顾盼流转,一个比一个娇媚,而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主位上那个如天神般俊美的人身上。
    我可以看到每个花枝招展的美女们用着浑身解数来博取那个神祉般人物的注意,我也看到那绝美脸庞上那双黑磁石般的墨瞳冷淡而疏离的眼神。
    “夫人来了!”清朗带着磁性的声音向我这边传来,我看到卓君侯站起身向我迎来,然后扶着我的手,款款走向主位。
    走过充满妒忌,羡慕的目光,我维持着一个公主应有的礼仪款款与卓君侯落坐。今日我要扮演的,不过是个皇宫内院温柔谦逊的大家公主,维持着官家应有的礼仪,脸上浮现着标准的笑,就是觉得嘴角有些酸。
    “皇上驾到!”小黄门尖细地高声吼,所有人都站起来,向一个方向跪下去。
    三呼万岁中,皇帝明黄黄的走来,一边拌着的,当然是贵妃单兰环。皇帝一如既往声如洪钟地让人平了身,揽着单兰环坐上了主位。
    令我惊奇的是,太子和我的大哥裴清,居然也在来的人群里,甚至,还有殷觞的质子殷楚雷,夹杂着高深末测的笑,看向我,几不可见地点头。
    宾朋满座,热闹非凡,皇帝慷慨陈词,我却有些心不在焉,跟着人起身敬酒,还礼,机械地行动,面对这一片浮华下的虚情假意,我觉得透不过气来,看身边我的夫君神态淡然,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他神情变化,真正佩服他的淡定,所以,他才能游仞于官场轻松自如吧。
    “公主!”如氲在我的耳边悄悄呼唤,我看向她,她又低声道:“娘娘想私下里和您说句话!”
    我抬眼看过去,单兰环今日看起来依然是那样苍白孱弱,只是胭脂水粉让她有了些生气,那双水眸一动不动看着我,氤氲着如雾的水气,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不过这样的注视下,我也无法拒绝。
    冲她点点头,我随意地向身边的卓骁编个理由,起身,退出宴席。
    在远离宴会的清冷角落,我看着眼前的美女,问:“娘娘有什么吩咐?”
    “公主,算我求你,能帮我和侯爷找个单独会面的机会吗?“单兰环突然抓住我的手一脸惶急的哀求。
    我一愣,手腕传来一阵刺痛,我嘶了声,道:“娘娘别急,浣静帮你就是!”
    单兰环愣愣地看着我,连说了几声谢谢,才将手收了回去。
    我想了想,回头对一直在一边警戒的如氲道:“如氲,你去和侯爷说我身体不舒服,让他能不能到我的碧落院来一趟?”
    看如氲离开,我回头对一脸苍白的单兰环道:“娘娘请跟浣静来!”
    我和单兰环在我的碧落院卧室外的厅堂坐等,两个人谁也没开口,我是无话说,看边上的这位娘娘则是心有千千结,一脸的苦大愁深,神情凝重。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游廊外挂着的鹦鹉笼内鹦鹉时不时叫唤几声,我呆呆看着堂室正面螭纹大方案上硕大的一方铜鼎泛着幽幽的青绿,堂壁上那幅精美的泼墨山水图清雅却老枝苍劲,心里有些忐忑。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娘娘要冒大不帏让我帮他见卓君侯,上次我说要帮她她却没有反应,一定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吧。
    寂静中门开的声音仿佛打在心头的鼓声,捶在我心上亦擂在单兰环心上,卓骁卓而不群的身影映在门口,看到屋里的单兰环,他黑水晶般的眸子光芒一闪,又看向我。
    我耸耸肩,给了他一个轻松的笑:“娘娘有事找您,你们慢慢聊,妾身还有事出去一下!”
    侧过身,从卓君侯身边走过,低着头,依然感觉到身边人如磁石般的眸子里那抹光泽洒在我身上。
    坐在园子里,看着前面我的碧落院的大门,金光掩映,灿烂照耀在那扇朱漆大门里。里面那两个人也不知道在谈论什么,我觉得这两个人挺纠结的,看着挺相爱的,明里却要装成一付互不相识的样子,我本想帮他们,可好象两个人都是顾虑这顾虑那,今日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居然让单兰环主动要求见卓君侯了,看单兰环一付绝望的眼神,怕不是什么好事。
    人哪,为什么总是活的那么痛苦?
    我迷迷糊糊的想着,突然被一声尖细的嗓门惊醒:“皇上驾到!”原本不知为何迷糊地快要进入梦香的神志一震,噌地站了起来。
    不远处,明黄黄的一个人站在我那大门口,站在门口的如氲好象想拦,被一被把推了开去,门哗啦啦被粗暴的推开,有人进去了,门口依然立着很多人。
    我看到如氲慌张地站着,也看到裴清和太子的背影。
    皱了下眉,我出去好象也解决不了问题,我现在所处的是假山背面的石凳,本是想等两人谈完再出去,挑这干净也没人注意,现在,前面的人是看不到我的。
    碧落院虽小却也精致,钻山耳房,穿厅绕墙,四通八达,绕到后面,看看半开的窗,幸好皇帝没有让人包围我的屋子,不然还真不好办,哎,叹口气,撩起裙摆,爬窗。
    我大概是这天下第一个爬窗进自己卧室的公主,妈的,这古人的裙摆真长,太不方便了。
    好不容易爬进了窗,我轻手轻脚走近卧室与厅堂交隔的耳室,隔着轻罗幔帐,听到皇帝沉浑的声音道:“卓骁,难道你也不肯开口给朕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么?”
    没有人开口,感觉空气里都是紧张的,压抑的,却就是没有人说话。
    “好,好,不说这件事,那么,爱妃,你来给朕解释一下,这包药又是怎么回事?”皇帝的声音里透露着一丝和以前不太一样的无奈,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我甚至感觉到有些哀求的意味,这个霸王般的帝王在心爱的女人面前到底不能依然强势。
    我依然没听到单兰环的解释,好象屋里的人打定主意不开口,还是那个皇帝的声音:“爱妃,你知道那是什么药么?红花!是落胎的,你为什么要拿着它?啊!告诉朕,朕要你的解释,朕不相信你要害朕的孩子,那也是你的孩子啊!说话啊,朕相信你,你给朕一个解释!”
    又是安静了一会,然后乒的一声巨响,吓了我一跳,好象是砸翻了什么东西,然后皇帝恨恨的声音:“你们不开口是什么意思?一个是朕的股肱之臣,一个是朕的爱妃,私自在一个屋子里,难道给一句解释都没有?你们以为仗着朕的宠爱可以为所欲为?朕不会舍得动你们么!”
    怎么办?我要去帮么,我低头看看自己,脱去外套,留下内衫,却有些犹豫,外面那个是皇帝啊,我能帮得上卓君侯的忙么?外面的雷霆之怒已经越发不可收拾,皇帝恨声道:“来人!”
    “陛下!”由不得我细想了,我赶紧冲了出去,拦截下皇帝的话语,扑到皇帝面前跪了下来:“陛下请息怒,这一切,都是浣静的错,请陛下不要怪夫君和娘娘!”
    屋子里出奇的安静,我低着头匍匐于皇帝脚边,不敢抬头,但我可以感觉到屋子里好几道灼人的目光在死死盯着我,包括那个霸王级的帝王。
    “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给朕说清楚!”皇帝的声音里居然带了点颤抖,好象抓住了救命稻草。
    我伏着身,带着点惶恐回话:“回皇上的话,那,那包药是,是浣静向娘娘要的,浣静觉得,如果侯爷总是如此待浣静,浣静也没必要给侯爷一个不受欢迎的孩子。”
    “娘娘对浣静一直很好,所以浣静也信任娘娘,前日里进宫时我向娘娘要那种药,娘娘一直劝浣静三思只是拧不过浣静再三请求才答应今日给弄来一包,本想趁着侯爷寿宴上人多热闹不会注意约好了在这房里交给浣静的,不曾想侯爷突然进来,斥责了浣静,娘娘看着怕我俩大吵,让浣静先回房,说是让我们好好冷静一下。”
    “刚才浣静在屋内,娘娘一直在为浣静说好话劝侯爷冷静,末要伤了夫妻和气,只是大家都在气头上,所以一直都没有服软。后来,皇上您来了,如此尴尬的时候,浣静一直不敢出来,可是,这事又不好说出口,所以皇上您的问话娘娘不好回答惹了陛下猜忌是浣静的罪过,还请陛下息怒,这都是浣静一人的错,闹的如此,浣静万死,还请陛下息了雷霆之怒,末要迁怒娘娘才好!”
    我现在发现我撒谎的本领是越来越长进了,除了开头打个咯噔外,是滔滔不绝,一溜顺口,都不带喘气的,讲完了,才大喘了口气,觉得心都快嘣出了,我不敢抬头,不知道我这顺口编的谎言能不能让皇帝信服。
    屋子里有好一会的安静,我都能听见屋里各个人的心跳声,我低伏着,深怕自己的眼神泄露了自己的慌张,紧张等待着。
    半晌,皇帝的脚动了,走向单兰环,一把揽在怀里,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道:“爱妃真是的,为何不向朕明言,朕差点就误会了爱妃了。”
    单兰环被拥在怀里,低垂着头,幽幽地道:“此事本是公主和侯爷的家事,如何能让别人知晓?臣妾不过是个小女子,哪担得起陛下的雷霆之怒?陛下若是嫌弃臣妾了,直说便是,不必拿别的事迁怒臣妾。”
    不愧能得皇帝心的女人,单兰环幽怨娇柔的婉转语调听得人柔肠百转,配上她绝世的娇颜,想不让人疼都不行。皇帝早没了开头的气势,揽着美人直哄,倒似忘了屋内外还有那么多的人在看。
    单兰环当然懂得见好就收,装样地撒了会娇,便恢复了一派温润大方的做派,转而向皇帝求情:“陛下,这件事怎地也是侯爷的家事,今日又是侯爷的寿诞,依臣妾之意陛下就不要再管了,让他们夫妻自己解决吧!”
    皇帝大概只要这事和单兰环无关便没有心思多管,应了单兰环的建议,搂着单兰环便要离开。
    走过我身边,看看我,再看看一直没开口的卓君侯,粗旷霸气的脸上掠过一丝异样:“卓爱卿啊,朕这个妹妹其实对爱卿甚好,爱卿看在朕的面上也多担待些吧。”
    卓骁弓身做揖,唯唯称是。
    一群人终于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屋子里只剩下我和卓君侯,我站起身,看看卓君侯,他的俊颜上有说不出的疲惫,愣愣地没有声息。
    我不知道他和单兰环到底谈了些什么,可我看得出那是个没有结果的谈话,就象两个人的关系一样,依然是僵局。
    现在,显然,单兰环还怀上了皇帝的孩子了,两个人都没有回头的机会了,这样的绝望和无力感我在单兰环离去时看过来的那一眼里表露无疑。我所能帮的仅仅是解决了他们一时的危机,真正的问题我无可奈何。
    我真得很同情这两个为家国天下牺牲的人,看着地上那包散落的药,唉,药撒了可以拾,人分了呢?还能聚么。
    我蹲下身去收拾。
    “让如氲叫人打扫,我陪公主去休息吧。”卓骁低沉的声音传来,好象有些不一样的语气。
    我看看他,心下黯然:“侯爷别难过,来日方长,那个,妾身刚刚擅自冲出来说的您别放心上,如果娘娘有什么误会我会去和她说明的,您别担心。”
    卓骁看向我,黑宝石般的眼眸里原本清冷迷离的目光似乎变得有些温润如玉,摇摇头,走近我,挽起我的手,态度有些奇怪,语气却出奇的温和:“那件事不用想了,谢谢你的帮忙。别忙那些东西了,我扶你进去休息吧!”
    我有些诧异,前阵子病中的温柔再次出现了。其实我对他的温柔一直持怀疑态度。不过,这么美的男子对你如此温柔,我也感觉到受宠若惊,不敢多说,跟着他进了内屋。
    内室我爬进来的窗大开着,地上还有我急着脱下的外衫,显得有些狼籍,看他注意地上的衣服,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刚刚实在没办法,正门不敢进,只好爬窗了,呵呵!”
    卓骁没有出声,却移动他修长的身子,伸出净白的手关上窗,又拾起地上的衣服挂在衣架上,还将我前几日摊在各个角落的书本收起码好在一边的小几上。
    一缕秋风顽皮萦绕着秋叶卷进窗棂,停滞在他完美的肩膀,他拾起一叶,细细端详了会,美丽莹白的脸掠过一点秋蔼的萧瑟,却又有秋阳的暖旭,随手,将一片叶子夹进了书页里,又动手去整理别的东西。
    我从没想到卓君侯居然会收拾东西,而且还好象做的理所当然,清俊颀长的身影随手做来竟不失其雅致本色,仿佛就象他在看书,下棋般祥和优雅。
    我嗔目结舌地看着眼前晃动的俊美的身形,不知道该说什么,你说一个完美的近乎神祉的人物在帮你收拾房间,这是怎样让人震惊的情形,我只能呆呆的看着他,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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