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九十四
老五捶着腿,心里一忖,受这点委屈,也是应该的。只是奇怪,他怎么就会得了这病呢?难道娶两个老婆,消受不起?
老五才忖了忖,便听老王又道:“这种病我遇到过,那些穷人家,吃不起羊蛋,我便叫他们弄了些大粪,给病人灌下去,一下吐了就好了。”
老五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翘起拇指道:“神医啊,你这招够灵验,我只是听说有用粪汁来灌吃毒药自杀的,却没听说用它来化痰。”
老王一脸得意的神色,捻须道:“五爷想必不知,当年我医过的病人,比这还难医。有的吐不出来,我便用竹签伸到他们的喉咙里,慢慢给他们捅。有次差点出人命了,你可能不知,那是佘老爷子他爹还在世的时候,我去医他。”
老五笑道:“原来他爹的病,是你给医好的。”
老王一脸春风,叹息道:“笑那时候年轻,啥都敢试。要不是年轻,像现在这样,恐怕还不敢出手。佘老爷子也还小,问我有几成把握,我说没把握。他又到处找人医治,可遍请当地的名医,都束手无策。他决计采用我说的办法,那些年长的医师,都劝我别治,但我还是决然的治了。没想到老天眷顾我,竟然给他治好了。”
老五沉吟道:“那时我们还小,只听说有个神医,年纪轻轻,能治绝症。没想到就是王医生,果然名不虚传。王医生,你看我三哥这病,就多想想办法,给他增几年的阳寿。”
老王忙摆手道:“五爷,你这不是折腾小的吗?一个人的阳寿,那是阎王注定的,我可不敢用强,再说也没那本事。”
老五也不相强,才说了一席话,便听有人报道:“九爷回来了。”
老五腿上一跳,心里一惊,暗道:“他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门外报信的人声音才落,老九也掀帘进屋来。晃眼见老王和老五都在,忙都厮见了一番。老九随手递给老五一件宝贝,微微一笑道:“五哥,去矸子一趟,总算没有白忙活,这东西送你了。”
老五伸手接着,只见那东西圆不溜秋,还闪着光芒。他从来没见过,但见那光芒,五颜六色,一定是个好的宝贝,谢了又谢。
老九转脸朝老王道:“王医生,不知你大驾光临,不曾准备得有礼物,请多多包涵。我这就派人快马加鞭,去矸子取一件回来。”
老王忙弓腰道:“九爷,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老九说着,走到床边坐下道:“使得,使得。王医生,我三哥这病,你尽心点就是了。区区一件宝贝,难不倒我。你来我这里,也不容易。吃过饭没有?”
老五忙接着道:“已命人厨房里做去了,一会就送上来。”
老九嗯了一声道:“五哥照顾三哥,也够辛苦的了。佘家营那帮王八羔子,竟然趁我不在来偷袭。要不是你们守着一线天,早被他们攻下了。三哥又病,简直抽不开身来。我一听说佘老爷子退了,赶紧回来。本想带人抄了他的老底,但想了想还是留着他吧。”
老王微微一笑道:“九爷的一线天,今非昔比了。佘老爷子那么大岁数了,还呈什么强?听说他为了找一个继承人,不惜代价来攻一线天,图个啥嘛?要找继承人,也不能以此为藉口伤了两家和气。”
老九啐了一口,冷笑道:“他是吃了豹子胆,以为一线天好欺负。就连矸子的鲍二爷,都受他蛊惑,对我是阳奉阴违。最后那厮,悄悄的带着家丁,趟过月亮河,溜到佘家营去了。”
老王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奉承老九几句,没想到惹出这么多话来。他不禁问道:“九爷,那佘老爷子回去了,庄少清呢?”
老九恨恨地啐了一口,喝道:“庄少清,那小王八被我派人捆了,送到他爹面前,他爹拉不下面子,打断了他一条腿。可惜这么一个小白脸,断送到他爹手里。幸好幺妹没嫁过去,要嫁过去还不守着一个瘸子。”
老五插不上话,说了两句闲话,便推有事离去了。老九见老王给老三诊断完,服侍他睡下了,便喝命门外的家丁道:“准备的酒菜都准备好了吗?”
门外的家丁忙应道:“九爷,都准备好了,等你示下呢。”
老九喝道:“你们这群王八羔子,只会看主子行事。五爷叫了那么半天,你们怎么不麻利点?快去请五爷到客厅来,我们一起喝酒。”
家丁慌道:“九爷,不是小的们不听五爷的,实在是赶不出来,所以才慢了些。小的这就去,一定把五爷请来。”
老九听罢,转身又朝老王道:“王医生,我三哥的病不打紧吧?”
老王掠过一丝不安的神色,连连道:“梳理了一番,应无大碍了。九爷,三爷的病需要长时间配合调养。要是他不听我的,我也没有办法。上次我来这里的时候,就给了他一个方子,可他并没有照着办。让我更担心的是,他要继续下去,恐怕没几日活头了。”
老九心里掂量,暗想他要是早走了,我倒可真正做个一线天的主人。劝他他要不听,那只能怪他自己了。
他望望老三,只见他眼窝深陷,萎靡不振,形容枯槁,已似风烛残年。心里唏嘘,暗叹不已。
老王见老九心里有事,也不多说,走到一旁整理药箱。
老九伸手摸了摸老三的右手,冰冷一片,竟像死了一般。他随即放下,朝老王道:“王医生,等我三哥休息休息,咱们出去喝酒。”
老王背着药箱,随老九走了出来。两人来到客厅,见老五早在那坐下了。老九推门进来见老五坐在那里,忙问道:“五哥,五嫂怎么没来?”
老五双手往两腿之间一叉,微微笑道:“你是知道的,你五嫂身子骨一直不好,她又不太喜欢见人,所以就没来了。”
老九笑了笑道:“那就不管他们了,咱们大老爷们喝酒,她们来也不方便。”
老九心知老三的病是为何,但却不愿搭理。自从佘芳跳崖后,他的心思,便一心用在攻打矸子上。这次能一举成功,便归功于他不在想女人。但哪个功成名就的人,在最兴头的时候,不去回忆那美好的时刻?尤其是对一个姑娘的记忆。
男人,始终对新鲜事物感兴趣。对女人也一样,特别是很想碰的女人,却一直没碰上,他就越有那种冲动,越想将她玩于股掌之间。偶尔他会想起的人,首先便是那人。挥之不去,又捉摸不得。
看着老王,老九想起了佘芳。不知佘芳最近怎样了,本以为再也见不着老王了,却没想到还能碰上。
老九让老王坐下,亲自斟了酒,示意他和老五喝了吃菜。才说了几句,便朝老王道:“王医生,佘小姐最近怎么样了?身体还好吧?”
老王喝了一碗酒,夹口菜放嘴里道:“多谢九爷挂心,已无大碍。只是她脸上留了一道疤痕,一直不愿见人。你想这女儿家,脸上留了疤,她还想见谁?”
老九一愣,拍着桌子道:“她这是啥想法?留了疤,照样能见人啊?我倒想她想得慌,很想见见她。知道她还活着,我的心平静了不少。王医生,能不能带我去见见她?”
老五也朝老王道:“王医生,九弟一片诚心,你就答应他吧。也许你不知道,其实九弟,对佘小姐一直念念不忘。”
老王顿了顿,摇摇头道:“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让你去见她。人生最美的一刻,就是初见。倘若你不想她难过,就忘了她吧。九爷,像你这样显赫的身世,何愁一个女子?只要你说一声,什么样的女子都能找到。”
老九叹了口气道:“都怪我年轻的时候不懂事,才乱去玩那些女人。等我醒悟的时候,已然晚了。等我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的时候,她早悄然逝去。王医生,我真的是诚心的,希望你能带我去见她一面。”
老王犹豫了半晌,还是摇头道:“九爷,我知道你此时此刻的心情,但我真不能带你去见她。”
老九有些忍耐不住了,又加之酒意上涌,朝老王喝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见她?难道你就这么狠心吗?我以前错了,难道连一个弥补的机会都没了吗?”
老五伸手轻轻捅了捅老九,示意他不要失态。老九说罢,将手支着头,长长的抽了口气。良久,才喃喃地道:“我知道她不想见我,她恨我,都是我害了她。要不是当初我胆小,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我对不住她,更对不住死去的奶娘。”
老王见他一脸沮丧,想劝他,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还是老五机灵,朝老九道:“九弟,你想开点。不是佘小姐不愿见你,实是时势不许啊。你想想,佘老爷子刚大败而归,要是他知道你去探望佘小姐,他岂不派人打扰她的安宁?既然深爱一个人,就让她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吧。”
老九望着老五,他从来没有高看老五一眼,可听到老五这番话时,他突然觉得老五很高大。心想,对,既然深爱一个人,就让她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或许,她来到一线天,又是另外一个牢笼。看得出,芳儿不喜欢呆在牢笼里。这么多年,她想挣脱,却从来没有摆脱过束缚。
芳儿,只要你过得好,那我就放心了。只要你过得称心,我也替你开心。只要你过得安宁,我再别无他求。
老五见老九深情的望着自己,反被吓了一跳。心想我没说错什么话,难道这句话触动了你的心事,反来责怪我?我可没那么晦气吧?要晦气,也不应该是这时候?
老王也见老九的表情古怪,忙咳嗽了一声,缓解缓解紧张而又尴尬的场面。
老五的心,噗噗的跳动,猜不出老九到底为何这样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