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七十一

    烟斗钱见儿子被儿媳妇榨干了汁,心里伤心,害怕白发人送黑发人,日夜想计策。天假其便,他这儿媳妇,却突然得了恶疾,一命呜呼。
    老二不吃不喝了好几日,差点去见阎王。烟斗钱寻思着老二的举动,像得了花痴之症,又派人照着先前的住址去找,却找着了一户谭姓的人家,正有一女,准备待字。
    烟斗钱一听,将先前的媒人抓来,一顿棍棒,打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媒人叫苦不迭,讨饶道:“老爷,都是小人办事不力,小人的确去了,却没那户人家。”
    新去的媒人也回道:“老爷,那户谭姓人家,搬来好像也不足两月。他家的房子,都是新起的。”
    烟斗钱知打错了人,但也不认错,喝道:“这回有人求情,我就饶了你,滚回家去吧。”
    烟斗钱心想,怎么会这么巧片?老二从哪里弄得的这么一个住址?难道被姑娘骗了?他得了这花痴,一定是想那女子,才变得……。烟斗钱想了想,不禁泪流了一回。好端端的一个人,竟会遇到这样离奇的事,想着自己一辈子的遭遇,他又感觉欣慰许多。
    烟斗钱走出屋门,吩咐启辉道:“你带人去矸子看看,要真有那么一户人家,无论用什么手段都可以,只要把人给我带来就行。”
    启辉得了命令,带着十余家丁,骑了快马,飞奔到矸子谭家。谭家有女,年方二八,正待字备嫁。启辉心想来路甚远,不能用强,实在不行了,才强行抢走。走到谭家门口,像谭老爷子说明来意,谭老爷子捻须笑了笑道:“如小哥儿这般说,倒有那么一桩姻缘,只是要看小女愿不愿意。”
    启辉听了,心里高兴,微微一笑道:“多谢老爷成全。”
    启辉再四处打量了一番,见他家虽新建了木头房子,却四面通风,都不曾装上板壁。四周倒用了不少干柴,拦住不透风去。启辉看了有些不忍,朝谭老爷子道:“老伯,你这屋子,怎么不装一间来歇人?”
    他说的歇人,便是用来睡觉的地方。谭老爷子皱眉道:“小哥儿,你有所不知,我是搬月亮家来的人,哪有银子装板壁啊?”
    启辉一听明白,又打量了一眼谭老爷子,嗯了一声道:“老伯,如今咱们都是一家人了,这些许小事,不出半月,我就能叫人来给你装个四壁不透风。”
    谭老爷子早见来人不少,一色的马队,想必是个富贵人家,心里早有几分欢喜。只是闺女任性,不敢率性答应,又听得启辉这话,喜得合不拢嘴,一力窜撮他的闺女答应这门婚事。
    他这闺女,乳名陆英,长得却和老二见到的一模一样。启辉见到陆英,也连连称赞。心想难怪二弟会变得如此憔悴,原来是遇到这么标志的人儿了。启辉咽了口唾沫,听谭老爷子把他的来意告诉了陆英,陆英娇羞道:“我与二少爷早有约,只恨他为何迟迟不来?”
    启辉一怔,趋身近看时,吓得毛骨悚然。他本不害怕,听她的话语,倒有几分责备老二的意思。忙问谭老爷子道:“老伯,你们是从什么地方搬来的?”
    谭老爷子捻须道:“不瞒小哥儿说,我们是从别的省搬来的。走路都走了将近半年,半路上饿死了三人,其余的都不愿跟来,各自营生去了,剩下五人,流落到此。”
    启辉一听,暗想二弟几月前见到这女子,那时想必她还没到这里,她是怎么和二弟相见的?这倒奇怪了,随即抬头瞥了陆英一眼,却觉得眼熟,吓得向后一退,不敢再去望她。谭老爷子见启辉这样,急得道:“小哥儿,你不要紧吧。”
    启辉嗯了一声,点头道:“我倒不要紧,可觉得见了她眼熟,不知什么时候见过一般?”
    陆英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幽幽的道:“咱们前辈子见过,不过我这辈子,是来看你瘫痪的。”
    谭老爷子一听这话,骂了陆英一句道:“狗东西,怎么跟公子说话的。公子大富大贵,你却说些不中听的话语做什么?”
    陆英还想说,被谭老爷子那么一吓,却不敢说了。启辉连连摆手,笑道:“老伯,你就由她说去。几句话,没什么要紧。”
    启辉一味的讨好谭老爷子,只想他早点答应这桩婚事,好回去复命。她要怎么说,都由着她,也不去打断她。谭老爷子觉着喜欢,只是没见过老二的模样,想见见,却又不好说出来。
    启辉看出他的心思,朝他道:“不瞒老伯说,我二弟长得仪表堂堂,你见了,一定喜欢。只是他因思念,身体耗费了不少,如今不能亲自前来让你见见,倒是一桩遗憾。”
    谭老爷子忙道:“小哥儿,我长得有手有脚,倒想去走一遭,要是小老儿都相中了,我这闺女,也没什么话可说。”
    启辉大喜,朝谭老爷子抱拳道:“如此正好,不如我们现在就回,骑马回去,不过半夜就到家了。只是委屈老伯折腾一番,不管相中与不中,都用马送你回来。”
    谭老爷子站起身,捻须大笑。启辉已见他家揭不开锅,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多余的,只得想了一法连夜赶回。谭老爷子听说启辉愿意接送,又想让陆英自己去看一番,便朝启辉道:“小哥儿,你看能不能让我这闺女也去走走,也好见见世面。”
    启辉拍腿笑道:“老伯,你真幽默,从数千里之外而来,想必你们所见的世面,我这一辈子都见不到。只要你们愿意去,都可以随我一道骑马而去。”
    启辉吩咐两名家丁留下,亲自扶谭老爷子等上马,朝一线天驰回。
    老二像知道陆英要来似的,启辉还没带着他们回来,他便亲自起来洗漱一番,大吃大喝了不少。烟斗钱害怕他回光返照,不敢让他暴饮暴食,命人守着,好生侍候。
    老二却道:“爹,我什么事都没有,你不用管我。”
    烟斗钱怜惜地道:“我的儿,你吓死我了。才刚给你娶的媳妇,就这样没了,还以为你从此站不起来了。没想到你现在活蹦乱跳的,真吓得你爹都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悲伤了。看来你这孩子没福气在家呆着,一回家来就大病小病的痛,等给你再完婚了,你们就搬出去住。你要是想着你那师傅,就去找他吧。”
    老二吃了一只鸡腿,一招手道:“爹,我倒是想去,在家闷死了。大哥回来陪你都快一年了,你怎么就不让他去了?”
    烟斗钱伸手摸摸他的脑袋道:“儿啊,你不明白爹的心啊。你们一个个都学木匠去了,留下爹一个人和这么多家丁,没多大意思。你几个兄弟都没成家,我这心里,也跟着急啊。佘家营也追得紧,要是我这里不给他们贡品,他们就要攻打一线天。我总想着,有朝一日,不再听命佘家营的。我这前几天多了几个家丁,佘家营都派人来道我的不是。你们都在外面,我的心里感到不安啊。”
    老二心想,爹说得何尝不是?佘家营的佘老爷子,随时都派人盯着一线天,害怕长了翅膀飞了似的。只是不听佘家营的,又没那能力抵御。兄弟们都在外面,这里再多的家丁也没有用,都不能给爹一种安全感。
    老二忖了忖道:“爹,佘家营的人是害怕一线天多了家丁,日后壮大了对他们不利。那你等咱们结婚了,有了妻室,把咱们分出去。那些家丁,你就随意分给我们。这样既不会被佘家营的人监视,暗里还壮大了一线天的实力。只要一线天一有什么事,咱们就合起来,一致对外。”
    烟斗钱磕了磕烟斗,吐出一口烟圈,点点头道:“老二,你这主意不错。我索性什么人都不留在一线天了,看佘老爷子咋办?他要是还派我的不是,我就给他翻脸。”
    正说着,只听一个家丁匆忙走来,报道:“老爷,大少爷带着谭家的人来了。问老爷是现在带他们来见还是等一会?”
    烟斗钱猛吸了口烟,回道:“你让厨房里的人起来,弄点东西给他们吃。都快半夜了回来,想必一路上累了。不要怠慢了谭家的人,至少不能让这桩事给黄了。”
    家丁听了烟斗钱的吩咐,忙退了出去。老二听罢,迫不及待地奔出屋门,便要去见陆英。烟斗钱慌忙伸手拉住道:“我的儿,此刻你不能去,凡事有爹做主,你就放心吧,保准你不日就能当上新郎官。”
    老二挣脱烟斗钱的手,朝客房奔来。但听得启辉的笑声道:“谭老爷子,我家地方狭小,又值深夜,没好东西招待贵客,还望海涵。”
    谭老爷子见满桌的酒肉,欢喜地道:“小哥儿,快别这么说,你去了我家,还没好生的款待呢,倒说得我无地自容了。”
    老二不等启辉回话,已走进屋子,朝一旁坐着喝茶的陆英瞥了一眼,双手一摊,高叫道:“我的美人,你可想死我了。”
    启辉一听这话,吓得瞪了老二一眼,顿时脸色铁青。心想你来这么一出,还有谁愿意嫁给你?
    正气闷间,忽听陆英娇笑道:“我等了你将近半年,你怎么不来见我?”
    老二见陆英站起,朝他迎来,不禁也走了几步,拉住陆英的手,低声道:“我派人去你家,连你的身影都没有,他们怎么能找到你?”
    陆英啐了一口,嘤咛了一声道:“相公,你有所不知,要不是爹爹千里迢迢来这里,恐怕你我这辈子都不得再相见。”
    启辉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道:“老伯,原来她一直在矸子,不曾离开?”
    谭老爷子神色有些慌张,忙作镇定的样子道:“不瞒小哥儿,小女的确是跟着我一路流落至此的,不曾在这里出现过。”
    启辉不过随口问了一句而已,并不想知道陆英从什么地方来,只要办成烟斗钱交给他的事他什么都不在乎。
    谭老爷子见他不再动问,才松了一口气。心里暗想,要是你再继续问下去,保不准我真会说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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