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六十一

    老二勒马驻足,朝崖壁上望去。但见火光中,闪耀着无数的火把,点点如星光。霎时火光通天,如同白昼。
    老二一手拖着长枪,一手勒紧马缰,仰望石壁之上,却不见任何人。他不禁大骇,拍马而走。众人见他不救闷窦,也只得退出隘口,立在一旁,听候命令。
    老二心神稍定,才顿足喝道:“老九,是老九的声音。”
    山间回荡着小娃儿的声音,颤抖着道:“我儿闷窦,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我们都没事,你怎么这么糊涂?”
    闷窦从地上爬起,早被几名一线天的家丁架起,朝老九押去。老九见了闷窦,亲自解缚,微笑道:“闷窦,当日都是我之过错,才惹得你对我施加报复。如今我放了你,你还记恨我的过去吗?”
    闷窦冷笑一声,指着老九唾等骂道:“钱启华,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原谅你,我跟你势不两立。”
    闷窦才说罢,便觉啪的一声,已中了狠狠一掌。闷窦朝扇他耳光的那人望去,不是别人,正是高脚鸡。闷窦不解,平日里娘都恨老九,为何此刻她却帮着他?
    闷窦摸着脸蛋,指着高脚鸡道:“娘,你不再是我的娘。我没想到,你也变得这么胆小怕事。”
    高脚鸡啐了一口,喝道:“闷窦,你怎么这么糊涂?你把属牛杀了,难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那都是老二的奸计,他是想除掉你兄弟两。要不是九爷识破机关,引你来此,想必早被老二给害死了。你不感激九爷,反而责怪他以前的是非?你杀了九爷的结发妻子,就凭这点,抓到你也是死罪。他不计前嫌,放了你,你却……。”
    闷窦冷哼一声道:“他现在放了我,保不准明儿个又悄悄派人杀了我。娘,难道你还不明白他是什么人吗?你记得道士的事吗?”
    老九一听,想起四哥干的事,不禁心里暗恨。随即朝闷窦道:“闷窦,你信不过我的为人,这是我钱启华的悲哀。但从此刻开始,你别无选择,必须信任我。我就给你说句很实在的话,我要是想杀你,你爹娘早就被我杀死了。我知道你出去了一趟,长了见识,可不能学着像属牛一样,吃里扒外。”
    闷窦低下了头,叹息一声,又仰头望着小娃儿和高脚鸡。他不知道怎么,却对眼前的老九没了恨意。或许老九也不好受,他的妻子明明死在了闷窦的手里,可他还是不去计较。他想计较,可要管好一线天,怎能计较那么多?
    老九见他叹气,紧急着又道:“你要信不过我,你可以带着你的爹娘离开一线天,我绝不阻拦。但你要想清楚,只要你一离开一线天,即刻就会被老二处死。他的人,全都退到隘口之外,一个也没有离开。”
    闷窦听罢,忖道:“老九说得没错,此时我要出去,老二绝对不会放过我。佘家营的守卫大部都被老二调到了这里,其余人等一定不敢轻出。他要想杀我,就像杀一只鸡一样容易。杀了我,就说我不幸阵亡,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我若留在一线天,难免老九会再生嫌恨。可爹娘怎么办?我不能走,不能走。”
    高脚鸡见闷窦有些动摇,走到他跟前道:“孩子,你就留下来,我们可得靠着你养老送终。你要是不相信九爷,可也得相信三爷啊。”
    正说间,只见老三骑着高头大马,飘然而来。老九见他来了,朝他抱拳道:“三哥,来得正好,你劝劝闷窦。”
    老三朝闷窦瞥了一眼,啐了一口,喝道:“反复小人,还不将他处死?”
    闷窦一听,心里一惊,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了。他不怕老九,反有几分怕老三。老三此话一出,便没了转圜的余地。
    老九听罢,也疑惑地望着老三。他本想让老三劝闷窦几句,可没想到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大感蹊跷。
    闹得纷纷扰扰之时,老八也骑着马走了过来,晃眼见是闷窦,一枪朝他刺来。老九见了,吓得连忙用手中的长枪格住他的长枪,喝道:“八哥,万万不可。”
    老八冷笑一声,架住老九的长枪,啐道:“老九,你怎么这么糊涂?闷窦是什么人,难道你不清楚?他连自己的亲兄弟都敢杀,难道你就不怕他将来也杀了你?何况咱们和他,还有大仇。你给我让开,我一枪刺杀,就可为兄弟媳妇报仇了。”
    闷窦早被吓得双腿一软,跪倒在地。高脚鸡见状,慌忙抱住闷窦娇小的身子,哀求道:“八爷,你们要杀,就杀我吧,可别杀我的孩子。”
    老八和老九厮磨了一阵,一不留神,被老八跨马抱住。老八只得叹息一声道:“九弟,我还是劝你一句,留他不得。”
    闷窦磕头如捣蒜地道:“九爷,你大人大量,不和我计较,小人永远铭记在心。”
    老八不屑地望了他一眼,冷冷地道:“闷窦,你说我家老九狠心,可他从没干出你干的事。他没有杀你媳妇,更没像你那样,杀害自己的。老九怎么比,也比不过你狠心。你害怕他,可他才是真正的受害者,要怕,是他怕你,不是你怕他。你现在保证了不算,你就跪在你爹娘跟前,发一个毒誓,我就饶了你。”
    高脚鸡搂着闷窦,低声道:“孩子,还不快发誓?”
    闷窦被逼无奈,只得道:“我闷窦在一线天,如有异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老八听了,摇摇头道:“就这么个,也叫发毒誓?”
    闷窦听罢,吓得颤抖着身子道:“如有异心,祖宗不得安宁,死无葬身之地。”
    老八意犹未足,摇头道:“你祖宗都死了,发这誓有什么用?我可告诉你,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就有两个活脱脱的人。”
    闷窦一听,指着老八喝道:“老八,你好狠心。你想怎么样?”
    老八指着小娃儿和高脚鸡道:“闷窦,我要你发誓,如有异心,你爹娘将被五马分尸,油锅灌顶。”
    闷窦不敢发,恨得咬牙切齿。高脚鸡听了,忙拉着闷窦的手道:“孩子,你就发吧,你要不发,娘心里也不安心啊。”
    闷窦泪流满面,不禁的摇头。高脚鸡见状,只得跪着道:“八爷,要是他有异心,我这把贱骨头也不活了。”
    老八嘴皮一笑,淡淡地道:“不过一句誓言,他都不敢发,我又怎敢相信他以后不再敌对我们?你看他那德行,我真想一枪刺死他。”
    老九仰头望着黑漆的天空,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良久才听得那缕叹息声消失。他见闷窦那样,早有杀心,可要笼络人心,只得仁义为先。
    小娃儿听了老八的话,也顺着闷窦跪地的方向跪在地上道:“三爷、八爷、九爷,就算我求求你们,给闷窦一条活路吧。我们怎么死都没关系,只要他活着就好。”
    老三听罢,也不敢相劝。他害怕闷窦再干出傻事,此时毕竟老九是一线天的主人,要处罚也得跟他的吩咐。
    老九继续仰着头,摆摆手道:“你们去吧,我钱启华说过的话,一定算话。闷窦,自从你走后,我并没用碰过你的媳妇,你自己去找她吧,她在三嫂的屋里。”
    闷窦一听,不禁心里诧异。心想他都把媳妇叫到他家去了,怎么说没碰过她?她在幺妹的屋里?难道真没用碰她?可那样的女人,我还拿她来干啥?既然孩子都不是我的,我拿那些又有什么用?
    他想了想老九,现在只身一人,也够他寂寞的了。心里平衡了一下,才缓缓发那毒誓。他知道,只有发了毒誓,才能换得爹娘的平安无事。他不能再让他们受苦了,更不能再让老九把他二人当成人质。
    老八听闷窦发了誓,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将长枪一扔,朝老九道:“九弟,松开我的手。”
    老九松开了他的手,众人一片声的沸腾,都称赞九爷英明。
    老二守在隘口外,派人打探闷窦的下落,听得老九将闷窦放了,心里闷闷不乐。心想闷窦此去,一定成了老九的心腹,以后我将怎么办?我本想他回到一线天必死无疑,却没想到傻人有傻福,竟然没要了他的小命。
    老二立在马上,暗自叹息。忽见身旁一家丁朝他打了个喷嚏,他不禁大怒,将长枪一挑,将家丁刺倒,鲜血长流。众人早被吓得连连退缩,相顾失色。
    老二啐了一口,喝道:“谁敢对我不敬,就是这样的下场。”
    众人不敢多言,只得立在那里,静得出奇。
    老二再命人打探,探得闷窦已回了家,就连他的媳妇,已被送到了家里。老二听得老九并没用碰他媳妇的话,气得暴跳如雷。看似一场惊天动地的厮杀,却如此平静地度过,老二的心里,总不能被那惊涛骇浪抹平。
    早有一心腹看出老二的心思,走到他跟前献计道:“二爷,闷窦虽然回去,然必受老九猜疑,他在一线天,必不能久呆。咱们想想计谋,一定能将闷窦诱出一线天。”
    老二叹息一声道:“将闷窦诱出一线天,那恐怕是几个月后的事了。如今我怎么回去跟老爷交代?带着这么多人来,难道空手而归吗?”
    心腹心惊,心想老二一定害怕佘老爷子设计等着他,不禁又道:“二爷,离这里有五百里地,有个寨子,名叫杨黄寨,大约有一百多人,咱们可以攻打下那寨子,抢些银两财物美人之类的,献给老爷。老爷到时得了这些东西,他还计较什么?”
    老二听了,赞不绝口道:“这想法不错,只是我们长途奔波,怕有埋伏。”
    心腹微笑道:“二爷,攻打杨黄寨,不需这么多人,只要五十轻骑,便可攻破。小的愿带着五十人,先打头阵。二爷带着其余人等,押在后面,等我夺得杨黄寨,想必二爷已赶到了。”
    老二嘴里称善,心里却想,你没有好处,是绝不会攻打头阵的。想攻打头阵,夺得财物,中饱私囊,不将其上交,果然好伎俩。我就让你打头阵,到时让你血本无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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