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忘年交

    “象京这两年名义上说是要疏浚改造象江，还老百姓一片碧河蓝天，可是钱砸进去了几百亿，却还是脏水沟一条；说是要城中村改造，钱更没少砸，但是建的都是高楼大厦，普通市民望而却步，其中还不乏标志性建筑，更是大幅拉升房价，让市民苦不堪言，所以我是不看好康生海的。”梁必胜一说到政治，脸上因为心血管疾病带来的苍白彻底不见，神情激昂，像是打了鸡血，满脸通红，中气十足。
    吴卫国听得是频频点头。
    梁必胜谈兴渐浓，一派高人作风，手中黑子在棋盘上落下一子，赶紧利落地再次圈掉吴卫国几十个子，爽快地笑道：“新一届市议会选举，不外乎在现任市长康生海，上河集团董事长叶上河，海港运输集团的程海港，警察局长王世虎之间产生。”
    “嗯？”吴卫国并没有因为输掉棋而不快，快速地把棋子拣进橡木棋盒，新一盘执黑先行。他跟梁必胜两人的棋艺不相上下，谁先手多半便是谁赢。
    “现任市长康生海的优势自不必说了，这上河旗下的上河电视台在象京的收视率一直稳定维持在30个点以上，尤其是政经类节目，更是收视占有率极高，不过此人眼高过顶，在官场上没有真正的助力，却早早宣布参选，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梁必胜不愧为大师，分析起来一针见血，吴卫国点了点头，问：“那程海港呢？听说他可是常来请教老师您的？有老师操盘，应该胜算极大吧？”
    “程海港的优势是他这些年投身慈善，获得比较好的声名，可他的劣势同样明显，文化水平偏低，只有高中学历，这还不是问题，最主要是他由于政治素养的限制，目光不够远大，更缺乏一个良好的团队，恐怕胜出的可能性也不大。”梁必胜摇头叹息了一声，看得出来，他对好友程海港的前途并不是很看好，“所以上次他到我这里来，我劝他不如在资本上支持王世虎，或许还能当个副市长，也算是着眼未来。”
    “嗯。”吴卫国笑了笑，“这么说，老师是看好王世虎了？”
    一提到王世虎，梁必胜脸色变得严肃，一本正经地说：“王世虎这人是个人才，他从国家警察总署空降到象京市，连番雷厉风行的扫黑行动，不到两年时间竟然把象京的牛鬼蛇神连根拔起，真的不是猛龙不过江，听说他处理得还很得体，不光是市民交口陈赞，就连利益受损者也不敢有太大怨言，手腕之高明极为罕见。这人我在程海港那儿见过一次，是个成大事的人……”
    梁必胜说得正是眉飞色舞，好不畅快，吴卫国听得也是津津有味，频频点头。不过梁必胜的娇俏女儿粱洛婉不太高兴，她百无聊赖看了一会书，又取出镜子折腾了大半个小时补妆，施施然走过来，说：“爸，你也就是一个市井小民，谁当市长你要说得准，就不会被人打击报复到医院了，更不会沦落到没几个人来看望你了。你老是念念不忘这些事儿，开口闭口政治，怪不得妈妈会跟人跑了。”
    梁必胜脸色一沉，不过看得出来他是极为疼爱他的闺女的，气得手指发颤，却硬是一言不吭，咳嗽一声掩饰尴尬。
    可是粱洛婉却还不罢休了，又指着吴卫国，也不知道她是刚才压根就没记住吴卫国姓啥还是不屑称姓，说：“这位先生，就你这打扮，我琢磨政治跟你是彻底不搭边，这世道有钱横着走，无钱奴才相，可不是只要是个人就能混个一官半职，你跟我爸聊吧，我是听不下去，先走了。”
    粱洛婉说完后，居然从吴卫国提来的水果袋里拿了个又红又亮的苹果便扬长而去。
    一番话说得满室皆惊，梁必胜大失面子，歉意连连，说：“小卫，我有失教导……”
    吴卫国笑了笑，摇头，说：“没事，她说得也在理，我一个小小图书管理员，本就不应该对官场有非分之想，当然我也没有想过。”
    梁必胜不悦，说：“小卫，你这就不对了。王侯将相能有种乎？要依我说，那王世虎是侯门相生，小卫你即便是安生民间，也是江湖巨子，只要给你机会，我相信你一定会做得比所有人都好。”
    吴卫国笑笑，自然没有把梁必胜的话放在心上。对他来说，有饭吃有衣穿便是足够，荣华富贵他本身看得比较淡。对政治的研究一半是学术性，一半是因为跟梁必胜成了忘年交后，不过是士为知己者死，给梁必胜当一个忠实的听众，仅此而已。
    梁必胜始终有些过意不去，反复又说：“我这闺女刚刚大学毕业，还没经过社会这个大熔炉淬炼，有些道理难免不懂，有时候连我这个做父亲都没放在眼里。小卫，说真的，别往心里去，就当是自己妹妹跟你撒个娇，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改天我叫她向你道歉。”
    吴卫国是个宰相肚里能撑船的人，梁必胜作为自己的至交好友，他的闺女冒犯一下也不算什么大事，自然不会真生粱洛婉的气，笑了笑，说：“道歉倒不用，梁老师，其实也不能这么说，年轻人有眼界是好事，尤其是女孩子，还是可以最大程度避免上一些感情骗子的当。”
    “哦？”梁必胜醉心政治，所关心的尽是些国家大事，对人情世故、家长里短反倒是研究不深。
    一直在旁边做到观棋不语的老魏，罕见地点头不迭，出声附和，说：“老梁，小吴说得在理，女孩子就得高傲，要不就得糟。我亲侄女就是现成的例子，他爹娘为了供她上学，在象京足足打了六年零工，可是她毕业出来竟然找了个连固定工作也没有的男孩子就好上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吴卫国有些恼火老魏的自作聪明，不过毕竟对方年长，又是社会底层的劳苦大众，不太好意思驳斥，只好附和说：“没错，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总归来说，女孩子眼界高一点也是有好处的。”
    梁必胜忍不住笑出声，说：“小卫，你这张嘴啊，黑的都可以说成白的，不去从政实在可惜了。哪天你有心跻身政界，不嫌弃的话，老梁我倒愿意给你引荐。”
    政坛讲究渊源、派系，吴卫国曾多次听梁必胜提过，感激地摇摇头拒绝，说：“尔虞我诈的生活我不太习惯，还是更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多一些。”
    梁必胜叹息了一声，“真是可惜了一块上佳的璞玉，不过，小卫，以你的才气和脾性，即便是藏身江湖，锋芒也是掩饰不住的。作为你的良师益友，我劝你还是顺其自然，宝剑该出鞘就不必犹豫。”
    身为政治狂热份子的梁必胜，也不是一天两天规劝自己了，吴卫国笑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酒逢知己千杯少，两人聊得投缘，梁必胜侃侃而谈，情绪激昂，声音也是越说越大。不过他们都投入到谈话中，早已忘记了这是医院，如此高声作谈并不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