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传染病爆发(上)
来就来,谁怕谁。虎子昂首挺胸地进了医院,趾高气扬地拍下厚厚一叠钱,从从容容地离开。原本怒气冲冲叫嚷着要杀人的女孩家属立即没了声音,连一边的警察也不做声。女孩的工友在角落里窃窃私语:“处女开苞也花不了多少钱,阿花还赚了。”“胡说,她出了多少血,要是你愿意吗?”“你们也是,床单都是血,抬她来都不好好看看床上,害得医生开始都查不出来。”“她大概是知道出血,就自己拿毯子盖在床单上,不用心看哪里知道。又自己把裤子穿上,却不知道看医生,这女孩傻得。”“唉,岁数太小了。”
病因确定,下面的事情就好办了。缝合伤口继续输液,很快血压就恢复了正常。女孩神志清醒,看见她妈妈在床边哭泣,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也流下了眼泪,母女娘抱头痛哭。
上班时间已到,听有人哭医生们都来打探。矮子问清原委恨恨骂道:“哭个P,早干什么去了。”一众医生护士齐声附和。黄主任斥道:“开会开会,都挤在这里干什么。”众人连忙闭嘴,到医生办公室开会。
黄主任主持晨会的风格和赵伟民大不一样。赵老头是一脸严肃布置工作,黄主任则是嘻嘻哈哈几句完事,晨会气氛热烈欢快,王雨心情也大为舒畅。
可是到了查房时,刚才还开开心心的医生们一下都阴沉下来——病房里住着几位发热病人,最长的已经10天了,还没找出原因。偏偏病人经济条件很差,不愿意转院,怎不叫人烦恼。
发热待查?有意思,王雨反倒兴奋起来,他喜欢这样富有挑战性的生活。
可是从病历上看,这几位病人的情况着实古怪,除了持续发热以外,竟然没有一点其他表现,常规的化验检查也没有异常。黄主任对王雨说道:“小王,你也来查查。”王雨也不客气,细细地给发热已经10天的那位作了全身检查,果然什么体征都没有。病人见来了新医生,期待地看着他,王雨只好安慰道:“别着急,我们再想想办法。”这句话病人已经听过不知多少次了,失望地闭上眼睛。
王雨心里难受,倔劲上来,给每位有相近症状的病人都做了细致的检查,除了两位摸到脾轻微肿大,啥也没查到。光是脾脏轻微肿大,哪能说明什么问题。他们究竟是什么病?王雨陷入沉思中。
矮子捅捅他:“哥们,别发呆了,我们这里条件不足,这几个的病确实难弄,走吧。”王雨这才发现医生们都已经回办公室,忙跟上去。
黄主任看来是有意考较王雨这个竞赛第一名,点名道:“小王,你先说说看,这些病人你是怎么考虑的?”
王雨暗暗叫苦,你们都这么些天了还没确诊,我又没有多一个头,叫我说什么呢?刚要谦虚几句了事,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这些病人,这些!他们都具有类似的病情,先后发病,这不是传染病的特征之一么?
传染病?持续发热,有脾脏肿大的,血白细胞不上升。伤寒!伤寒最接近,不过发热曲线不太符合,没有相对缓脉、玫瑰疹等特征性表现。但这些病人全都用过解热药物,发热曲线就被干扰了。而且可能是不典型的伤寒。
见王雨沉思不语,矮子又捅捅王雨,王雨醒过神来,说道:“我怀疑可能是伤寒。”
一言出口,举座皆惊。医学上,不怕不知道,只怕想不到。伤寒大家都学过,但是这病实在太少见了,所以都没想到,王雨这一说,大家都恍然大悟地点头:“嗯,有可能。”
接下来的几天里,门诊的发热病人突然增多,而且呈现飞速上涨的趋势。先期住院那几位病人的伤寒血清凝集试验结果也出来了:阳性。
赶上了,赶上了!王雨刚到房山,就赶上了数十年难遇的伤寒大流行,这种规模的流行,即使全国去找也是罕见的。蜂拥而来的发热病人天天把门诊挤得水泄不通,门诊见到发热就收住院,病区的几十张床位立即塞得满满当当。病人仍不断地增加,于是加床、再加床。每张原有的大病床间都加了小钢丝床,床尾原先留出的走路空隙也塞上小床,走廊里两排小床一直到头,中间勉强留出一人通行的道路。可是这样仍然不够,罗院长当机立断,腾空所有办公室和内外科的门诊,搬到附近人家去,加上门诊的过道,又多了几十张床位。可是哪有这么多床,于是住宿的职工们把自己的床搬出来,医院所在的村子捐献了一些门板,垫上砖头,又成了床,连高高的诊察台也铺上被褥睡上病人,看得王雨胆颤心惊:摔下来可怎么得了。
太快了,实在是太快了,病人仿佛是一夜之间就冒了出来,以致于小小的房山乡根本来不及反应。流行原因,不知道;医生,不够;护士,不够;床位,不够;药品,不够!短短几天,医院库存的输液用水和抗生素就用了个精光,而相继到达极期的病人渐渐出现了并发症,严重的甚至肠道大出血休克,有一个还肠穿孔差点死掉,心脏受累的更是一掐一大把,医生们又累又急又怕,个个嘴上都打上了水泡。
要知道,即使是若干年后那场震惊世界的非典事件,也没有哪家医院突然会面对超出自己承受能力无数倍的病人。而在当时的房山乡,真正能独当一面的医生都没有几个,传染病爆发的相关反应机制更没有现在的完善,在相当一段时间里,都是依靠本院的一点力量苦苦支撑。
宿舍的床已经没了,王雨等住宿舍的医生护士就24小时窝在了病区。累了,在办公室的长椅上躺下。饿了,干粮应有尽有。回家住的医生们早晨6点就到了病房,大家挤在几大盆稀粥馒头油条烧饼前一通猛干,然后散伙开工。一名医生带一名护士负责若干张床位,起先是十张左右,后来到了20、30……。随时都可能有病人出现并发症,医生必须不停地在病房转,根本不敢坐下写病历。只好一手抱着病历得空便写几个字,一手抓着酒精棉球准备物理降温(伤寒不宜药物降温),脖子上的听诊器从来不摘下,随时准备检查。
更苦的是护士,如果说医生们累的主要是心力,她们的体力则超负荷支出,从睁开眼睛开始,就是风车一样地转、转、转。加药水的护士一上午下来,手就酸得抬不起来。负责输液的护士,最后眼睛完全地看花了。就是抄写医嘱的护士,抄到最后也是手酸眼花无法支持。这时原来会打针的行政人员、辅助科室人员便顶上(乡医院职工会的很杂,什么都会,什么都不精),让她们歇一歇手。
中午罗院长照例组织三大盆菜:红烧肉一盆、汤一盆、蔬菜一盆。花样不多,数量足够,饭管饱。这实在已经是罗院长的最大能力了,大家根本不去想饭菜好不好,一哄而上吃得开开心心,吃完照旧开工。又是一通忙乱,到了晚上,照例三大盆端上。然后继续拼命,即使是回家住的医生,也要到8、9点才回家。
病人,却仍在源源不断地涌进。
好在外界的支援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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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亲历的事件,至今想来,犹是热血沸腾,可惜时间紧写成了流水帐,下午那章好好组织一下,争取反映出那时的特殊感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