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人体写生

    人体写生课。
    大画室的窗帘全被拉上，同学们一片安静。大家在等待教授和模特儿到来。
    教授先到了。教授年近五十，小眼儿，长脸，尖腮，一脑袋蓬乱而疯狂的披肩长发。他脸色黑黑透青，走路大八字腿，左右摇晃，站不稳似的，像是永远睡眠不足加营养不良。
    还好，教授看上去自我感觉良好。
    姜靓颖曾经告诉我，这个教授姓吴，是有名的艺术大师。怎么看怎么不像。不像归不像，人家的确是。我得相信姜靓颖。
    教授是不是艺术大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模特儿是不是艺术人体。
    模特儿终于来了。门也被关严。
    见到模特儿，我吃了一惊。她赫然是比晚秋大一岁的后妈：许妮。
    她一点紧张的意思也没有，她是微笑着走进来的。
    我本来微笑着，见到她，倒紧张起来。不为别的，只为她是晚秋的后妈。
    后妈终究是后妈，不管年龄多大。
    教授向许妮点了一下头。许妮会意，走向讲台旁边的屏风。
    大家都一丝不苟地盯向屏风，屏风后面有个美人在脱衣服。
    许妮很快地走了出来，一丝不挂。
    她从容而自然，仿佛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又仿佛她刚才不是在脱衣服，而是在穿衣服。她走上讲台，在教授的指引下摆弄姿势。
    许妮的胴体的确很美，匀称的身体，高耸的乳房，富于女性魅力的臀部，坦率伸展的四肢，美得让人心跳。
    同学们并没有心跳，这里不是心跳的场所。
    这里是艺术的世界。
    同学们抬头，埋头，沙沙作画。
    许妮始终挂着清淡的微笑，脸上的表情如同柔风里的阳光。
    她的样子像做模特儿做了很久。
    她，一个充满青春，充满美丽，充满灵韵的少女，怎么会嫁给一个可以作父亲的司徒刚富呢？她既然已经嫁给了他，为什么还来做这份职业呢？
    我不懂。
    黑格尔曾经说过：“存在即是合理”。不懂也没办法。
    不知晚秋知不知道她的后妈在做模特儿？
    我并不是在贬低许妮，也没有贬低这个职业。在我眼里，这个有点神秘的职业既不卑微，也非高尚，同所有的职业一样，只是一个职业。
    我只是觉得这个职业不太适合许妮，或者许妮不太适合这个职业。
    现实给了我一棒，它告诉我，许妮和这个职业绝配。我惟有叹息。
    下课了。教授掏出一支烟给许妮，并亲自为她点燃，他的样子像充满尊敬。
    不知他是出于对艺术的尊敬，还是出于对许妮的尊敬。
    许妮吐了一个烟圈，走向屏风。她很快穿好衣服出来，很快拉开门走了出去。
    我追了出去。
    停车处有一辆白色的轿车，美得像天上的白云。
    许妮掏出钥匙打开车门，想坐进去，被我挡住了。她扭头看了我，露出笑容。
    “是你？”
    “是我。”出于礼貌，我也绽放笑容。
    “听说你是我家小晚秋的朋友。”她说。
    “听说你是小晚秋的后妈。”我说。
    许妮又笑，笑得明朗而愉快。
    嫁一个可以叫爸的男人，又有这样一个职业，我实在找不出她笑的理由。
    “你为什么选择人体模特儿这个职业？”我单刀直入地问。
    许妮看着我，说：“因为，我喜欢。”
    我怔住了。
    这个理由实在完美，无懈可击。
    许妮笑了笑：“有话上车说吧。”
    我上了车。许妮发动车子，微笑着望我一眼。
    “对于我的身体，如果不是艺术大师们，我还没有发现竟如此之美妙，如此充满了韵味和魅力。”
    “你的身体的确很美。”我不得不承认。
    许妮笑道：“你知道么？在艺术家眼里，我的身体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艺术之源。”
    她自豪地补充：“在艺术家笔下，我的身体将被赋予永恒的生命！”
    她笑问：“你说我应不应该选择这个职业？”
    “的确应该。”我叹了一口气，败下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