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的触动

    想要说出口的明明不是这种毫无人情味充满了嘲讽味道的语言，但只要面对夏晗，那些词就会像自己长了腿一样，迅速站好队形，噼里啪啦地从嘴里蹦出来。
    夏晗偷偷翻了个白眼：“以前和现在怎么一样？”
    不论如何，以前都有傅连城将她护在身后，且不提用心如何，但的确是保了她十二年的风平浪静。
    哪怕邓莲看她再不顺眼，都有他挡在前面，她可以安心地躲在他身后做那个没心没肺的夏晗。
    可现在……
    她看了看自顾自走在前面的傅琛，谁会管她的死活……
    在邓莲心里，她除了来历不明又加了杀死自己十全十美的大儿子的凶手，接下来的状况只会更糟，没有最糟。
    老宅里历来不能停车，所以他们从门口下车后开始步行，院子里除了人的脚步声，安静地令人发慌。
    直到到达主院，傅琛才回了一句：“嗯，再等等吧。”
    夏晗听到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她不敢怀疑傅boss走神或者说错话这种可能性，只能怀疑自己听错了，于是特地掏了掏耳朵，问道：“你说什么？”
    傅琛没回答。
    正好这时，有两个忙着在厨房打下手的仆人看到了他们的身影，连忙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少爷。”
    他们也看到了夏晗，但迫于邓莲的威严，不敢像往常一样喊声“小姐”，只是匆匆低着头，浑身透着不安。
    傅琛却不乐意了，走到他们面前，问：“没看到夏晗吗？”
    下人们向来惧怕二少爷这个冷面阎王，此时被他一质问，吓得魂儿都要没了，端着盘子的手哆哆嗦嗦，连忙齐声补了句：“小姐。”
    夏晗不想让他们难堪，轻轻扯了扯傅琛的袖子：“你干嘛呀。”
    女孩子的声音因为音量小在这寂静冷清的夜里显得糯糯的，带着一点轻轻的责备，又有着一分不易被人察觉的撒娇。
    傅琛的心，忽地软了一下。
    似乎那只小手拿着一根羽毛，张牙舞爪地站在他的心脏处，扫了一下，又一下。
    这感觉还未消逝，就被一个气氛的声音打断了。
    “你带她来做什么！”
    是邓莲。
    傅家守旧，她身上还穿着一件白底暗花旗袍，尽管年过五十，身材却依然凹凸有致。脚踩黑色红底细高跟，端坐在正厅里的红木椅子上。
    她满面怒气，眉间蹙成了一个小小的结，质问自己的小儿子：“你带她来是要存心惹我生气吗？！你大哥这么疼你，你怎么带着杀死他的杀人凶手进我们家的门！”
    “我带她来看看爸。”傅琛一板一眼地说，“吃完饭我们就走。”
    简简单单一句话，就立刻表明了他和夏晗站在一起的立场，邓莲听得分明，心中再气，但明对这个小儿子，也不敢太过分。
    他向来离经叛道，如果把他惹急了，以后不回来吃饭了，那她岂不是一个儿子都没了？
    人年龄大了，无非是希望儿孙满堂，有个盼头，尤其是要什么有什么的邓莲，她更不想自己的人生再添任何一点点缺憾。
    既然傅琛现在和傅建国都护着夏晗，那她就从辛思妤身上下手。
    她以前看不上那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女人，但傅琛喜欢她，邓莲想为了维护自己和儿子的感情，必要时候拉拢一下辛思妤还是很有必要的。
    邓莲心里憋着气，却终究没再说话。
    一直站在一旁的夏晗还有些不可置信，自己忐忑了一路，被傅琛一句话轻松盖过去了？
    傅琛问：“爸呢？”
    邓莲没看他，指了指一楼的疗养室。
    傅琛点点头，回头看了眼夏晗，示意她跟上。
    他今天……居然这么袒护她？
    夏晗现在拿他当救命稻草，寸步不离地跟上，然后偷偷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是因为这个并不存在的孩子吗？
    傅琛这种表现，是意味着他对自己怀孕的事儿并不排斥？
    像他这样的人竟然会允许她为他生孩子？
    “嗝儿。”
    傅琛听到声响回头看。
    她的右手还停留在肚子上，左手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尴尬地瞪着眼睛，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傅琛却假装没听到，继续朝疗养室走去，只是不耐烦地说了句：“快点。”
    眼里的笑意却深了深。
    傅建国的身体看上去好了很多，面色也红润了，虽然顶着一头白发，但看上去又恢复了以往的精神矍铄。
    按摩师正在给他按摩腿部。
    傅琛喊了声：“爸。”
    傅建国连忙睁开眼睛，点了点头，高兴地冲夏晗挥挥手：“来了？”
    夏晗也很开心地向前走了几步，自然而然地接替过按摩师的工作：“叔叔的白头发又多了些。”
    傅建国笑得和蔼：“是啊，老喽。”说着他有意无意地又添了句：“什么时候家里能再添口人就好了。”
    “嗝儿。”那股酸酸的话梅味又窜了上来，夏晗尴尬一笑，全当什么都没听见。
    傅琛的脸色沉了些：“出去吃饭吧。”
    “好。”傅建国没有再提，他是个识趣的老人，“你妈在外面？”
    “嗯。”傅建国看着夏晗说，“我们年纪大了，你阿姨要是说了什么，你别往心里去。”
    夏晗点点头：“叔叔多虑了，不会的。”
    而邓莲那头，则趁着他们在疗养室的当儿，将傅连城的遗照摆在了桌子上。
    她神色淡淡，先一步堵住了傅建国的嘴：“你不是说要吃团圆饭吗？怎么能少了连城。”
    说着说着，眼里就涌出了泪，她悲戚地看了一眼笑容温和的大儿子，略带责备地看了眼自己的丈夫和儿子，看上去倒是把夏晗置之事外，实则是更加明显的排斥。
    这才是邓莲啊。
    能想出各种让人难堪又不失颜面的傅家老夫人。
    众人落座，仆人一一布菜，一道道精美的佳肴摆上餐桌，但这种氛围下的银色器具，在灯光的照射下格外冰冷。
    傅家吃饭的桌子是个十米长的长桌，每个人之间都隔着一步之遥，也有自己专用的餐具。
    邓莲看到夏晗心里就发堵，凭什么要让一个杀死自己孩子的女人来自己家吃饭？既然没人在意连城的死亡，那她这个当妈的就替大家回忆回忆。
    痛苦，要有人分担，才不会那么痛。
    菜和餐具已经布置完毕，傅连城的遗照在她左侧座位前，安静地看着这一切，夏晗偶尔抬头看见他那张脸，脸色越来越难看。
    邓莲看着她冷笑一声，喊来管家：“怎么不给连城添副碗筷？”
    “啊？”
    管家愣了愣，随后快速反应过来，为难地说，“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