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岛

    完全将他这个救命恩人丢到脑后,换谁谁不生气啊。
    唐果心中顿起内疚,尴尬的抓了抓头,组织着道歉的措辞。还未开口,就见他铁青着一张脸,冷声道:“路障已除,还不上路!”
    凶巴巴的语气将她道歉的话生生砸了回去,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儿,郁闷至极。被吼得心中不爽,闷闷的前头领路。
    或许是方才那只守护者的惨叫震慑了其它只,再也没有冒失的怪物跳到路上来,接下来的行程颇为顺利。然而这个岛屿实在是太大了,一直走到午后时分,距岛屿腹地还有一段路程。而所有人已是又累又饿又渴。
    累和饿还好说,渴却是要人命的。他们离船时过于匆忙,竟没有一个人带上水囊。这大半天奔波下来,嗓子里干的冒烟。而岛上四处积着的水洼里,也全是咸苦的海水,根本喝不得。
    这让他们清晰的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船已沉了,他们即使找到宝藏,又如何返航?所有的淡水和供养已随狮子座号沉入大海,而这宝藏所在的岛屿时不时在海中沉沉浮浮,怎么可能存有淡水和食物?
    他们已毫无退路。届时就是找到黄金山,也不能拿金子当饭吃、当水喝,岂不是要抱着金山活活饿死?
    这个猜想压得大家心中都是沉甸甸的,但谁也没有说出来。既然不能解决,那说它也无益,还不如暂时的回避问题,找到宝藏再说。
    倒是洛羽痕适时的摸出了几根草根样的东西分给大家,说是含在嘴里可以生津止渴。唐果忙不迭的塞进嘴巴里,顿觉一股清凉沿着咽喉蔓延到腹中,暂时的骗过干渴的舌头,真的舒服了不少。
    蝠影也接过草药含口中。只有寒非离冷冷扫了一眼洛羽痕递过来的东西,即移开目光,没有去接。显然是在觉得绝影宫主手中没什么好东西。
    洛羽痕嘲讽的一笑,将草药纳入自己口中,夸张的叹道:“好生爽口!是不是?果儿?”
    “唔……是……”她扫了一眼寒非离,假装在忙着嚼草药,含混的回答。
    寒非离不为所动。实际上这时候他即使是后悔没要那草药,颜面上也绝不会流露出来,死撑到底。
    半途中,他们遇到了唯一一座有人工痕迹的建筑。是一个简单的四面有阶梯的平台,由一块块沉重的青黑大石堆砌而成,散发着阴森死气的建筑。平台的上面有坚固的一个石架,石架上居然悬挂着一口笨重的大钟。
    几个人登上平台仔细查看。大钟的表面附有海藻,湿乎乎的,似乎常年浸泡在水中。然而钟的表面和悬挂大钟的粗链不知是什么金属制成的,居然没有多大的锈蚀。
    面对着这口突兀出现的大钟,他们均想起了昨夜那阴森不祥的钟声。当时有个老水手说钟声像是从海底传来的。那么多半就是这口钟发出的声音了。是谁在用丧钟的声音迎接他们,又有谁在等着他们?
    眼看着暮色降临,时间紧迫,此时即使是体力透支,却丝毫不敢懈怠。根据她心中宝图的印象,距红花所示之处应是不远了。走在最前面的唐果拐过一道急弯,还未看清眼前的情形,就觉得脚下一空,一声尖叫,整个人滑落下去!
    幸好洛羽痕跟得近,抓住了她的一只手臂。
    她感觉下坠的力量被止住,两脚却还悬空着。战战兢兢的睁眼,看了看头顶上洛羽痕紧张的脸色,再向脚底下看去。这一看,险些没晕过去。
    下面是名符其实的万丈深渊,最深处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
    手臂一紧,她被拉了上去,一头栽进洛羽痕的怀里,腿软得半天动弹不得。
    待心神稍安,才睁眼去看她掉下去的地方。那居然是一个巨大的、非常巨大的无底大坑。如何去形容它究竟有多大呢?唐果天生的对于尺寸和里程没有太清晰的概念。只是当他们身处在这巨坑的边缘的时候才明白:原来整个岛屿竟像是一个中空的巨型漏斗,他们跋涉了一整天的路程,仅是爬行在这个漏斗的边缘。
    阵阵阴凉的风从坑底倒灌上来,灌进几个人因为吃惊而张开的嘴巴里,品到重重的腥咸之气。
    静了一会,寒非离开口问道:“果儿,这难道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唐果抬起颤抖的手,指了指巨坑中间最深最黑的地方,毫无底气的道:“应该是……那里。”
    其余几人脸上的神情僵硬了。坑的最深处似乎凝着淡黑的雾霭,已是目力不能所及,也无法判断这坑究竟有多深,也不知雾气只隐藏着什么未知的危险。仅凭直觉去判断从他们目前所处的位置到坑底的垂直距离,称之为“万丈深渊”,绝不为过。
    此时唐果手指向巨坑的深处,难道是要他们跳下去?!
    看着几人质疑的目光,她结结巴巴道:“我……我就说,图上红花的四周,为什么画了一个圈哪……”
    寒非离再次将目光投向深坑,细细看去。这个大坑的坑壁并非直上直下,而是上宽下窄,略微倾斜的,正如一个漏斗。因为深度太深,所以斜度很大,也是几近垂直了。而坑壁又不是平滑的,遍布了些奇怪的大小不一的长条形物,倒像是不规则的石阶。这样的结构,使得下到坑底成为可能。
    然而时间还来的及吗?他抬头看了看苍茫的暮色。猫咪说过,一定要在日落之前到达目的地,否则的话……必无生还可能。而这坑的深度再加上下坑的难度,看上去似乎要几日几夜的功夫才能到达坑底。若是失足滑下,到达坑底倒是能快些,却是尸骨难寻了……
    没有其他选择。
    “下坑!”果断的冒出两个字,率先寻找合适的落脚点,试探着向下挪去。挪了一会儿抬头对上面几人道:“石上附着藻类,有些滑,一定要小心。”
    蝠影无声的掠起,敏捷的赶超到他的前面,以行动表明了前方开路的忠仆之心。
    洛羽痕让唐果走在自己前面,他来断后。几个人小心翼翼的向下攀去。一面攀行着,他们发现坑壁上那些借以踏脚的长条状物,竟像是些人工的石墙断裂倒塌后的残留。再仔细看去,厚厚的海藻覆盖下,可隐约看出建筑的地基框架,甚至一些石灶石台,倒像是些民房。
    是多年前岛上的居民的房子吗?然而有谁会把房子建在几乎垂直的坑壁上!
    除非那些人有像动物一般的攀爬动力……“守护者”怪异的外形浮现在眼前,众人心中惊悚诧异,却是谁也没有出声来讨论这个问题。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到达坑底谋求生路,而不研究探讨岛上原住民的生理结构!几个人像爬进一只阔口杯的蚂蚁一样缓慢的移动。
    仿佛是一瞬间,最后一缕薄弱的暮色从坑顶消失,天突然就黑了。然而他们距坑底大概还有十万八千里。
    光线暗下的一刹,似乎有什么异响从深坑的最底部隐隐传来,而他们的眼前一片黑暗,只有集中目力,才隐约看得见旁边的人,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在坑底弄出动静。那异响渐渐变得巨大,直至震耳欲聋,他们所攀附的石壁也随之剧烈颤抖起来。
    蝠影忽然大声道:“是水声#寒从坑底涌上来了!”
    水从坑底涌上来!从声音判断,来势迅猛,凭直觉意识到,在水漫上来之前攀回坑顶,已是不可能的了。那他们岂不是要被溺死在里面!
    一眨眼的功夫,坑底的水位已疾速升上来,如沸腾一般咆哮翻滚。
    与此同时,石壁突然剧烈的颤抖了一下,几个人都觉得头一晕,有失重的感觉,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唐果觉得这种晕眩感十分的熟悉,仔细一想,记起来了。
    这是乘电梯下降时候的感觉啊#蝴们在下降!
    她惊叫了一声:“这个该死的岛屿在下沉!”
    怪不得这个岛会有时浮上水面;有时沉入水下,是因为某种他们猜想不出的原因,海水排出巨坑中时,岛屿会像个漂在水上的木盆一般浮出水面;而海水灌入时,就像个盛满水的木盆一样——要沉下去了。
    唐果惊慌的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一下,手臂忽然被捉住往前一带,便扑入了前面的人的怀抱。
    “果儿……”耳边响起洛羽痕急切的声音,“我不识水性,救不得你。你去到寒非离那边,快去!”
    重重的抱了她一下,双手送出,就将她朝寒非离推去。而寒非离也闻声伸出了手接应。她原本被吓慌,呆呆的被推出去,半路却突然醒悟过来,腰上使了一下蛮劲儿,将自己狠狠砸回洛羽痕的怀中,怒道:“浑蛋!休想把我推出去!”
    洛羽痕急道:“果儿莫要任性,这不是任性的时候……果儿你做什么?”
    唐果不理他,急吼吼的解他的……腰带。
    “果儿你……”洛羽痕震惊了……这女人不仅任性不分场合,就连更失分寸的事,也不分场合……
    “你想什么哪!”唐果一声怒吼,用他的腰带将二人的手腕连接在一起,“我是学过游泳的!我来带你!”
    他这才醒悟她的真正目的,不合适宜的旖旎思绪顿时烟消云散,急忙伸手去解:“你自顾就好,休要让我连累你!”
    她一巴掌打在他的手上,二人纠扯成一团。
    一直被忽视的蝠影突然加入进来,道:“水流很是急猛,你的体力自保都难,何谈救人!”揪住连接着二人的腰带猛力一扯,“哧”的一声,从中间扯断,大声说:“我与少主子各带一人!”
    唐果顿时看到曙光。就想自动的跑到寒非离那边去,却见蝠影反手将洛羽痕推向寒非离,道:“少主子来带他,我带唐姑娘!”
    “咦?!”唐果惊叫了一声。怎能将这两个冤家对头放在一起呢?别说谁救谁了,趁机彼此痛下杀手都有可能!急急抗议道:“不行的,鬼魂兄,别这样,我跟寒非离,你带洛羽痕……”
    蝠影却已抱紧了她,在她的耳边低声道:“少主子视你重于性命,将你交予他说不定会害了他。”
    唐果登时愣住,怔怔的看向寒非离。……重于性命?有吗?……
    而寒非离此时却没有看她,只与身前的洛羽痕面对面的彼此眼锋交战……
    “喂!”那边传来某女人急怒的叫嚷:“你们两个还顾得上眉来眼去#寒都上来了!”
    洛羽痕转头看看她,又瞥一眼寒非离,一脸不屑的清高神气,明明白白的是在说:爷我不屑你救我!
    寒非离亦是轻蔑的盯着他,似乎在说:爷我根本不想救你。
    若不是蝠影死死抱祝糊,她早就冲上去一人一脚了……眼看着翻滚的水流就要吞噬上来,她憋足力气吼道:“寒非离你给我听着!只要我活着,我就跟你要人!”
    寒非离的嘴角撇了一下,终于勉强伸出一只手到洛羽痕的面前。而洛羽痕呢,居然对这只友好的手不屑一顾!
    唐果气到要吐血……又拚命的吼了一嗓子:“洛羽痕!你若是死了,我就嫁给寒非离!”
    他愤怒的眼神顿时横扫过来……
    翻滚的水流吞噬他们的最后一刻,她总算是欣慰的看到,她命中的两位冤家的手,握在了一起……她顿时有“老娘圆满了,老娘可以蹬腿去了”的悲壮感觉。
    瞬间没顶……在强大的水流间抛卷沉浮,随时有可能撞在坑壁上粉身碎骨……
    仅头晕目眩就几致昏迷的头脑中,做出的如下论断:这样的急流中,水性再好的人也没有存活的希望。
    忽然间好后悔没有坚持跟洛羽痕在一起。
    失去意识的一刹那,似乎有数只冰凉的爪子捉住了她的手脚。
    ……
    好耀眼……是阳光吗?
    刚刚睁开一道缝的眼睛被晃晃的光线刺得难过,就抬手捂住了眼睛。迷迷糊糊间,混淆了前世今生,还以为是在某个睡懒觉的周末早晨,赖在床上直到中午,阳光透过窗帘打在了脸上。
    可是她的床为什么这么硬?身上还又湿又冷……
    又湿又冷……岛屿。礁石。大坑。水流。
    记忆突然回来了,脑际一炸,猛的往上一坐!
    “当……”
    悠扬的撞击声……唐果捂着脑袋摔了回去,痛哭流泣。
    “呜……好痛!好痛!……痛死了!”抱着头揉了半天,疼痛才得已缓解,揩去痛出的泪花,定睛去看脑袋上方撞到她的东西。
    仅距她的脸一尺多高的地方,是一片金黄色。凭她首饰设计师的眼光,一搭上眼就看的出,那是黄金的光泽。又探出手摸了摸。凭她首饰设计师的手感,一搭上手指就摸的出,是真金不是镀金!感觉自己是躺在一张矮矮的黄金桌子的底下。
    她的脑袋在黄金桌子上撞出一个巨大的包,她是不是该感到荣幸?
    丝毫没有!事实证明,撞到黄金桌子上,比撞在木头桌子上要疼得多!
    她侧着脸左右看了看,没有看到其他三个人,从金灿灿的桌子腿间望出去,看得见平整光洁的洁白地板,似乎是用玉石铺就;以及地板上匆忙的来回走动的,一对对美丽的的白皙赤足。
    这是怎么回事?昏去之前不是还泡在水里吗?怎么就到了一个用黄金做桌子的奢侈地界儿?黄金桌子……白玉地板……莫不是她已淹死了,灵魂到了天国?那么外面走来走去的就是天使啦!
    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是不是说明其他三个人活着,只有她一个人挂了……
    心中顿时充满了悲哀与欣慰的复杂情绪。
    身上又湿又冷……肚子又饿……天国就这种待遇吗?让新来的灵魂趴在桌子底下!怒了……一翻身,从桌子底下爬了出去,抬头对着“天使”们嚷了一嗓子:“我要见上帝!我要投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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