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下有人
铁钩船长写在海图背面的四个字“水中有鬼”,不约而同的浮现在几个人的心头。
好在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只是在船的四周逡巡,并无进犯的意思。于是察觉到的几个人也没有声张,免得引起其他人的慌乱。只是警惕的绷着脑中的弦,直至天亮。
而猫咪,自戳人事件之后,再也未开口说过一个字,只要是醒着,就站在船头的甲板上,一动不动。
就这样小心翼翼的在暗礁海域行进了十几日之后,下午时分,寒非离登高瞭望之后,忽然下令停止前进。
唐果等人意识到事态有异,立刻聚集到了寒非离身边。
洛羽痕问:“为何停船?是看到什么了吗?”
寒非离凝重的摇头:“不,是因为什么都没看到。”
众人面露不解之色。
寒非离在案上展开海图,手指在距黑色螺纹不远的地方点了一下。“我们现在到了这个位置。按道理说,应能够望见前方的隐雾渊了。可是方才我登高望去,前方海面空阔,居然什么东西也没有。稳妥起见,暂先原地停泊,观察一下。”
遂令水手留意四周情形。
然而一直也没有异常的情况出现。
船头处,忽然传来悠扬的歌声。是猫咪在唱歌。
歌词是一种听不懂的奇怪语言。嗓音却是干净,轻细,清晰,如同天使的琴声从遥远的云层传来,直抵心底,引起莫名的悸动。所有人都被吸引,停下手中的工作,凝神静听。她唱了很久,歌声最终在袅袅的余音中收尾。
夜幕即将降临,最后一缕光亮从海面上消失的时候,原本站在船舷边观望的两名水手,突然间的就少了一个。
剩下的那名水手发出一声惊恐的号叫。
“水下有人!”
这名水手似是被极可怕的东西吓到,一屁股坐在了甲板上,手忙脚乱的往里爬,嘴里发出惊骇的叫声。蝠影不知从何处闻声冒了出来,第一个掠到水手方才站着的位置,向船下望去。
然而光线太暗,只隐约看到晃动的水面。
蝠影折回身时,寒非离、洛羽痕、唐果三人也已赶过来,围在那名被惊吓到的水手身边。这水手伏在地上,满脸的恐惧神情,嘴里呜噜噜的不成句子。
寒非离俯身扶祝蝴的肩膀,问道:“你刚刚看到了什么?”
水手哆嗦着道:“人!……”
“什么人?”
“站在水底下的……人!”
“站在水底下?”
“僵直的……站在水底下……抬着头,两只眼睛,直直的,向上看,张三他……一头就栽下去了!”
这样一句描述,让在常葫有人感觉不寒而栗。且不说水中怎会有人,即使是有,人在水中一般是或漂浮或游动,为何会是“僵直”的站着?那名水手是怎样掉进水里的?
再问水手更多细节时,他显然已被吓糊涂了,说不出个所以然。寒非离只能点了他的昏睡穴,让人带他下去休息。
寒非离则疾步走近船舷,目光投向沉沉的海面。突然水面上咕嘟冒了一个水花,有什么东西浮了上来。他集聚目力望去,似乎是一具漂尸,急命人打捞上来一看,正是方才掉进水中的张三。死者不过是刚刚落水,却已是16kxs.\С\om1|6|k官方招牌猛男四菜一躺上传
身体僵硬,神情惊恐,面色铁青。脖子上有紫色的勒痕,显然是死于窒息。
活着的人彼此传递着目光,只在对方的瞳孔中看到自己惊慌的脸。
恐慌顿时如乌云般笼罩在整艘船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返航!返航!”
船上顿时大乱,起锚的越锚,转舵的转舵。
“锵”的一声吟啸,寒非离的长剑出鞘。
然而未等他采取行动,就有水手跪下了。然后呼啦啦的,所有的水手都跪下了。
“求您让船返航吧!我们不该来这里!这是禁地,禁地!再不走,谁也别想活着回去,我们全都得死!”水手们声嘶力竭,声泪俱下。
寒非离的双眸有如冰雪辗碎,寒意渗人:“再提返航的话,我保你现在就死。”
水手们面色惨白的望着寒非离。不敢有半个动作。
没有人敢回船舱独自呆着,全部都聚集在甲板上,人多胆子大些。也没有人敢动偷了救生船逃跑的念头——别说猫咪不会允许,仅想一想一叶小舟在这片可怕的海域中漂流的情形,就觉得是自寻死路。
夜半时,突然的,一阵沉闷的钟声,从难以辨别的方位传来。
伏在洛羽痕怀中昏昏欲睡的唐果忽的抬起了头。迷迷糊糊道:“钟声。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洛羽痕轻声道,将她的脑袋轻轻按回怀中,“不用管,睡吧。”手指轻轻在她的颈后的睡穴按了一下。于是唐果安逸的睡着了。
洛羽痕紧了紧怀中的人。暗夜里的钟声,透着阴森之气。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钟声如丧钟一般,传递着不祥的意味。今夜注定是个不祥之夜。她睡着最好,不要让可怕的事情惊吓到。
水手们却欢腾一片。有人惊喜的呼喊道:“钟声!是钟声!这说明离陆地不远了!”上陆地,找到脚踏实地的感觉,似乎就没有了性命之忧。
有经验丰富的老水手侧耳倾听着,忽然道:“这钟声似乎不太对,怎么听起来如此沉闷?”
有人答道:“海上冷雾重,声音自然沉闷。”
老水手却摇头道:“听着不像是雾气所致。我怎么觉得,这钟声,是从我们船的下方传出的呢?”
船底下是海水,钟声怎么可能是从船的下方传来?这假设听起来匪夷所思,却让所有人心生寒意。一时间,甲板上又陷入寂静。
只有那沉闷、悠长的钟声,一声一声,缓缓的响着,良久才息。
钟声停止的时候,才是噩梦的开始。
唐果睡的很香,她丝毫不知道,这一夜有多少身披黑色衣袍,长发中纠结着墨绿海藻的恐怖的人形“怪物”爬上了船,它们力大无穷,动作怪异又灵活。如同最凶猛的野兽,挥舞着指甲尖锐的手爪,捕猎着在船上奔逃的水手们,将他们一个个拖进了水里,甲板上残留了道道宽宽的血痕。
她不知道当寒非离提剑欲杀那些怪物时,被猫咪轻轻按住手臂阻止了。猫咪看着他,摇了摇头。于是他就闭了眼,任水手们撕心裂肺的号叫、求救,也无动于衷。只是当浓重的血腥气侵入鼻际时,眉尖微微的抽*动,泄露了心底的煎熬战栗。
她不知道有只怪物拖着水手尸体,从她与洛羽痕身边走过时,曾停下脚步,感兴趣的把两人看了个够,身上散发出的刺鼻腥气熏人欲吐。却是没有碰他们一个指头。
屠杀结束时。偌大的船只上,只剩了寒非离、洛羽痕、唐果、蝠影、猫咪五个人。
唐果这一夜睡得异常的深沉,以致于醒来的时候,恍然记不起身在何处。眼睛还未睁开。第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就是抬手摸去。手心触到微凉细滑的脸颊,心中顿时一安。
攀了洛羽痕的颈子坐直身子,懒洋洋问:“什么时辰了?”
“天刚亮而已。”
“嗯……咦?船上怎么这么安静?”从睡梦的迷糊状态中渐渐清醒唐果,终于感觉到了些异样。以往这个时候,应该是在准备起航,船上应是一片繁忙。而此刻却异样的安静,听不到半点水手们劳作的声音,倒是有一股腥气停滞在空气中。
洛羽痕的神气却有些奇怪,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于是她就往旁边看了看,只见寒非离、蝠影、猫咪三人都站在不起处,扬脸向同一个方向望着。她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顿时一声惊呼:“那是什么?”
一个巨大的岛屿近在眼前!
在距停泊的船头不过一两百米的地方,赫然多出了一座遍布深黑色礁石的岛屿。而昨夜他们停泊之前,这里明明就是一片空荡荡的海面,方圆数海里之内,绝无半点露出海面的陆地!
举目看去,这座凭空冒出来的岛屿,望不见一处植被,也看不到半点生命迹像,只见岛的沿岸礁石狰狞,岛上的地势也颇为险恶。极度震惊的唐果,扶着洛羽痕的手踉踉跄跄站了起来:“海岛?哪来的?昨天明明还不在这里!……对了,是昨天晚上航行了吗?”
洛羽痕摇摇头:“没有,船一寸也没有移动。是今天早晨天一亮,才发现多出这个岛的。”
“那么……那是……对了!昨天晚上的钟声,是从这个岛上传来的吗?”
不待洛羽痕回答,猫咪就接话了:“是。不过钟敲响的时候,海岛还沉在水底。”
“?!……”这次不仅是唐果愣了,其他人也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猫咪不理会他们的震惊,也不做过多的解释,直截了当道:“这就是你们要找的隐雾渊了。它只会在特定的日子才浮出水面,且会在日落之时沉入水下。”
寒非离面色微变:“那么我们岂不是……”
“你们只有一个白天的时间。”猫咪道。“不要再耽搁了,去吧。”一面说,一面轻轻的后退了一步。
这一退,表明了她不会一起上岛的意思。唐果道:“猫咪,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猫咪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唐果指了一下寒非离:“你,不是要领他回家吗。”
猫咪道:“至此,即可。寒非离身上有家族标记,其余各位印有禁印,守护者不会攻击。只需借助心中图鉴,即可抵达。切记,要在日落之前到达,否则必无生还可能。”
心中图鉴?应该指的是唐果印在脑中的藏宝图了。寒非离看了看天色,道:“如此,我们即刻去吧。猫咪姑娘既不愿去,就请船上等我们回来。”
猫咪没有回答,脸上看不出表情。
几个人也不再多说,寒非离抄起几块木板,奋力掷出。木板零星落在岛屿与船体之间的海面上。寒非离与蝠影二人一前一后,飞身而出,足尖在漂浮的木板上借了几下力,轻盈的跃动几下,没一会儿已踏上岛屿岸边的礁石。
唐果二话不说,亦是轻盈一跃——跳到洛羽痕的背上。洛羽痕尚未起跳之时,她忽然记起了什么:“对了,船上的水手们都去哪里了?”
“……莫要问了。”
她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洛羽痕带着她飞离船身的一刹,她的眼角瞥见了甲板上道道腥红的痕迹。顿时明白了一直缠绕在鼻间的浓重腥气的来源。一颗心沉入谷底,找到隐雾渊的喜悦刹那间烟消云散。
最终在岛上着陆时,她急忙的跳下洛羽痕的脊背,扑到一块礁石的旁边呕吐。洛羽痕跟过去替她拍背,并轻掐她手腕的穴位帮她止吐。
有神医在侧,她也很快止了呕吐,洛羽痕拉了她一下,她便伏入他的怀中,闷声道:“是他干的吗?是他吗?!”闭了眼,看也不看几步开外被质疑的某人。
洛羽痕扫了一眼寒非离,道:“不是。是半夜里一些怪物爬上了船。”
“为什么不保护他们……”
“我……内力被封,斗不过那些力大无比的东西……”
“那么他呢#蝴呢!”愤怒的吼叫,却仍是把脸埋在洛羽痕的胸口,不肯睁眼看自己正在指责的人,似乎是怕污了自己的眼睛。
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她的怒叫中带了一点哭腔:“他说过要带他们去发财的!”
船上几十个水手,士兵,有些是她从京城带出来的,有些是在海边小镇招募来的,大多数都是虎气生生的半大娃娃,一路走过来,相处了这么多天,她认得他们大部分人的脸,叫得出很多人的名字。这些鲜活的生命,就这样的,成为了他们踩在脚下的牺牲品,沦为这片古怪海域的冤魂。
终于,寒非离淡淡的开口:“那些所谓怪物,是隐雾渊的守护者。它们不允许没有禁印的外人接近。也不准接近过的人活着离开。”
一将功成万骨枯,就是这个意思吗?她睁开眼睛,看向寒非离。他侧脸的线条如此冷硬,眸中犹如碎冰。她渐渐冷静下来。心中明白,几十名水手的殉葬,是不可避免的,寒非离也是无法选择。
只是她终是难以接受而已。即使是唯一选择,她也不愿相信那是小狮子的抉择。
小狮子……她知道,长出了鬃毛和利爪的寒非离,再也不是昔日的小狮子了。她是想得通的。只是此时看向他的目光,犹如隔了万千沟壑,如此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