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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高风险的职业

    到司籍部后,谭书典先领着我熟悉环境,再交代了一做的具体事项。中间我忍不住问:“不是还有一位荀彤史呢?今天她怎么没来?”
    “她快要嫁人了,现在正在家里忙着准备嫁妆呢。”说到这里她看着我笑道:“要不是这样,我们还要不到你。你想啊,两个才女,四个司抢着要,你又是首当其冲的争夺对象。”
    “为什么我是首当其冲的争夺对象呢?”
    想不到我在宫里也挺有市场,挺走俏的,嘿嘿。
    “道理很简单,你能做事啊。”谭书典如是回答我。
    “倒也是哦。”我笑了起来。原来是因为我吃苦耐劳,具有劳动人民的优良品质,比较好使唤。
    我和畅的年龄和出身大家肯定都打听清楚了,明显一个是年纪尚幼的千金小姐,一个是年龄稍大、丫环出身的平民女子。从招员工的角度来看,当然是招我比较划算了。若招的是畅,那么稚龄的千金小姐,怎么使唤她做事?不倒过来服侍她就算好的了。
    原来,丫环出身,在某些时候,也是一种优势。
    把整个司籍部,包括藏书的库房都参观了一遍后,回到前面宽敞明亮的公事房,我纳闷地想:这里要匀出一间房子来给我住根本就不是问题,为什么侯尚仪要把居住条件说得那样差呢?就算照她说的,把我安顿在藏书的库房,那里的空位子也多得是,并不需要挪动什么。
    过了一会儿。外面有几个太监给我送来了桌子椅子、笔墨纸砚等办公用品。我以为侯尚仪会让他们把桌椅都搬到最里面只有文件柜地那间空房去。没曾想。她却让人把这些送到她地办公间,还把我的桌子和她的桌子并在了一起。
    天那!看着亲亲密密靠在一起,排排坐吃果果的两张桌子,我的头皮一阵发麻。今天一来就被她训了一早上,我现在还心慌慌意惴惴呢,在公事房的时候自然是尽量避开她囧囧有神的目光为好。
    可是现在,跟她待在一间房里不说,还得每天促膝而坐、亲密相对,含情脉脉……
    让我死了吧!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呀,难道是训我训上瘾了。索性放在眼皮底下,好随时想训就训,想骂就骂?就像我们平时把垃圾桶放在最顺手的地方一样?
    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我在心里呼天抢地,表面上却不敢有任何表示,还努力挤出史上最虚伪的笑脸。
    但,这样地笑容糊弄得了别人。糊弄不了上司。上司是一种无所不在无所不晓的存在物。
    不信请听:
    “怎么,跟我坐在一起做事你很不乐意?”一个隐含怒气的声音从对面传来。那张曾让我赞叹不已的美丽的脸上,此刻阴云密布,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
    “没有没有,我只是有点担心而已。担心自己会因为太紧张而做不好事。”我嗫嚅着。害怕着,但还是说出了心里话。跟上司亲密相对,真的会影响下属工作水平地正常发挥滴。
    “这样你就紧张。那你将来跟满屋子的达官贵人坐在一起会怎样?听说,你还一心想攀高枝,想嫁到豪门去做正房太太,就你这点儿胆子,这点儿出息,我劝你还是趁早别做白日梦了,老老实实嫁个小户人家地小子是正经。”
    她的声音冷冷的,硬硬的,如金属的剑戟,一下子就戳过来,毫不留情,一剑中地。
    我嘴唇抖动,鼻子发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怎么也忍不住。
    如果说早上她地那些训斥只是让我紧张不安的话,这些话就真的伤到我了。
    “一心想攀高枝”,“想嫁到豪门去做正房太太”,这些都是事实,我也知道肯定有许多人在背后嘲笑、不屑。可毕竟只是在背后,在我看不见、听不见地地方,隐隐约约地存在着。想象中的嘲笑到底虚幻,杀伤力有限。
    现在这样当着面,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表达出来,那种伤害竟然排山倒海,让我这样隐忍的人都禁不住当堂落泪。
    我真的快要顶不住了。
    可是她的话还没完:“我说你两句你就委屈得不行,就哭天抹泪的。那你何必进宫来?亏我当时还跟皇后娘娘说尽了好话才要到你,我以为你受过苦,比那些千金小姐更懂事,更能干,也更能适应宫里的生活。这宫里表面上看起来花团锦簇,其实到处都是陷阱。娇滴滴受不起一丁点委屈的人最好还是早点卷铺盖回家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我连忙擦干
    她有一句话说对了:如果受不了委屈,那又何必进宫干什么的?是来为皇家的各房主子们服务的,也就是来当下人的,这样的身份,哪有你哭鼻子扮委屈的份儿?
    委屈,也是一种资格。不是任何人在任何地方都有资格委屈的。
    想到这里我起身致歉道:“大人教训得是,是属下不懂事。大人给属下这个机会跟大人一起办公,让属下能及时向大人请教,这是大人对属下的额外照顾,额外的恩典,也是属下难得的机缘,难得的福气。以后,还要请大人不吝赐教。”
    她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了,口里说出的话依然是冷硬的:“吝不吝的,就要看你值不值得我教了。”
    我双手奉给她一杯茶:“大人放心,属下绝对是‘孺子可教’,而不是‘朽木不可雕’”。
    看她的嘴角翘了起来,我想巩固战果,又讨好地说:“今天的事,真是太感谢大人了。是大人的一番话才让属下住进凤仪宫的。”
    她的神色再次阴晴不定起来,眼睛看着窗外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笑着挑明:“大人今天故意把这边的居住条件说得那么差,就是希望皇后娘娘能开恩一并收留我吧。”
    她的脸一下子变得比刚刚更难看了,低声喝斥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的意思就是,我蒙骗了皇后娘娘,故意花言巧语让她上当,这样才一时恻隐收留你的?”
    我惊出了一身冷汗,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这种事,心知肚明就好了,怎么能宣之于口呢?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皇后娘娘的含章殿!到处都是皇后的人,到处都是耳目。
    我慌忙看了看屋里屋外,还好屋外没人,谭书典在里间的屋子里。见侯尚仪面色铁青,我从椅子上滑到地下,在她脚边单膝跪下道:“属下知错了,请大人恕罪。”
    半晌,她才叹道:“起来吧。早就跟你说过,在宫里不比别的地方,凡事都要小心谨慎。偶尔一句你以为无关紧要的话,若被有心人加油添醋一传,可能就是一条大罪。一旦上面的主子发怒了,气头上的时候,只要一句话就能轻易断送你的小命,到时候你连申诉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属下一定谨记教训,多谢大人指点。”我冷汗潸潸。这次,我不是怪她,而是怪自己多嘴,心里藏不住话。
    “你在凤仪宫的时候尤其要小心,要时刻记住‘祸从口出’的古训。”
    “是,属下会牢记的。”
    “你今天在饭厅看到静梵了吧?”她突然问我。
    “看到了,就是那个一直侍立在皇后身侧像棵树一样的人。”
    “像棵树?倒也真像。她是皇后身边留得最久,也最得宠任的人。我进宫八年,在这含章殿也待了七年了,跟她见面无数次,却从未听她说过任何与公事无关的话。除了传达皇后娘娘的旨意,回答‘是’或‘不是’外,她不说别的话。就连同样服侍皇后的宫女,都说没跟她在私底下说过任何话。就因为这份谨慎与寡言,皇后才特别信任她,什么密旨都让她去传,因为知道她任何时候都不会泄露出去。”
    “也就是说,这个静梵,除了做皇后传声筒的时候会说话,其余的时候就是个哑巴。”
    “对,就是这样的。”
    这一天,就在候尚仪的不断训话,和我不断的“是”、“属下知道了,“属下一定谨记”中过去了。
    当然,她教训我的时候,手也没闲着,我也跟着做这做那,一天都很紧张,很忙碌。
    不过我也总算发现了在宫里做事的好处,那就是:几乎没有开销,吃穿用度全部都是宫里提供的。这样,俸禄就等于是纯收入了。
    唉,谁叫这是高风险的职业呢,随时都有丢脑袋的危险啊。这样的地方,如果还不提供高薪,再加上优厚的福利,谁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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