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江湖细雨一笛风

    第二十七章江湖细雨一笛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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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眼四顾，又走出约摸五里，天气并没有如想象中明朗起来，虽说不感觉热却是湿漉漉的有点难受，这一段因果，日后又该如何讲给后人听呢，袁家实际是怕事情牵连太大，害了自己，才出此下策，而如今一路走来，快意恩仇的心思都没有了，叹人生苦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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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原大地，平川千里，天厚厚地压下来，将人间挤成了一条缝隙，何去何从，而今又要新作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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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刘想起了烟台巷那个女人，有心折回去却又走出太远，叹一声一路向北，人生错过的事情又何这一件两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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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好，回家长伴妻子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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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听到背后有奔跑之声，远远见到凤吟拖着一头青驴而来，浑身汗水湿透。老刘赶忙迎回去，未到近前，凤吟咕咚一声双膝跪地，地上满是泥泞膝盖已陷入泥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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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师一路保重，允弟子送恩师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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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吟一直傻乎乎的，这样就可以不顾及颜面，不在意吃穿，在偌大一个宅院，出入随便，悠闲自得，实际这才是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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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他多年来第一句完整的话，他确实不聋不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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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刘赶紧上一步搀起，凤吟身子很轻，一拽就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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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吟忍着泪赶紧拽过缰绳请老师上驴，这孩子确实是傻，因给老师送驴自己倒不骑，一路奔跑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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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刘看红绿编织的缰绳，大长耳朵白嘴唇，眯缝眼儿，一高兴呵呵笑出声来，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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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哨子包袱挂了，一翻身上了驴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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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家这种谦恭的品格实际是一脉相承的，后来此地出了一个万人之上的人物，功过不论，但他的人有一条规定，进了地界，无论文武长幼，落轿下马一概步行，自己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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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吟牵着驴在前边走，老刘道：“如果出了什么事，到燕地深州找刘殿卿。”略一停顿：“我叫刘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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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无话，二人默默走出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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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吟不再说话，老刘道：“枪丢了实际也就丢了，老物件了，也不能用，该放就放，不要急挂在心上。只要意不失传，艺就没失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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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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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百步，老刘接着道：“枪太张扬，出入不便，夫子以枪化拳，取的不光是个枪架子，而是将精髓化如骨髓，隐在身子里，节节贯穿，叠加起来正是枪的尺度。不必可惜，人有七星，复杂的多，往上求索，有形无形的都不要了。谱上说，先生济事心切，犹虑人民处于乱世，出则持器械以自卫，尚可；若夫太平之日，刀兵伏鞘，倘遇不测，将何以御之?是除学技击外无它法，于是尽传其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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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吟只是听，又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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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行百步，老刘又道：“你年幼，所以练老架子以求功力，新架子的劲意含蓄精微，起手就练，不容易入门。所以家谱有话道形意十年功，心意一盏灯。但一个藤上两个瓜，老根儿一样结果还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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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差别大，实际一个理儿。但一定不要陷入形式，要牢记每一把艺的含义，与形相合。但打功夫时又必须每一形严格分明，透彻后再纵横变化。罩艺，喷艺，头把艺，又有翻弓断弦迎门贴壁，为意，定要牢记，不能混淆，每练拳必先默念，又不要与外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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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走不停，又出去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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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刘继续道：“知道你爱枪，可惜不能亲手教你了。既得了拳艺，熟悉枪性，便容易上手，万不可把枪当石锁以练力，切记。也不必对练，咱们的拳顾打一体，硬打硬进无遮拦，这个遮拦不是自己的遮拦，只要按法行拳，久而久之灵机附体，不必羡慕其他。也不必专门打桩，功到自然成，到时间内气充盈不打都难受，以内催外再动手看人如蒿草，动之亦如蒿草，绝非蔑视自威之心机。谱上说，闻子不语力、固尚德不尚力意之也。然夹谷之条必用司马。且曰吾门有由，恶言不入于耳，是武力诚不可少矣。一定要心正，心正则不虚，不虚则胆大身正，身正不惧方能七拳并进。否则自伤。顾其身家，保其性命，有拳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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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平日里不言语，少与你讲理，只照着学，虽然动作严谨，但不知所以然。何为内三合，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内阴外阳，内外贯为一气也。此言朗朗上口但不单是嘴上说说，必须严格按照要顶，切记不能乱猜，硬套体悟，如熊形浑厚就以为横行霸道直打猛冲，实熊性竖颈出膀力，横行霸道，以侧打正，此劲一出，可化鼍形。你按动作仔细体会。一一核实，不失真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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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道真切时，老刘拴了驴，果然就走了一趟熊形，此行厚重机巧，贴着凤吟的外门起膀，不必打也贴得人打不着，掀得人站不住，一出劈封难以招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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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换了鼍形只打得凤吟迷离迷登的，两个胳膊被停使唤，腮帮子被老刘砍得梆梆的，裤裆被老刘拍得凉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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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拳求明劲，将劲力打明，又合把意则功底刚猛巧妙，外观只是硬朗简捷，然接手方知精要高深，死悔不及，不走弯路是真，以曲求直也是真，但最后求得是感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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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法有八要，起落进退反侧收纵。起为横，落为顺。进走低，退走高，反身顾后，侧身顾左右。收如猫伏，纵如虎放。正合你家传两把半之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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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者在先，固征其异，柔者在后，尤寄其妙。亦由显人微，由粗得精之意也，乃世之练艺者，多感于异端之说，而以善走为奇，亦知此拳有追法乎?以能闪为妙，亦知此拳有捷法乎?以左右封闭为得力，亦知此拳有动不见形，一动则至，而不及封闭乎?且能走、能闪、能封、能闭、亦必目有所见而能然也。故白昼间遇敌，尚可侥幸取胜，若黑夜时，偶逢贼盗，粹遇仇敌，不能见其所以来，将何以闪而进之?不能见其所以动，将何以封而闭之?岂不反误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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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踩扑裹束绝。踩者，如踩毒物也。扑者，如猫虎之扑物也。裹者，如包裹之不露也。束者，上下束而为一束展其力也。绝者，抖绝也，一绝无所不绝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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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语间又出去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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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惟我六合拳，练上法、顾法、开法于一贯，而其机自灵，其动自捷，虽黑夜之间，而风吹草动，有触必应，并不自知其何以然也，独精于斯者自领之耳。这是真意，正合灵劲上身天地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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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我们的枪法并非单为六合大枪，乃为封闭四枪，都是秘法。以后收徒切记，最多传出名称，不可道出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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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称也只图结交同门，不可被人借用猜解，坏了拳风。枪法正是这灵感的表现，不是人教的，是天教的。所谓以长用短，以短用长，克敌制胜就是拳谱所言，出手如钢锉，回手如钩杆。而其中感觉则是前日里我与你门楼演示的如蛇拨草，巧妙得很，并不生硬。形意合方得艺，之后三回九转回复本源，乃得心入神明。合了这劲，无论刀剑，性能之外都可操演，无非给身子里的枪加个尖锋而已，这哨子将枪折了，一份为二，刚柔并济，可长可短，更合要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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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有五行拳理，是我这一套，虽带你练，但还未细说与你听，都是抽象功法，但要义必须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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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同造剑，火候要好但锻造巧猛，暗劲是明劲的含蓄，绝非不下力气，咱们的拳法所谓马快刀快，绝不能拖泥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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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机一发物必落，摩经摩胫意气响连声。起，是去也，落，是打也，起也打，落也打，起落如水之翻滚，方为起落也。不知起落枉学艺。不识进退枉伶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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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行者，金木水火土也，内对人五脏，外对人五官;心属火，心急勇力生，脾属土，脾动大力攻，肝属木，肝急火焰蒸，肺属金，肺动成雷声，肾屈水，肾动快如风，此五行之存于内也。目通于肝，鼻通于肺，耳通于肾，口通于心，人中通于脾此五行之著于外也。故日五行真如五道关，无人把守自遮拦，天地交合，云蔽日月，武艺相争，蔽住五行，真确论也。又手心通心属火，鼻尖通肺属金，火到金回，最宜注意，余可类推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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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劈拳之形似斧属金,主练“一气之起落”。钻拳之形似闪属水,主练“一气之流行”。崩拳之形似箭属木,主练“一气之伸缩”。炮拳之形似炮属火,主练“一气之开合”。横拳之形似弹属土主练“一气之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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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岂知悟得婴儿玩，打法天下是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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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为一大天，人为一小天，墙倒容易推，天塌最难擎，雨洒尘灰净，风顺薄云回。熊出洞，虎离窝，硬棚摘豆角，犁之下项，将有所去，虎闭其势，将有所取。行势如槐虫，起势如挑担，若遇人多，三摇两旋；打遍天下，即如老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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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一路，五里又五里，老刘说了一段又一段，没什么别的嘱咐的。怕日后后会无期，也不管记住记不住，一并讲了，生怕有遗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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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下驴上驴，一再演示调整，又教了凤吟一路拳架，并六合哨子一起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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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河流分了叉，再往北就出了尘舟口地界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前面一家店，招牌迎风晃动，上书大字，“故人楼”，不禁让人想起一首绝句名词“西出阳关无故人”，道不尽的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