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饮馀有兴徐添酒
第九章饮馀有兴徐添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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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传得真快,等凤吟到了店里的时候,张文治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了。临近晚饭时分了,凤吟从张文治的钵子了抓了一大把的花生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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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过去每次来,都不吃晚饭,他喜欢过会等伙计们忙活完了,他在店里跟伙计们一起吃。他喜欢那种温暖的气氛,他喜欢看厨房那大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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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气蒸腾,伙计们姑娘们笑盈盈地等待,然后捧一个大碗,大咬大嚼,时不时有小伙子逗姑娘几句,凤吟不说话,爱听他们说,听他们闹,看姑娘的脸腾一下就红了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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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凤吟也去楼上,实际宅里不准少爷去风月之所,甚至他们自己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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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老规矩下人男女之见是不准共餐的,即便共席也要侧身偏坐。而这些,都渐渐地改变了,这些孩子,大多从小就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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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们都喜欢凤吟,凤吟是他们家最傻的一个,也是最有人心的一个,怎么这么说,可悲啊,想初祖创业,何其艰辛,到如今家道虽然兴旺,但多少有那么点道德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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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无奸不商但有悖初衷。所以姑娘们都不避讳凤吟,他爸也不敢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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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感情很复杂,他爸自己也说不上来,感觉欠他,对不起他?不全是。而实际从小时候,在凤吟不傻的时候,袁成孝就有了这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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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太不了解了儿子,甚至他有时候感觉,这个儿子是不祥的,以至于每当出现天旱天地涝,他都会隐隐地想起他儿子那木讷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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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时候深夜未眠,独自一人在幽暗的帐房劈啪打算盘查账,都会隐隐想到这个独子,感觉他就在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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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他非但没有因此而感觉愧对自己的妻子,反而感觉这一切都是从他妻子进门那一刻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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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她疯了,他并不认为她是疯了,他感觉,那才是真正的她。从自己搬出来后,她依然时好时坏地病着,那可怜的女人,似从来没得到过丈夫的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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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与那片荒地一样,就那么疯狂地荒着,杂草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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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与那地是有关联的,当初她就是袁四爷用那片荒地换来的。她是回龙镇人。但回不去,她的父母都不在了。一场大火吞没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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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都长了凤吟这么个人了。而如今,那荒地又回来了,只是依然荒着,跟没有没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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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袁广廷这么想的,也这么教儿子的。只有他知道,他媳妇娘家那把火是怎么回事,或者还有他那老糊涂的老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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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奶奶过去曾对他说,狗日的,你啊,不得好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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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自己渐渐见老,他逐渐察觉到了那些细微的变化。感觉到整个家族背后有一种腐败的气息,正俏无声息地笼罩过来,这让他开始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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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孝顺他妈,但总感觉他妈不是自己亲妈,不像是袁家的人,她妈说这些话的时候,总是很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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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袁家还有个人,给人这种感觉,那就是凤吟,这傻孙子整天跟木头似的,但却总让人感觉,他什么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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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四爷决定,给他找个大媳妇,袁成孝也这么想的,感觉这么一来,能转变点什么似的。凤吟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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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鬼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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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吟不说话,但身体很好,他从不咳嗽,无声无息。他总是那么让人琢磨不透,当他突然出现在哪扇门里面,不会让人感觉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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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又太透彻了,他就是傻傻地四下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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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他开始发育越来越像自己,袁成孝感觉他儿子早被那场大水卷走了,回来的,是另一个人。他越发不喜欢这个儿子,甚至从没好好看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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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袁成孝好好地看了看这个儿子,他给大家带来了一个姑娘,正是那个卖艺的女孩。她洗了脸,换了衣裳,整个人就闪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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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边自有张文治张罗,袁成孝端了个当家人的架子,没说什么就转身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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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知道当家的在后边与那个叫葛仁的大汉谈了些什么,当家的是让人信服的,值得依靠的,他做事总是很有道理,总能让大家得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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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也不例外,于是依然不敢多问多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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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客店就兴旺起来,这里地处偏僻,始终没太多外人来,这里难得的一种游戏,就是斗鸡,然而赛事一直不成规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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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店也几次经营,始终不能发达,这一次则不一般了,场上多了一个高明的主持,就是这个卖膏药的大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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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欣然接受了他,不过他也多了一个别扭的外号,就叫“王八儿”。一般人当面还不敢叫,只有几个资身赌徒才敢当面这么叫他,而且叫得时间崩吧儿清脆,故意拉长末尾那个儿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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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八儿留了下来,而他的姑娘也留在了店里,因为她的到来,客店也多了一个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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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爱跟她谈话,挑逗她,说一些不大不小的黄色言语,不过大家更喜欢听的,更多是她四方奔走的经历,那外面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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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说自己只是王八儿的徒弟,叫青兰,她说她家住在很远的北边,然后往西,那里风很大,天很低,地上全是沙土,他们的村庄矮矮的,就在这风沙之中,每当有雷雨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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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是乌云翻滚,压在屋顶,有时间随着闪电的亮光,能看到云里有龙在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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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就问她,为什么天那么低,有多低,能看到天上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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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就说,大地有八条擎天的柱子,八条拴地的绳子,而那里的山上,就有一条擎天柱子的。很久很久一前,神公头触不周山撞倒了擎天柱,拉断了拴地的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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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就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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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又问,那神公干啥要撞那山呢?姑娘就解释,他跟大帝打架打不过。众人就一阵惋惜,也就多喝了几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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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吟不以为然,这些他在书房听先生讲过了,而谱上早讲过,头打起意站中央,走得就是这一顶,所谓墙倒容易推,天塌最难擎,恨天无把恨地无环,要的是个绝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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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吟突然感觉很久没有回家了,也没有再上那段城墙,也没有再走那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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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凤吟就站了起来,他一起身,左腿趟出一步,右腿还拖在那里,无意识就就斜了一下身子折下去,身子挡着光,形成了一个特别的三角形,鼻肩膝脚一线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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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脚顺着腿跨腰背顺着颈一线贯穿,仿佛有两道无形的力量从两脚顺上,汇聚到头顶,只一瞬,凤吟就伸了个懒腰,变换了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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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起脚,使劲拔了拔紧绷的身体,仿佛关节在这几天都已收紧,紧得让他难受,他努力抖了抖,迈步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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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张文治咯吱嚼碎了一枚花生,小声念出了四个字,箭杆穿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