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又见伊人
细雨绵绵,在半空织成一面亮丽的网,笼罩着凌烟楼的安宁。庭院的地面上聚集着大大小小的水洼,上面浮着精巧的纸船,雪歌将一艘刚刚折好的纸船放入水中。
听琴在身后撑着折伞为她挡雨。轻声道:“小姐,雨下大了我们回去吧!”雪歌自语道:“不知秦浪醒了没有。”旋即恼道:“这个坏蛋,一见到漂亮女人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说不定正做着美梦,想着那个胡姬呢!”听琴噗的笑出声来,雪歌佯怒道:“鬼丫头你笑什么?”听琴忍住笑慢吞吞道:“小姐心内原是着紧秦公子。”
雪歌嘴硬道:“他有什么好,我干吗着紧他?”话锋一转,向听琴道:“可我有什么办法让他着紧我呢?”听琴道:“我听说男人都喜欢女人温柔贤淑,进得厅堂,入得厨房。”雪歌恍然大悟,笑盈盈对听琴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纪,蛮有经验吗!”听琴小脸一红羞道:“我是听别人说的,小姐莫要笑我。”雪歌心中想到,胡姬!哼!有什么了不起,你会的我也会。
秦浪打了个哈欠,自床上穿衣起来,只听外面有人轻轻敲了敲房门,接着一个温柔无比的声音道:“浪哥哥,你醒了没有?”秦浪一怔忙道:“醒了,醒了。”上前开了房门,雪歌笑靥如花的端着脸盆走进房来,听琴、颂月两个端着早点紧随其后,两人将手中托盘放在桌上掩门出去。
雪歌柔声道:“浪哥哥,洗漱之物,我给你准备好了,你快洗完吃饭。”秦浪双目瞪得滚圆,宛若坠入云里雾里,忙道:“你……你还是喊我秦浪,我听着习惯些。”
秦浪洗漱完毕,雪歌备好了早餐,将银筷递到他手中。秦浪受宠若惊道:“雪歌,我自己来。”雪歌学着昨晚胡姬的样子向秦浪抛了个媚眼。秦浪一震,手中筷子落到地上,愕然道:“雪歌你不是生病了吧!”雪歌闻言怒道:“好你个秦浪,难为我对你这么好,你竟如此咒我!”气乎乎冲出门去,重重的甩门而出。
秦浪哭笑不得,摇头自语道:“女人,嗨,真是麻烦!”
雪歌气的一整天都未搭理秦浪,临近黄昏,秦浪想起昨日约会,喊雪歌同去,雪歌怒犹未消道:“你想见别人就自己去,我去只怕耽误了你的好事。”
秦浪无可奈何,心下想道,雪歌不去也好,朱有贞为人城府颇深,此行不知有无凶险,还是自己一人去方便些。当下嘱咐二婢好生照顾雪歌,独自前往。
纵马来到天然居天色已经全黑,耶律阿保机早就来到多时,笑呵呵迎了出来。远远喊道:“秦兄弟,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胡姬身着一袭粉红长裙,外罩雪貂披肩。袅袅跟出,娇声道:“定是只顾在家哄他小情人,忘了时候了。”秦浪被她说中,面上一红,好在天色已黑,不易被人看到。
胡姬引着两人来到五楼中最大的一个房间。房间纵宽皆有十丈左右,分成两部分,饭桌摆在里面,靠外是一个小小的舞池,想来是表演之用。室内装修极尽奢华,大到桌椅门窗,小至碗筷盘碟,俱是世间罕有之物。朱有贞和另外两人看到二人连忙起身迎接,几人落座完毕。朱有贞指着左手边二十多岁白面书生向二人介绍道:“这位是桀燕国太子刘守光。又指着右侧胖乎乎的中年人道:“他是南吴国二王子杨平。”接着又将秦浪、耶律阿保机介绍给刘、杨二人。
胡姬给每人杯中斟满美酒,起杯娇滴滴道:“各位公子大驾光临,胡姬不胜荣幸,为表诚意,贱妾先干一杯。”仰首一饮而尽。众人齐声叫好,开怀畅饮起来。
朱有贞停箸向秦浪道:“秦兄弟此番前来大梁,所为何事?”秦浪故意长叹了口气道:“此事不提也罢!”朱有贞笑道:“莫不是秦兄弟不把我当成朋友?”秦浪摆手道:“那倒不是。”一旁杨平插口问道:“秦兄弟,你可是杀了无双城赵天蒙的那个秦浪?”众人眼光齐齐望向秦浪。
秦浪叹了口气,将酒杯重重顿在桌上,沉声道:“杨大哥,说得不错,我正是那个秦浪。”
杨平接着问道:“不知你与无双城有何仇怨?”秦浪道:“杨兄见谅,在下有不得已的苦衷,不便明言。”心中想到杨平与朱有贞一唱一和想探听自己来历,看来两人关系非同一般
耶律阿保机双目圆睁怒道:“秦兄弟既有苦衷,何须再问,杀便杀了,你婆婆妈妈问个没完,到底想怎地?”
杨平面色微变,胡姬见场面僵住,当下解围道:“不许再说打打杀杀,今晚只谈风月,谁再搅大家兴致,我胡姬先不饶他。”
朱有贞哈哈笑道:“我赞同胡姬,今晚只谈风月。”他顿了顿向胡姬道:“胡姬,你有何风月让我们开开眼界?”
胡姬媚眼如丝,娇柔道:“二公子,果真聪明过人,胡姬什么也瞒不过你,在你面前人家就好像被脱光了一样。”她极会挑逗男人,众人听得心神一荡。
耶律阿保机咽了口吐沫,凑在秦浪耳边道:“这小娘们真是天生尤物,早晚我要将她弄上床去。”秦浪心中暗笑道:“耶律大哥到底是契丹人,性子甚是爽直。”
胡姬伸手摇了摇门后铜铃,一个美的令人窒息的少女娉娉步入门来。秦浪身躯一震,此女竟是刺杀晋王的绮翼。绮翼同时看到了秦浪,美目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耶律阿保机呆呆道:“我不是在做梦吧,人间竟会有如此绝色。”秦浪牢牢盯住绮翼,他心知此女在这里出现,其中必有文章。
朱有贞指着身边向绮翼道:“来、来坐下。”绮翼冷冷望了他一眼,拂袖向秦浪走去,款款坐在秦浪身边。众人皆是一怔,没想到她丝毫不给朱有贞面子。
胡姬格格笑道:“看来妹子与秦公子原本相识,那我来陪朱二公子。”秦浪心中清楚,必是自己的出现打乱了绮翼的计划。
耶律阿保机向秦浪问道:“秦兄弟,这小美人当真是你的老相好?”他性情豪爽,言谈间本就无所顾忌,哪管他人感受。
绮翼听得清清楚楚,却未作声。秦浪面上一热,苦笑道:“耶律大哥,我从未见过这位姑娘!”他这句话一语双关,既是告诉众人他与绮翼素不相识,有向绮翼表明不会揭穿她身份。
杨平笑嘻嘻道:“这位姑娘何以眼中只看的到秦兄弟呢?”他此问摆明想挑起众人敌视秦浪之心。耶律阿保机怒道:“她不看秦兄弟,难不成要看你这个胖子不成?别说这位姑娘不愿看你,就连我都懒得看你这张丑脸!”
他此句话说得直白无比,杨平气的脸色铁青,再也按捺不住,拍案怒起道:“契丹狗贼,今天你是执意和我过不去了?”
耶律阿保机哈哈冷笑道:“龟儿子,你敢再说一遍。”也站起身来,他肩宽膀阔比杨平高处半头。朱有贞、刘守光连忙拉住杨平,秦浪拉住阿保机,杨平见到阿保机体态魁伟,心知真打起来绝讨不了好去,趁机坐下。
胡姬佯怒道:“你们两个当我说话是放屁不成,刚才说什么来着?”她给两人酒杯斟满道:“两人各罚三杯。”
耶律阿保机对她甚是顺从,笑呵呵道:“胡姬罚得对,我心服口服。”胡姬抛给他一个媚眼,阿保机半边身子都酥了。
绮翼为秦浪添满酒杯,轻声道:“小女子敬秦公子一杯。”秦浪接过酒杯,绮翼美目饱含深意的望着自己,秦浪微微笑了笑道:“世上恐怕有福气喝到小姐敬酒的人不多吧。”仰首一饮而尽。绮翼焉能听不出他指的是自己借着敬酒刺杀晋王之事。低声道:“何止是不多,其实现在只有你一个,你若死了这世上就连一个也没有了。”秦浪将酒杯放在桌上。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房门被嘭!的踢开,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闯了进来,口中大叫道:“胡姬你给我过来!”
朱有贞望见来人面色铁青,站起身道:“大哥何时来的?”
来人长相与朱有贞极为相似,个子稍微矮上半寸,四肢颇为粗壮,黑面虬须,较其弟又健硕许多。他环视众人,上前一把拉住胡姬叫道:“胡姬,你躲在这儿陪老二,当我朱有硅是什么?我的银子是臭的么?”
朱有贞皱了皱眉头,忍气劝道:“大哥你醉了,你若让胡姬陪你,带她去便是。”
朱有硅怒道:“谁让你多事,我愿让谁陪便是谁陪。”目光落到绮翼身上,眼神一呆,他伸手指向绮翼道:“你给我过来。”
绮翼正要过去,却给秦浪一把拉住柔荑。
秦浪冷冷道:“她今晚是我的,谁都别想把她带走!”一句话说得掷地有声。朱有硅双目圆睁,杀机立现。
在场众人俱屏住了呼吸,谁都未曾想到秦浪当场就与朱有硅针锋相对。
耶律阿保机赞道:“好兄弟,好汉子,哥哥帮你,怕他个球!”
朱有贞心中暗自窃喜,他对大哥怀恨已久,只是苦于实力所限,一直忍气吞声。秦浪主动发难,挫挫朱有硅威风也好。
胡姬向朱有贞连使眼色,让他从中调解,朱有贞却装做未看见,一声不吭。
朱有硅一步一步逼向秦浪,咬牙切齿道:“你可知我是谁?”
秦浪笑道:“在下孤陋寡闻,公子高姓大名?”他故意明知故问,存心激起朱有硅怒火。桀燕太子刘守光一旁道:“秦兄弟,这位便是梁王的大公子朱有硅。”
秦浪作出一个不屑的神情,故意道:“请恕在下孤陋寡闻,未曾听说过。”此言一出,瞎子也看得出他分明是故意挑衅。
朱有硅怒火填膺,却忽地转向朱有贞恨恨道:“老二,你交的好朋友,好大的本事!好大的胆量!”
朱有贞见战火烧到自己身上,无奈出头道:“大哥,秦兄弟,给我个薄面,大家同干一杯,化干戈为玉帛如何?”胡姬利落的奉上两杯美酒。
朱有硅接过酒杯,双目死死盯住秦浪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来:“我从不和死人喝酒。”随即全力将酒杯掷在地上,转身离去。
朱有贞苦着脸道:“秦兄弟,你这是何苦?”
秦浪拱手告辞道:“几位盛情秦浪心领了,天色已晚秦浪先行告辞。”
不管几人挽留,飘然出门。
朱有贞望着秦浪背影长长叹了一口气,低声自语道:“秦浪,你莫要让我失望。”
秦浪出了大门,觉着有人脚步轻盈的跟在身后,转过身来。却见绮翼一双妙目冷冷的望着自己。秦浪笑道:“绮翼小姐总跟着我做什么?”绮翼冷冰冰道:“你不是说今晚我是你的吗?”秦浪苦笑道:“你莫开玩笑。”绮翼道:“我从不开玩笑。”
秦浪无可奈何的摇摇头,由她跟在身后,向东面马廊行去。
未到近前,一股强烈的血腥气息扑鼻而来,心生不祥之兆,放眼望去,一匹枣红骏马身首分离倒在廊前,鲜血自断颈处仍不住涌出。
绮翼低声道:“朱有硅手下有六大刀手,看此情形,绝刀王独已经来了。”
秦浪深吸了一口气,微微笑道:“朱有硅看样子真生气了!”
绮翼没好气的讥讽道:“谁让有人强充大头救了他!”秦浪知她必是怪自己破坏她刺杀大计,也不争辩,沿着青石板路向凌烟楼走去。
一轮冷月静静挂在半空中,午夜的街道格外寂静,只听得到两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秦浪忽然停下了步伐,平静的望着前方。
一柄长长的砍刀在暗夜中霍霍的放着光,带着强烈的杀气横在前方。刀的主人全身着白衣,连头都裹了白绸。夜风嚣张,扯动着他的衣袖。于是,人就更显得轻盈打娜没了重量。远远看,倒更像是一片在风中随遇而安的白叶,或宽袖下长刀扯起的一面雪白的旗帜。
他忽然随风飘起,长刀呼啸,向秦浪直劈而来。秦浪施展无间步法掠向他的身后,王独整个人宛若化作一把长刀。看都未看,刀锋翻转,准确地袭向秦浪颈前。秦浪暗赞了一声,向后滑出两步,避过此击。腰间佩剑噌!地拔出,顺势拦腰击向王独。王独长刀竖起,封住此击,握紧左拳向秦浪肋下攻去,丝毫不给秦浪喘息之机。秦浪又退两步,利剑斜向劈向王独手臂,王独手臂一缩,改为双手握刀,向下一记力劈华山势不可挡。秦浪身躯左旋,堪堪避过一击,暗道:“对方攻势猛烈,不可硬拼。”他这些日子,几乎时时刻刻均在苦修无间诀上武功心法。尤其对其上所载神妙步法最为熟悉。此时在王独暴风骤雨般的进攻中,他施展出来,宛若水中游鱼又似闲庭信步,任凭王独刀法如何神妙始终沾不到秦浪衣襟。
王独瞬间已攻出百招之多,越打越是焦躁,刀法渐乱。秦浪心如止水,立时把握到对方十数个破绽,瞧准机会一拳重重击在王独气海穴上,王独眼前一黑,萎缩于地。
秦浪拭去额上汗水,却见绮翼盈盈站在一旁,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秦浪摇了摇头,也未理会,转身继续赶路,绮翼默默跟在他的身后。
沿着主干道又行二里余地,秦浪向左欲转向一条碎石铺就的小路。身后响起蹄声阵阵。
“秦浪!”身后一个愤怒的声音喊道,秦浪缓缓回过身来。
朱有硅威风凛凛的骑在一匹青灰骏马之上,腰间利剑已大半出鞘。他的身后紧跟着六名劲装武士,其中一人正是刚刚被秦浪击败的绝刀王独,其他五人分别是鬼刀焦离;鸳刀李深;毒刀顾贺;断刀戚毕胜;情刀柳真。几人身后远远跟着数十名普通武士。
绮翼悄然避在秦浪身后,冷冷旁观着事态的发展。
“我不会让你看到明天的太阳!”朱有硅一字一句的迸出。
寒光一闪,六道霸道无比的刀气同时袭向秦浪。六人皆是自马上发动攻势,居高临下,气势万钧。秦浪脚下移动奇快,施展无间步法,自缝隙中钻出。手中剑刺向情刀柳真,他心中明白,想攻破六人合围,必须先制住其中一人。柳真刀法宛若春水长流,抽丝剥茧般缠向秦浪。其余五人同时向秦浪身后攻去,六人配合默契无比,秦浪仗着微妙步法勉强支撑,在六人强大攻势下几乎没有反击的机会。秦浪忽然感到一股强烈无比的杀气,他清楚的意识到,这股杀气绝非是冲着自己。
夜风轻轻吹动绮翼的长裙,她更显得飘飘欲仙,一双美目盯住朱有硅杀机隐现。
朱有硅丝毫未意识到眼前的危险,狞笑着望着苦苦支撑的秦浪。六人刀法刚猛、阴柔各不相同,配合的又恰到好处。破绽少之又少,秦浪尝试数次,始终无法从包围圈中冲出。
绮翼曼妙的身姿随风而起,手中碧玉刀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刺向朱有硅。朱有硅全神贯注地看着场上战局,根本未曾想到绮翼会突然发难,危机已迫在眉睫。
秦浪一声大喝,手中剑力劈在戚毕胜断刀之上,身躯自这些许空隙中钻了出去,其余五刀闪电般攻至,几乎同时击中秦浪身躯,落刀处鲜血飞溅。秦浪身形毫不停歇,一个飞纵挡在面色苍白的朱有硅身前。绮翼眼中闪过无比的幽怨,碧玉刀刀锋一顿,噗!地刺入秦浪肩头。
六人此时方知秦浪舍命救了主人,挺刀将朱有硅团团护住。
绮翼叹了口气,心知良机已经错过,再想刺杀已是难若登天,娇躯轻纵,幽灵般消失在浓浓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