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刹那芳华
我坐了很久,一直找不到那种感伤。
趴在桌上,枯枯的,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原来寂寞是如此可怕的事情。
他无处不在,他充斥着我的心。
然而我还是寂寞,深深地寂寞。
窗外,唯有沉沉的夜,沉沉的黑暗。
于是我默默地,枯坐,感伤,却仍旧哭不出来。
便在我酝酿出一颗泪水的忧伤的时候,他回来了。
风尘仆仆,一脸劳累。
看到他还是好的,我连忙服侍他,放了一缸颇为烫热的水,又撒了浴盐。
他累得话都不想说,吻我一下,跳进浴缸,几乎没在水中睡着,是我叫他起来,他浸得连手指皮都皱了,擦干身子,换上运动衣,也不说什么,立刻倒头大睡。
这一觉起码十个时辰。
我为他掩上了门。
累是怕人的东西,人一疲倦,意志力完全崩溃,什么都不想,门口有银票都不想去拾,只想睡。
我也知道疲倦的滋味,有一次熬完夜,我痛哭失声,哭完之后喝一杯水,睡到傍晚,起来,再喝一杯水,然后再继续睡。
在累面前,人真是无用。
他仍然没有醒,但也得准备食物。
我都不知道他要吃什么才好。煮了粥,他嫌水汪汪;做小菜,他嫌干巴巴。一个人精神不足,脾气便不好。
我伤透脑筋。
不过看见他还是好的。
自从那次我被不知哪里来的雷电劈倒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他。
事后我从他家的丫鬟那里得知,他去天龙帮处理点事情,然而女人的直觉告诉我,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因为我再没看过镜子,一面也没有。
镜子从我的世界消失了。
我正出神的时候,他醒了,看我的眼神一如往常地澄清宁静。
他只问我要一碗汤。
幸亏有下火的木耳莲子汤,盛一碗给他。
好在也有饭菜,连忙伺候他。这个时候仆人已经睡下,我只得自己动手。
女人不好做啊。
餐后,他抚了曲《雉朝飞》,其音铿锵,超乎群类,犹如鹤鸣九皋,声闻于天,其调悠扬动听,清新隽永,其境雅奇古淡,逸韵幽致,仿佛含恨无限。
《诗经》中曾以雉之朝飞作为爱情生活的象征,他抚这首曲子有什么暗示么?
一曲抚毕,他怔怔地出了会神,无语。
烦恼的事仿佛很多,他像是不愿多说,我也不去问他。
我在这里举目无亲,帮不了他,唯一可做的是精神支持他。
好一会,他问有无水果。
我立即捧出果盘,他选了只桃子。
随即他拿出一只礼盒,打开来,是一条白璧无瑕的珍珠项链。
我心中一动,他前世也送过同样的给我。
心里百感交集,一时也不知怎么说,先戴上再说。
然后他说累,又上床。
只剩我一个人,仍然枯坐如高僧,只是再不想哭。
以前每听到缠绵的爱情故事,一些人如何为了虚无飘渺的感情大牺牲大悲痛,我便怅惘,
恍然若失,并且有那么一丝羡慕。
便在此刻,我忽然发现,我也正经历着这样的爱情。
我甚至更幸运,因为,他就在我身边安眠。
我微笑,有时他的鼻鼾也是很大的安慰。
我曾看过一首书,书名叫《朝花夕拾》,书的内容早忘了,书名却令人惊心得久久萦怀,早晨开的花,黄昏就落在地上,要拾起来。
生命多么短促。
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
现在回想起来,心底还是禁不住轻声叹息,搂着双膝,没有话说,只是专注地看着他的脸。
我喜欢瞪着她的脸看,那么美的轮廓,那么光滑的皮肤,透明的唇,明亮的眼睛。
我的世界若没有他的话,真会沉沦。
不想我看着看着,竟睡着了。
午夜梦回,听见雾夜中有琴音袅袅:“我要变成野花开在你身边,将我摘走吧在枯萎之前。没有你夏天我会更思念,因为爱情并不远。风吹来的稻米香满天,弥漫着闭上眼就看见。好想给夏天留个念,却只剩满手香甜。缠绕着马蹄的青草田,安静的睡在我的旁边,数哪朵云像你的脸。嘴角扬成斜斜的月,你的微笑就能把我浇灌。或许我配不上你美丽花环,但也会开的娇艳,绽放在你身边。”
我心驰神往地听着,很有点感慨,不管将来如何变化,至少我现在拥有他。
外面的更夫打起更来,才刚刚四更。
我看看他,他仍然睡在那里,像一只小动物,呼吸起伏,有些微的音响。
我爱他,我坐在他床沿很久很久,不明白怎么可以这么爱一个人,如果有刀剑捅过来,我会毫不犹豫地挡在他前面。
我在深夜里感动了自己,觉得生命真的奇妙,而活着还是好的。
第二天醒来时,我发现自己睡在床上,而他,不翼而飞。
这一切难道是个美丽的梦境?
我忽然憎恨起黑夜来,夜是罪恶的,它掩盖了所有的美丽。
天气转得很凉很凉,温度比昨日低了许多,简直要我的命。
我顾不得想他是否梦境,披了衣服,去镜前梳妆。
我忘了这里根本没有镜子。
忽然很是感慨,也不知昨晚一夜憔悴,眼袋深了几分。
外面隐约传来短兵相接声,我闲来无事,再加上好奇,也不管面容如何惨淡,冒冒失失前往观战。
正厅里围了许多人,我却只看见他一人。
他是我的王子。
永远。
而打斗,仍在继续。
我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红光,紧接着便是他的清啸,剑的龙吟。
我心里一慌,定睛望去。
他卓然而立,神情异常俊朗,只是右臂上划了条长长的口子,鲜血顺着长剑淋漓而落。
我微微皱了皱眉,什么人如此可恶,竟然伤害他!
我义愤填膺地抬眼望去,目光瞬间凝固:“世间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我看看那人,又看看他,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默默走过去,撕下一角衣衫,帮他包扎。
只听那人温言如春絮:“陵儿,跟我走。”
飘散的长发下,我看不清他的眼神,却清晰地感到了他的颤抖。
到底怎么回事?
我想从众人脸上寻找答案,却只看见南宫盟主绿色的长脸,和南宫夫人红色的泪眼。
一双恶毒而仇恨的目光如利剑般剜过我的脸庞,是日月神教那个被我废了手下眼珠的大汉!
我心里冷冷一笑,怕你怎的?自从那次被雷劈后,我内力倍增,武功精进。
然而他并没有给我试验的机会,他那气势逼人的雄伟目光只是在我面上轻轻一点,便滑了过去。
我不由得一声叹息,却也疑虑:“他没认出我么?”
南宫陵依旧沉默不语。
大汉耐不住性子,吼声道:“南宫陵,教主有命,你敢不从?!”
南宫陵猛地抬起头,大汉被他的眼神吓得倒退一步。
双方正僵持不下,外面又传来一句令整个大厅沸腾的话语:“南宫陵你这个淫贼,竟敢诱拐我妹妹!”
我一惊,仰首望去,正见段秋水那幅高傲的嘴脸。
我娥眉一皱,回首看他,他仍旧面无表情,如死水一样沉默。
我的心立时乱了。
段小柔不是被我杀了么?
他们在说谁?为什么都看着我呢?
思绪如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角落里,我仿佛听见死神一声嗤笑:“你终是逃不出我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