怄气的约会!
我没回家换衣服,甚至特意挤了公车赴约。
约会的地点选在城中心的一条小巷子里,这个我没有想到。我经历过的少之又少的几次相亲都是冠冕堂皇的高级餐厅、会所。
公车停,上下车的乘客不是很多,因为还没到下班时间。我翘了一个小时班,为了错开高峰,也为了给关浩好看。
下午把他交待的事情扔一边,我专心致志看完一章《尔雅校注》,把抽屉有关温泉的资料放进碎纸机里弄个稀巴烂,给自己泡了最好的茶叶,当然,是把关浩那半筒上好茶叶都泡在自己杯子里,特别苦,第二次过水后就有一种淡淡的香味回甘。
爸爸喜欢喝茶,每晚也斟半盅小酒,他研究了一辈子典籍就这点享受,但凡我有个出差旅游的机会一定给爸爸带当地的好酒好茶,可以这样的机会很少,寒暑假我比普通老师放假少,要在馆里多工作前后两个星期。我现在是古籍部冉冉升起的新星,我是这么给自己定位的。
到了环线上,公车走的很慢,我打开了手上的杂志当扇子扇。天真的很热,不坐出租出,出了馆没了冷气,几分钟就一身汗。我想象着自己现在这副模样,那个杨宪奕看了会有怎样的品评。
反正我不在乎!
昨天我最糗的时候都当着他的面,他也算看过我的胸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这期杂志上有个我很喜欢的瓷器专题介绍。我想象过转行去做文物收藏鉴定,或者搞个拍卖,小锤子下去多神气。可这点小念想被妈妈一巴掌就从脑门里拍飞了。
她说做人要踏踏实实,不要胡思乱想,不许白日梦。她唱一辈子昆曲,现在在戏校也算是说话算话的人,可她拿扫帚打我**的时候,一点不像甩着水袖的青衣嫦娥。她也是从跑龙套开始的,为了二十斤粮票欢欣鼓舞过。
我要吃些小苦,再翻身成为人上人去!
慈父严母,出身就这样,可我爱他俩。摸摸脖子上的项链坠,是他们昨晚送给的,我很喜欢。
望着车窗外壅塞在环线上的私家车,我开始构思要和杨宪奕说什么。
知道他离婚的理由我很排斥见他,可被关浩放鸽子之后,我实在需要个约会杀个平手。方睿慈接到我电话着实激动了一把,她明天要飞到海南去度蜜月了,赶上最后一天帮我安排了这次的相亲宴。
她在电话那头好言相劝,“大伯人特别好,不见错过了太可惜。若若,要抓住机会!我和我姐都看好你们!”
鬼话!一个迂腐的老男人,想找个还算如花似玉的年轻女人给他生孩子!没门!这么想着,我翻起杂志,觉得真错过他反而好,没什么可惜的。
为了生不了孩子和前妻离婚。他和我头脑里既定的男人概念都不一样。男人爱女人,就要不顾身家性命,比梁山伯还死心塌地,就要不带私心杂念,纯洁热烈,比罗密欧还执著。
怎么说来着?对,死了都要爱!
我忘了最近在哪本书里看过这么个标题,午饭时吃着丸子,我和莫嘉一起讨论了一把。她也在学校图书馆,只不过在公众阅览那边,能看到大批理工科教员队伍的中流砥柱,不能说帅哥,但至少少壮。和我工作的心境不一样。来古籍处的多半头发花白,能算上中青年的,我从头到位只数出两个不算残废,还都结婚了。至于古籍处本身,我就看关浩顺眼,今天的事情以后,估计连关浩都不顺眼了。
下了车,走了一会儿我才找到那块立在胡同口的小牌坊,因为是仿建的,还有工人在脚手架上刷漆。
整条胡同刚刚修葺过,到处都是刚刚开张的酒吧餐吧。方睿慈发到我手机里的短信写着约会地点和对方电话,时间是七点,我足足早到了一个小时。
心里上一下子有了大优势,我往胡同深处走了不远,就找到了那家叫“与食俱进”的意式餐厅。
装饰的很朴素,都是原木的沙发,格成两层,我在靠窗的布艺沙发一桌坐下,抬眼能看到二楼挑空区在放一部老电影,光线角度都好。
中规中矩的给自己点了意大利冰淇凌,把手上的杂志摊开,没一会儿汗就收了,我看杂志看的很仔细。图片上开片瓷的每个棱角我都仔细捉摸过了。随手从餐巴的窗台上拿来名片和铅笔,我写写画画,都是些侮辱关浩的文言句子,我想不出还能说他什么,毕竟我学不来用白话骂人。
写累了,就依偎在沙发的靠垫上玩冰淇淋杯子里的小勺子,我有点饿了,而且是又饿又困的状态,我想起来中午错过了那顿丸子,都是关浩惹的,我开始嫉恨他,一个星期,我唯一感觉赏心悦目的食堂菜就是丸子。
窗外有人骑车穿过小小的巷子,有住户提着菜篮子散步回家,挺生活化的场景,其实我也期待过这样平凡的小日子。
我先生每天接我回家,和我一起买菜,我做饭,他洗碗,他看报纸的时候,我看电视或者看书。他抽一点点烟,像爸爸一样有品位的喝酒,我喜欢的他不一定都喜欢,但是百分百支持我喜欢。他不喜欢的我也不用喜欢,他尊重我保持主见。
我们可以一起逛街,散步,以后有孩子,每个星期六要回我家里陪我爸爸妈妈,因为偶尔馆里周日有活动,我可以不去公公婆婆家看脸色。
他要是孔武有力的大男人最好,文弱书生也勉强可以。他要尊重女性,比任何征婚广告上写的还好,当然,有房有车这些也在考虑之内,我不能太脱离现实,否则妈妈又要骂我了。
我不要男博士,男博士多半都是变态!我不要洋人,我喜欢中国人!
我想了很多我理想中的男人,又想到现实里不让我满意的几个男人,手里杂志上的开片瓷在眼前越开越大,越开越白,大脑逐步开始停摆,进入到虚幻的游离中……
“小姐,你的水!”
有人在我桌边停下,把我从半梦半醉中弄醒了。
我没睡着,没做梦,就是靠着沙发上闭了一下眼睛养神。可再睁开,对面就坐了个陌生男人,侍者借空在他授意下递过来一杯冰水。
“酒醒没?”
对面的男人一脸严肃,像是馆长找我谈话涨工资时的表情。我记不得杨宪奕的脸了,但是我记得这个口气。
放开手里的杂志坐正身子,我肚子里的不痛快和饥饿感都来了,一起咕噜嘟囔了一下。我没好气地回了他一句,“我没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