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心之殇

    虽然心中也非常地努力，但直到林笑天前往单位报道的前一刻，他和余小军的关系依然没能改善多少。而看到余小曼那发愁的样子，虽然林笑天也非常心疼，但这却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也只能带着些许的遗憾登上了飞机。
    “刘师傅新年好啊！”一大早来到单位，看到正在打扫卫生的门卫，林笑天热情的打起了招呼，为了一份工资而放弃了和家人过年的机会，像老刘这种为生存而苦苦挣扎的底层人士，林笑天的心里保留着起码的敬意，他们花得都是自己的血汗钱。
    “哎呀，是林主任啊，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您也新年好！”抬起头看到是单位最年轻的领导，县里的红人，老刘慌忙露出灿烂的笑容。
    “来，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就当是给您拜个迟到的新年。”递给老刘一个装着两条红梅烟的袋子，他注意到老刘一直都抽的是这个牌子，虽然礼物并不值钱，但也只是一点心意，贵的并不就一定是对的。
    “这……这哪能行呢，您是领导，我不给你送礼就算了，哪还能收你的东西不是。”看到林笑天竟然给自己送礼，老刘黝黑的面孔立即涨的通红起来，急忙扔下扫帚推却起来，领导给一个看门的送礼，这还是老刘第一次见到。
    “刘师傅这么说就见外了，大.家都是同事，什么领导不领导的，再说你放弃了和家人过年的机会，给单位服务，作为一个晚辈，给你一点不值钱的新年礼物，还不是应该的事情？”掰开老刘的手，坚持把袋子放在了他的手里。
    “这……那就谢……谢谢林主任了！”看到林.笑天坚决的态度，老刘就咧着嘴笑着收下了东西，这可是这辈子第一次收到领导的送礼，让老刘都激动地不太会说话了。
    “好了，您忙吧，我也不打搅你工.作了！”给老刘打了个招呼，林笑天就转身朝着楼上走了上去。
    拎着红色的塑料袋，老刘有些感动的看着林笑天.的背影，心里像是吃了人参果一样舒坦：不愧是县里最有前途的领导，看看人家这态度，简直就是那啥？对，就是平易近人！想了好半天，老刘才用他寥寥无几的墨水，想出了这么一个自认为最贴切的形容词来。
    没有带着什么收买人心的想法，林笑天不过就是.想对老刘表达一下心意，也是对那些像父亲一样淳朴的老百姓们表示出自己的敬意，更多的事情他现在还做不了，那就从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开始。
    随着太阳的慢慢爬起，人们也陆陆续续地进入.到单位，假期后恢复工作的第一天，大家还多少有些不适应，所以迟到早退也是难免的事情。再说，劳动局本身就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所以林福禄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地权当什么都没有看见。
    但这种事情在.工伤中心却没有出现，等到了八点规定的上班时间时，所有的科员都已经满员地来到了办公室，自动地打扫起了自己的办公场所。擦玻璃的擦玻璃，抹桌子的抹桌子，反正八个人中间，绝对找不到一个闲站着的。
    站在门口看着一群有着充分自觉意识的手下，林笑天感到非常地满意。
    “啊，林主任！”正在抹桌子的王晶晶，不经意抬头间发现了站在门口的林笑天，不由下意识的叫了起来。听到王晶晶的呼声，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齐刷刷的扭头向着林笑天看了过来，瞬间一个接着一个的问好声，就响了起来。
    “大家新年好！看来精神都还不错，继续保持，希望今年即将开展的工伤工作，我们能打一个漂亮仗。”进入角色之后，林笑天没有发现，他已经不自觉的散发出一个领导者的气质。
    看着西装笔挺打扮，一副饱满精神的林笑天，所有的科员用尊敬的目光注视过来。不说林笑天在县领导甚至是市领导跟前的已经红的发紫，光凭借林笑天平日里对他们的关怀和维护，就值得所有人全心全意地对待。一个不贪功而且还有前途的领导，对于所有的下属来说，都是一个天大的幸福。
    掏出汽车的钥匙，递给了何小武，然后林笑天向着一干手下说道：“给大家带了点礼物，自己去车子里去取，男的每人一个剃须刀，女士则一套化妆品，就当是提前对大家新一年工作的奖励。
    看着笑意盈盈的手下，林笑天又开玩笑地补充道：“当然，女士的化妆品要贵一些，不过女士总应该受到特殊的照顾不是？小武和安邦把东西拿上来给大家分了吧。”
    虽然心里对于林笑天的礼物都有了一些准备，年前那个每人五百的红包可是让大部分人心里都小小激动了一把，可是当何小武和顾安邦把东西抱上来之后，依然让众人震惊了一把。
    “呵呵，林头实在是太慷慨了，竟然是吉列电动剃须刀！我上次在市里看过一个一模一样的，得好几百呢……”
    “哇！竟然是欧莱雅美白系列，天呐，都上千了！”听到王晶晶的惊呼声，众人才了解林笑天那句特殊照顾的份量，除了王晶晶之外，其他三个女孩拿着这套起码得花他们将近两个月工资的化妆品，手都有些颤抖起来。
    礼物的真伪没有一个人去怀疑，王晶晶家的条件好，大家都是非常清楚的，光凭她是目前科室里唯一一个拿手机的人，就能看得出来，这个时候的手机都快小一万了。所以她所说出来的话，大家是绝对百分之百地相信。
    想起那个连手机都买的主任，竟然动辄就送给他们好几千的礼物，如果加上年前那总共四千的红包，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林笑天都出手上万了。
    心里满是震撼的众人，并非没有人想过这些都是公家钱的可能，但这个想法也是一闪而逝，现在工伤中心的业务都没有展开，一切都还只是配备硬件的阶段，而这些东西大都是机关后勤办在负责，也就是说工伤中心现在还没有报销票据这一项权力，想想平时林笑天抽的烟都是中华之类的高档烟，大家心中都自然而然的把林笑天归入到了富家子弟的哪一类行列。
    “好了，大家都把礼物收起来吧，要是其他科室的人看见了，对林主任的影响也不好。感谢的话也不要多说了，努力工作吧，否则还真对不起林主任的这份慷慨！”最先清醒过来的王晶晶，看着有些激动的同事，不由开口提醒起来。
    “对，对！努力工作，为林主任誓死效命！”性格活泼的关勇也跟着激动的嚷嚷起来，作出一副慷慨激昂的神色，信誓旦旦的表达着心声。
    “呸，呸，呸！滚蛋吧你，大过年的，说什么不吉利的话？”随着关勇的话，气氛再次热闹起来，听到关勇的话有些不吉利，何小武不由笑骂起来。
    迅速将礼物都锁进了抽屉之后，大家的目光交汇在一起，像是完成了一项共同秘密的大事一般，都露出了会心地笑容，相互之间的距离也更加的亲密起来。
    和给门房老刘的礼物不同，给科室里的手下送出这么贵重的礼物，林笑天的心里多少有些收买人心的打算，毕竟工伤中心是他作为领导的第一舞台，虽然只是一个副科，但却对他有着不同的意义，这一刻才代表着他正式进入到体制之内，所以林笑天绝对不希望自己的内部出现什么不好的现象，出一点血换来整个科室的融洽，在林笑天看来，确实非常值得的。
    对于自己人进行了一番激励之后，林笑天就接到了林福禄的电话，一帮子局领导一起挨着科室向局里的干部职工进行了一番慰问，看到所有的局领导出动，大家也颇为激动，而某些有心人却敏锐的发现，年龄最小的林笑天，却跟在了林福禄的身后，排在了一干老副局长的前面，隐隐已经突出了他作为局里二号人物的地位。
    给局里的干部拜完年之后，然后就是疯狂的电话轰炸，从万有彬开始，然后接着就是县委县政府一些相熟的朋友，林笑天拿着电话簿，一个接着一个都挨个问候了个遍，虽然他自己也感到非常的乏味，但这种形式还是有必要进行的，也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和那些平日并不多联系的人加强一下彼此之间的关系，毕竟，在体制内大家混的的就是人脉，虽然未必能起到大用，但小的促进还是有的。
    “喂，景老哥，给你拜年了，明天就该称呼你景书记了，是不是该庆贺一番啊？”林笑天特地把景三虎放在了最后，一方面是因为给景三虎打电话拜年的人肯定不少，另一方面是大家都是一个阵营的人，太过客套的话，就有些见外。
    明天就是是组织部正式任命景三虎接任县委书记的日子，所以林笑天现在也算是一举两得的祝贺一番。
    “林老弟新年好，家里一切都好吧？本来是想和万市长一起到北京找老弟亲近亲近，可是临时有些事情没走得了，着实让老哥我郁闷了好长时间。”万有彬倒是前两天去北京拜访过李清远，可惜的是当时林笑天正陪着余小曼招呼余小军，两人也没有见上面。
    “谢谢老哥关心，万市长去的时候，正好我也有事没脱开身，连面都没有照他就急着赶了回来，等有个时间我们一起找万市长蹭顿饭去，不过到时候老哥可要买单啊。”
    “一定，一定！”听到林笑天的话景三虎当即高兴的笑了起来，他这个县委书记是怎么上来的，别人不清楚他可是一清二楚，如果没有林笑天的话，估计几年之后都轮不到他的头上，虽然已经算是万有彬一方的人，但谁不想和领导的关系拉得更近一些，林笑天这个有意为他创造机会的意思，景三虎又怎么听得不出来。
    “对了，明天晚上林老弟没有什么事情吧？”本来还准备晚上给林笑天专门打个电话，谁知道林笑天的电话到先打了过来。
    “应该没什么事情，老哥有什么安排？”听到景三虎的话，林笑天心里就猜测起来，该不会是想拉他喝酒吧？景三虎的酒量在河西可是非常有名的，一想到这个，林笑天的心里还真有些发憷。
    “也没有什么，我觉得吧，蒋书记也为河西劳苦了这么多年，就想组织一些人送一送蒋书记，顺便大家在香河聚聚。为蒋书记饯行的同时，也算是犒劳大家一下，老弟可得一定来啊！”
    听着景三虎的声音，林笑天的心里不由有些迟疑，为蒋丰年送行，自己是绝对要去的，但不可避免的就要和王玉梅碰面，这让林笑天多少有些不舒服。从那件事情到现在，两人都还没有见过一面，甚至电话都没有打过一个，关系基本上已经降到了零下的温度，现在猛然间碰面，绝对不是一件让人舒心的事情。
    “哦，对了，王县长会跟着去香河，但晚上可能有个投资商要见面，所以无法出席晚宴！”感觉出林笑天的迟疑，景三虎也猜出了林笑天顾虑，就装作是无意间把消息透露了出来。
    “那好吧，我也算一个！”听出了景三虎的意思，林笑天也就没有再矫情，当即就决定下来，不管怎么说，蒋丰年的下台，自己绝对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对那个忽然性情转变了许多的老人，林笑天心里感到十分的亏欠。
    将一年将要安排的一些大事情，林笑天列了一个表格出来，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但也算是对一年事情做个筹谋，否则拉下什么来，林笑天可就后悔都来不及了，毕竟只有那么十几年的优势，用一年少一年，林笑天心中迫切地感觉到时间的不够用，更不用说让他来浪费了。
    第二天一大早，河西所有享受副科以上待遇的领导干部，都向着礼堂汇聚而去，今天对于河西官场来说，绝对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它代表着属于蒋丰年的时代已经结束，一个景三虎的新时代也即将开始。
    那些想进步的，想换个位置的，想办事的……所有心中有所求的人，都在暗暗之中做着各种各样的准备，可以想象得出，未来的一段日子里，河西大大小小的高档消费市场，绝对会迎来一个井喷式的盈利爆发期。
    “……对于蒋丰年同志为河西所做的卓越贡献，市委市政府给予了高度的肯定……现任命景三虎同志为河西县委书记、人大主任职务……”在雷鸣般的掌声中，林笑天才从无聊的发呆中清醒过来。
    台上景三虎那极度压抑不住的喜悦，和旁边两鬓有些花白的蒋丰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如朝霞初升，一个仿佛日暮西山。这幅有些凄凉有些悲惨的景象，让林笑天有些不忍目睹，给予蒋丰年深深同情的同时，林笑天也在心里暗暗自我审视：或许许多年之后，自己也会迎来眼前的一幕。
    看着周围的人群，全都一脸灿烂的笑容，用殷切的目光笼罩着景三虎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却没有一个人去管蒋丰年那爬满孤寂和悲切的衰老面容，不知怎么地，林笑天的脑海中忽然闪出一句话来：“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做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可不！带着一丝讽刺的笑容，林笑天扫了一眼显得有些单薄的王玉梅，再看看另一边遥相呼应的蒋丰年，想想自己前段时间的劳心费力，不正应了那句话：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心中觉得无趣的林笑天，抬脚就顺着过道向着门外走了出去，临出门的时候，身后响起景三虎那充满漏*点和雄心的宣言，林笑天无声地送出了自己的祝福：希望你别再犯同样的错误，也为别人做了嫁衣裳！
    萧索的寒风吹过，随着风势从头顶上飘飘摇摇落下凋零的枯叶，偶尔扑住到干黄的树枝上，已经钻出一丝绿芽，林笑天忽然感觉到，春天已经悄悄来临！
    不知道自己的荒唐举动，能不能帮老首长弥补了前世的遗憾？更不知道即将到来的风暴中，自己这只渐渐醒目的蝴蝶，能掀起多大的风暴？是让更多的家庭支离破碎，还是将陷入沼泽的同胞们拉出泥潭？虽然拥有了对于明天的大致掌控，但在命运的面前，林笑天依然感觉到紧紧包裹在自己周围的迷茫。
    没有任何条件关心自己的家人，心中已经隐隐将自己当作人生支柱的余小曼，芳心牢牢系在自己身上的傅小茜，因为合作而萌发暧昧的王雪宁，把自己当兄弟视之的傅程霖……无数张面孔，走马观花的从眼前飘过，付出与收获，期望和责任，林笑天觉得自己就仿佛是正在网里挣扎的鱼儿一般，窒息的感觉几乎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