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情理
离开王冰家里时已经过了晚上十点。
萧乐还在抽泣,手里握着团纸不时拭泪。
直到拦着的士,上了车,她的情绪才渐渐平复。张口第一句话就暴露她仍旧沉浸王冰家里氛围的真实心情。
“老公,你不要在外面混了,我想平平安安跟你过一辈子。”
陈依哭笑不得。即使不说事情过了他没必要跟混混一起玩,学校里那种混混哪里会随便没命,最多就拳打脚踢夹棍子敲打,再倒霉点也就是西瓜刀留下外伤。
“好,以后我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嗯。”萧乐答应罢了,擦干了眼角泪水,片刻,忽然扑哧一笑,扬手打了陈依一记。“讨厌!我太投入了嘛……你还笑人。”
陈依心想总算回过神了。
转而又记起王冰母亲的话,还是觉得王冰的父亲做为丈夫和父亲的身份做为确实可敬。忽然明白即使一个罪犯的死刑毋庸置疑的连他最亲近的人都觉得该这样,但是他如果有好的一面,让人感动和敬佩的一面,也不会因为他是个死刑犯而改变。虽然也不会因此改变他的死刑。
情理混合一体,又分开独立。
他觉得过去看新闻跟着陈父和大人们说某个落网的罪犯如何该死,甚至想当然的臆测其人品德性实在不应该。终于体会到陈父常挂嘴边那句话的道理。‘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陈父每次说时都加上‘毛主席说过’。当然,陈父提起时多是指责陈母没有详细了解就随便说他鬼混不对。
陈依此刻觉得随意评论一件事情和人的确太想当然和不负责任,的确如毛主席所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不真正全面的了解一件事情怎么可能评论的不离事实真相呢?
“老公,去我家吧!”
“啊,帮我补习功课?”
“好呀。”萧乐笑不停,这话连她都不相信。
明明才吃过晚饭不久,她坚持要做点宵夜给陈依吃,两人下了的士又购买了些食材才上她家里。
陈依喝茶在旁边看。
开始有心帮忙也不过洗洗肉菜,切了没两刀就被萧乐赶走,说他切的什么东西。陈依有些郁闷,毕竟有过不少做饭经验,但看到萧乐的刀功后,只能心服口服的搬张凳子在旁边喝茶。
他本来觉得切的还可以,但萧乐切出来的片和丝薄度只有他的三分之一。
“老公喜欢什么口味?”
“随便。”其实陈依吃东西比较挑,很喜欢的菜式口味也固定,完全不喜欢追求新鲜感。很喜欢吃辣,夸张到什么地步呢?陈依在外面就吃桂林米粉,每次放辣椒都会引起其它食客惊异的注视。曾经有间米粉店的老板娘看到他放辣椒后半开玩笑的说做他的生意没钱赚。一罐辣椒就三块钱,快被他吃了一半。
不过萧乐吃不得辣椒,陈依也就不提这方面的要求了。
一道蒜蓉生菜,一道椒盐排骨,一盘三丝清炒鸡腿菇。折腾了大半个小时。
陈依尝了后赞不绝口,萧乐很高兴的让他多吃点,又问要不要喝酒,陈依哪里还敢碰,连忙摇手。萧乐见状笑个不停,最后还是拿了瓶红酒。
动筷没一会,忽然听见大门有钥匙声,陈依以为是萧乐家的保姆,但看她脸色变的很难看,才意识到是她父亲回来了。
门打开时走进来一个说实话很帅气的男人。约莫米八的个头,宽厚的肩膀,皮肤很干净白皙,戴副金丝眼镜,斯斯文文的,又没有丝毫阴柔之气。
进来的人十分错愕,又很快恢复常态,语气温和的道“有同学在?”
陈依没来得及开口问好,萧乐已经冷冷道“你管得着吗?滚!”
一句话让场面变的尴尬。陈依觉得她这么说太过了,有他这个外人在场,未免太让她父亲难堪。
这男人意外的没有生气,尴尬之色一闪而逝,语气有些不自然的轻声道“刚下飞机想回来看看……”
“看完了,可以滚了。”萧乐的声音还是那么生硬冷漠。
最尴尬的当然是陈依,他原本一直在考虑该不该插话,见那男人没有发作的就那么准备转身走时,忍不住觉得这男人实在很可怜。更觉得他们父女这样的关系很可悲。
“小乐。”
陈依的轻喊让那男人停住了步子,萧乐明白了陈依的意思,愣了会,表情有些迟疑。最后还是勉强道“回来了就进来咯。”
那男人回身时,目光里流露几分感激的朝陈依投望过去,连忙脱了鞋,关上了门。他脱下长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脸上挂着很刻意堆起的微笑走到餐桌前。
“这是你做的?没想到学会了这么好的手艺。”
萧乐根本眼也不抬,没好气的道“这是做给我男朋友吃的,你如果没吃饭自己做去。”
“男朋友?”那男人的声音不由自主的提高了几分,脸色也变的有些难看。
萧乐夷然不惧的站起来,瞪着他道“怎么?管你什么事?你管得着?还是说不高兴看到我男朋友在?不高兴看到你就滚,我还不想看见你呢!”
那男人没有怒色,不敢正对萧乐视线的偏开了脸。
陈依没办法冷眼旁观下去,又轻喊了声“小乐。”
萧乐忽然哭喊起来,频频擦拭仍旧泪流不止。
“老公你不要这样逼我!让他进这个屋子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已经是极限了!”
她跑上二楼,随即是房门重重关上的声音。
那男人的身躯明显微微一抖,惊疑不定的看着陈依。好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不自然的声音。“小乐跟你说了?”
“啊……是的。”
“对不起,突然回来让她这样,也让你这么尴尬,我还是走吧。”
那男人抓起刚放下不久的公文包,就要离开。
“等等吧,我想试试。”陈依叫祝蝴,决定跟萧乐谈谈。
那男人有些意外,转身看着陈依,惨然笑道“不会看不起我吗?”
“我觉得父女之间的血缘关系是不可能改变的事实,到死她还是你女儿,你也还是她父亲。因为愧疚,自责,可以把父亲应有的颜面和位置丢开到这种程度了,至少我看着已经无话可说,只想试试帮忙,也是为她。”
那男人用力的抓着嘴脸,似乎在努力压抑内心激荡的情绪,慢慢坐下,半响,忽然打开公文包,从里面取出几张东西递给陈依道“一直想给她,请求原谅和宽恕。但是我根本没有机会说话,她永远对我是一个滚字。麻烦你给她看看吧,虽然这不足以改变什么,但是我能请求原谅的唯一诚意了。”
陈依接过时,问了句“我可以看吗?”
那男人没有迟疑的微微一笑。“可以。这些年一直躲躲藏藏唯恐别人看出什么,现在忽然觉得如果让全世界知道了,都笑我,看不起我,能够因此换来她的原谅的话那也没关系。”
陈依低头看了一眼,整个人就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