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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不激烈的战争

    不像要做饭,更像打仗。
    盘子,碗,筷子统统被陈母堆在台上,购买至今两年仅仅用过一次的消毒柜门也被打开。
    “陈依,过来看看怎么用得。”
    消毒柜的操作并不复杂,陈母来这座城市虽然已经几年,仍旧对电器感到陌生的不能适应。她原本小学也不曾毕业,识字不多。
    陈依把厨具逐件放进消毒柜,陈母在一旁絮絮叨叨的说。
    “以后我跟你爸用的东西都别碰,洗脸毛巾和牙刷都分开放,饭碗跟你妹妹得都单独放,筷子也是。衣服裤子也不要跟你爸爸的一起塞洗衣机……”
    陈依意识到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但没有问,只是边听边点头答应。
    晚饭陈母让陈依做。
    小学一年级时陈依学会炒饭和煮面,三年纪时已经能做不少家常菜。做饭时,陈母一直呆呆的坐在客厅。
    晚饭刚好陈父意外的回家了,自从搬到这个住宅区,陈母和文文来到这座城市定局开始,陈父在晚上十点前回家的次数就很少。
    文文要给陈父添饭,陈父说在外面吃过了。
    陈母忽然发作,抬头就大骂。
    “给他个王八蛋添什么饭#蝴不要吃得饭!”
    战争一触即发。
    陈父从初时的隐忍怒气到最终爆发,两人你来我往的吵了起来。
    文文吓低了头,拿着的筷子一动不动。
    陈依表情麻木的示意妹妹夹菜,赶紧吃完别管其它。
    战火在蔓延,热焰燃烧的越来越烈。
    陈父气急败坏的抓着茶杯不断砸打茶几。
    “老子回来晚了你说冤枉话,回来早了你也说,你这婆娘到底想怎样!还让不让人活了还让不让人安生了……”
    陈母忽然嚎啕大哭,悲戚骂咧。
    “你个王八蛋啊!还装模作样装你X的X,最近就觉得身体不舒服到医院一检查说是得了淋病,你个王八蛋在外头鬼混惹一身病回来害我们……简直不是人啊……我怎么瞎眼睛当初嫁了你这样的男人啊……”
    陈父的气焰一下子熄灭,脸色阴晴不定。听陈母哭喊不休,忽然起身,冲过去拽陈母就往房里去。
    陈母惊喊大叫挣扎。
    “你个王八蛋惹一身病害人还要打人……”
    半响没做声的陈父勃然大怒。
    “还说!这种事情能当孩子面说吗?你有没得脑子……”
    陈母放弃了挣扎,被陈父拽进睡房,房门跟随紧闭。
    陈依木然吃净碗里最后一口饭,文文早已经吃完了。
    “哥,淋病是不是性病?”
    “不用多想。妈去过医院,医生肯定告诉她怎么避免传染的。”
    文文默不作声的把碗拿进厨房,陈依擦干净饭桌,木然洗碗。
    陈父的房门直到晚上10点才打开,黑着脸的陈父一个人走出客厅,房门又被紧紧关上。
    文文早已经睡了,陈依的睡眠需求很少,仍旧坐在客厅窗台看星空。
    陈父靠坐沙发上,仰面盯着天花板发呆。
    久久,陈依听见抽泣。
    黑夜笼罩的陈父脸上,那张年至四十仍旧不显老的脸。
    此刻泪水纵横。
    陈依的记忆里这是第一次看到陈父流泪。心里莫名被触动,走近了坐下。
    客厅里的寂静如外头的黑夜,陈父流泪,却再没有声音,也不擦拭。
    “陈依你也大了,有些事情你可能也懂得点了。我一个人从部队分配到这,80年刚来时工钱少,家里有老,你妈的傻弟弟情况那样也需要钱照料。那时候在工地里渴了从来汽水都不舍得买了喝,随便找个水管灌一气。吃饭为了省钱也是辣椒酱和榨菜拌饭,很多时候吃的想吐,不吃又没得力气干活,就吃生辣椒下饭,吃完辣的胃都痛,还得上工地。”
    眼泪也许能起到传递心情的作用,这些明明听过的经历,此刻却让陈依心里紧揪着难受。
    “一直到87年才分配到现在的单位,情况才好点。那时候就先把你接过来上学了,你也知道,那时候钱还是紧张,平时水果都没钱给你买。一个男人嘛,结了婚总得顾家,吃着些苦不算什么,90年总算把你们的户口都弄过来了,经济上也宽裕了。那时候我一个人在这边打拼,说了你现在也许不懂,真的非常难过,累一天回家连说话的人都找不到。”
    陈依的确不很明白,但他觉得,那个女人的确不是好人,更觉得这件事情任何理由都无法掩盖过去,很想问陈父,当初那种苦都能挺过去,为什么这件事情不能?但他没有问,因为他知道陈父只是需要倾诉,如同陈母每次跟陈父吵架后对他的絮絮叨叨。
    “在这种地方,跟你妈又是夫妻分居两地,会找个女人非常正常,每个男人都会。得病的事情我也想不到,至少我还是个重家庭的男人对不对?你妈来了,我就叫小X走了,从来没有想过因为别的女人跟你妈离婚,就算这几年她吵吵闹闹不停,让人烦不胜烦我也考虑到你们两个小的不能没有妈。”
    陈依不认同至少。
    至少没有标准,至少之后还有至少,之后还有至少。至少的标准可以是无穷的低。
    陈父的至少也让他被触动的伤感消逝的无影无踪,也许只因为从说至少两个字起陈父的悲伤已经淡了。
    但他什么也没有说。
    倾听过陈父和陈母太多的争吵。
    当陈母说谁谁谁每天下班就回家陪老婆陪孩子功课时,陈父就说谁谁谁连家里生活费都不管每天只顾吃喝玩乐。
    这种争执的对错由主观认识决定,客观条件和事实是被忽略不计的,不会争执出结果。
    陈依看过孙子兵法,认为这是言语上的避实击虚,以己之长攻彼之短。每个人都有长短,这种比较和‘至少’于是成为分不出高低的无穷,因为双方都不在正面决战,永远拿不同角度的问题在较量高低。
    他听着听着渐渐走神,不知觉的开始发呆。陈父没有察觉,仍然滔滔不绝的说着。陈依总是那副模样,发呆也让人难以觉察。
    ……
    8月15号的第二天,他满怀期待的来到图书馆。从早上等到中午,从焦急变成失望。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那个女孩终于来了。还是昨天的头发,只是发饰略有改变,昨天是粉色的衣裙,今天是如雪的洁白。
    陈依有些奇怪的注意到女孩走的还是昨天看过的书架,最后挑出来的还是昨天那几本书。
    她的记性似乎不好,今天仍旧好一番搜索才把昨天那几本书找到。
    陈依的心情十分紧张,昨天夜里他曾暗下决定,如果女孩今天果然来了,一定要鼓起勇气去认识。现在他还是想这么做,经历早上和中午的失望后更觉得必须这么做,他根本不能再把机会寄托到明天,也许这是最后的机会。
    只是他太紧张,一个小时过去了,还没能储足勇气。女孩太美,美的超凡脱俗,让人生出高高在上的庄严高贵之感,继而让人觉得高不可攀,虽然想亲近,油然而生的自卑感下意识否定亲近化为真实的可能性。
    ‘不能再犹豫了。没什么可怕的,手枪的恐惧都能克服这算什么,大不了被拒绝,尝试了总不会后悔,不能连女班长都不如!’
    终于在他第十五次吐纳平静紧张情绪时,径直走到女孩对面坐下。对于他的到来,女孩抬头抱以微笑,又低头自顾。陈依一直凝视着她,手里拿笔在纸片上写字。觉得他比起昨日稍有不同,一时想不到究竟,似乎昨日显得冷漠阴郁些,今日却显得单纯美丽的多。
    “这是我的名字和家里电话。”陈依压抑着紧张心情,将纸片缓缓推到女孩面前。女孩感到错愕,盯着纸片愣片刻,抬眼望来。陈依下意识的想逃避对视,又强自替自己打气。‘没什么可怕的,不能只敢偷偷摸摸的看。’
    迎着女孩的目光,他半寸不移。
    “听人说过有搭讪陌生异性想认识的事情,可是你才多大呀。”女孩的语气里透着股难以置信的诧异。
    “八二年七月十八的生日。”到这时陈依忽然没那么紧张了,这种事情大概就是跨出第一步最困难吧。
    女孩注视他静静思索片刻,轻手按上纸片,似要推回拒绝。
    “如果今天我不走出这一步,也许会后悔终生;我走出了这一步如果不能吸引你向我靠近,你未必一定后悔,但我一定不会后悔。”陈依不知道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这时也没工夫琢磨是否曾在哪里看过。
    女孩推动纸片的动作停住。静静注视他片刻,忽然微笑。“只要你走出了这一步就肯定即使被拒绝也不会后悔?”
    “是的,我确定。”
    “我不太相信,所以更坚定主意。”女孩停下来的手动作更快的推动,纸片旋转着停在陈依面前。无言的沮丧在他身心蔓延,但他丝毫不肯表现在脸上,他明明觉得情绪沮丧的什么都没想,只有赶快逃走的冲动,偏偏又说了绝想不到的话。
    “请问你明天还会不会来。”
    女孩低脸看书,连头也似乎不愿意抬。
    “你已经走出这步,既然确信不会再后悔,为什么还要这么问呢?”
    “我只是担心再见会让自己冲动低眉,如果明天你还在,我就不来。”
    “我明天会来,还是今天的时间,希望你不会再有问题了。”
    陈依没有了,起身离开回去看书,虽然明知不可能读的进去,却不愿就这么一反常态的离开,心里虽然渴望再朝女孩眺望,却压抑这股欲望。被拒绝的沮丧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如果他自扇耳光,几乎能想像到对方内心的鄙夷和轻视,那才是真正的丢脸。
    他打定主意,不管刚才那些话到底是怎么想到说出口的,既然说了,就不能扇自己耳光!
    女孩从一点坐到五点,起身离开。
    陈依知道从此大概成为永别,几乎压抑不住多看几眼的冲动,直到女孩的背影消失不见他终于没有眺望。
    ‘你大概是不会后悔,可是我也一定不能后悔,我跨出了那一步,既然不能得到你心甘情愿的回应,既然流水无情,我也不能当那甘愿随流水放逐天涯海角的落花。’
    ……
    “……你毕竟还小,说这些你也理解不了多少得,更体会不到我的心情和感受。算了,快去睡觉吧,都这么晚了,明天还得上学。”
    陈依被打回现实,茫然三秒,才意识到刚才又发呆走神做起奇怪的白日梦。
    陈父还没有回房的打算,仍旧维持仰面靠躺沙发的坐姿,注视着天花板。
    陈依回房躺下不久,又起来,把房里左右上下仔仔细细的搜寻半天,也找不到总感觉存在身边的苍蝇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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