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第七章 牵引之章(6)
“雅姨，这其实是你的想法吧。”黄昏的霞光中，他安静地望着她，漆黑的眼珠如夜露般的纯净。他淡淡的反问，平静的声音却让她的身体不自觉地一阵轻颤。
“你还恨他们吧？”
5、
“是。”她承认，“如果不是他们，你母亲就不会死。”
“可是我不恨。”他转头，出神地望向窗外的天空，语气仿若天地间的一抹和风般温柔。
“为什么？！”雅姨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为什么要恨呢？”他微笑，“人活在世间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为什么要浪费生命去仇恨去报复？何况，他们并没有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那些无非是出自于他们自保的心理。”
“可是如果不是他们，你母亲不会死！如果不是他们，你也不会得不到属于你的东西！”
“雅姨，你错了，母亲的死和他们无关。”
“怎么会无关！是那个女人担心姐姐会抢了她的地位，才害死姐姐的。”
希衍摇头：“如果有一天，一个人跑来拿走了你的东西，你会怎么办？”
“我会夺回来。”
“对了，他们的心理和你的心理一样，只不过两方的立场不同罢了。既然你都是如此选择的，那有什么理由去苛责别人不能这么做呢？”
他的声音平静如没有波痕的湖面，却说得她哑口无言。
“至于属于我的东西，我从来都不想要，母亲也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所以才会放心地离开。”
他……
雅姨愣在当场。
风安静地拂起他额前的碎发，她看到他那双澄澈到空明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怨恨。她不知道一个少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纯净，这样的透彻，这样的顿悟。
“没有恨，自然就没有报复，你们都想得太多了。”希衍淡淡地摇头，为什么每一人都觉得他做任何一件事都是有目的的呢？为什么他一定会选择报仇，而不是选择平静愉快的生活。
“那你为什么要救小颜？”
“救她和别人无关，只是我在兑现我曾经许下的诺言罢了。”
“你对颜暮许下的诺言？”
“不，是我对夕颜许下的诺言。”
“我救她，只为兑现与她的约定，不是为了报复任何人。人生在世只有这短短的几十年，我可没有时间去做这些无聊的事情，况且，我没有资格为了那一段过去去报复他，因为他一样也是权力的牺牲品，生活在那样一个大家族之中，他应该也承受了很多不想承受的东西吧。他的痛苦，绝对比我多得多。”
雅姨惊怔！
这样的看开，这样的宽容，自己根本不如。
良久，她才苦笑着摇头：“我该说你大方豁达呢，还是说你势利小气呢？”
“大方和势利，本来就只有一线之差，只看你如何去看待。”
“那对待感情的事呢？”
一句话，终于把希衍的视线吸引到自己的身上。
“希衍，你喜欢小颜吧？”
在他脸上，雅姨终于满意地看到一抹被揭穿心思后才有的异样神色。
“不管多久，小颜总是会知道一些事情的，那时候你要怎么做？你会像现在这么大方吗？”
“我尊重她的选择。”
“如果她选择凌墨泽，你愿意放手？”
淡然的笑容依旧隐在嘴角：“当初我们约好了，她给我当助手就是为了偿应给我的报酬。不管她选择谁，我们都两清，互不相欠。”
“可是感情的事能这样算吗？”
“也许吧。”
也许吧……
这是希衍第一次露出不确定的语气。
看着希衍离去的背影，雅姨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也许有一天，他会发现，这种事情是没有计算方式的，因为它没有价值可算……
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懂最复杂的题目，因为——
它无解。
漆黑的夜空。
有点萧冷的晚风。
夜色中，不远处的广场上依旧是人来人往，各色的灯光在黑暗中点亮，连成一片片繁华的夜景，也连出另一番风情。
站在阳台上，希衍抬头看向浩渺的星空，眼底一片淡然。
暮色深沉，繁星点点，浩瀚的宇宙就如同一个无限放大的人生，黑夜白天、黎明黄昏、清晨傍晚，时间在不断地交替，演绎出各种各样不同的繁华与寂寥。
雅姨说他“大方豁达”，其实她并不了解，他只是假装“大方豁达”而已。经历过太多太多太伤心的事情，看过太多太多离合的场景，他已经学会了用大方豁达去掩盖伤口，学会用坚强乐观去武装自己，让自己努力学会看开，只有这样才能不陷入到痛苦的漩涡之中，才能不像母亲那样抑郁心伤而死。
但是，不管是大方还是小气，不管是豁达还是势利，那些都是伪装，都是戴在身上的面具而已。
世界好安静。
夜幕中，冉希衍安静地站立。
他漆黑的瞳孔望向远方，眼神仿佛被一层薄薄的雾气所笼罩，晚风吹在身上，有一股沁骨冰凉……
“希衍记得要好好生活，要好好保护自己，不要去报复，不要去仇恨，怀着一颗纯净的心快乐地生活着，去实现律师的梦想，帮助许多许多的灵体。”
妈妈的声音轻轻地回荡在耳畔，仿佛全世界最温柔的风，最暖和的太阳。
“妈妈要走了么？”
“不是，妈妈是要死了。”她微笑着告诉他。
她从来不会骗他，更不会编造那些幼稚善意的谎言去安慰他，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有着怎么一颗七窍玲珑的心。
“妈妈死后，灵魂会消散，不会去灵界轮回。”
“为什么。”
“因为妈妈是最强大的巫女，这便是我力量的代价，没有转世轮回。但是尽管妈妈不能陪在你身边，你也要答应妈妈的话，勇敢快乐地活下去，好吗？”
他盯着母亲苍白的脸色，眼中充满了痛苦的坚强。
“我答应你。”他轻轻地说。
听到他的承诺，她美丽的容颜上泛开了绝美的笑容，然后在他的手中化成千万道光芒消散于这个世界中。
看着最爱的妈妈在手中离去，他没有掉泪没有哭泣，只是怔怔地看着那些仿若星辰般的光芒从手中漂浮而起，穿越过整个夜色的深沉，覆盖过整个星空的浩渺，融化在世界的尽头，眼中最后只剩下的是一片寂灭的哀伤。
心伤的感觉是他最熟悉的感觉，在看到母亲一个人暗自落泪时，在看到那个叫母亲“狐狸精”的女人嫌恶的眼神时，在看到父亲犹豫不决依旧选择的是家业而不是他们母子时，他都感受到。
但是从来没有像这一次这样强烈浓郁，像有一双手紧紧地扼住了心脏，让他喘息不过来。
但是，当度过了这一段，他便学会了乐观开朗，学会了坚强勇敢。
他总是笑，是因为笑比任何一种情绪都要有迷惑性，他想迷惑别人，更想迷惑自己。只有这样，他才能从那些无可奈何中解脱出来，只有看透他才能活得更加快乐，而不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被过去阻断了将来。
所以他能够笑着面对未来，甚至在母亲的葬礼上，他看到了那个被称为“父亲”的男子，他都能够微笑着向他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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