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节

    舌根苦涩,他用力吞咽了一口,喉结不住滚动。
    此刻他已经无法顾及自己的表现,只拼命思考着应该要怎么办。然而逐渐爬涌上来的毒瘾,让他几乎失去思考的能力。他满脑子都在“反驳”和“无用”两个词之间徘徊,挑不出一条有用的建议。
    穹苍沉沉吐出一口气。
    “五个证人。一个说的是实话,一个是被诱导的,他们没有去过现场。其余三个,是有人替你安排好的。根据他们的证词来看,案发当天,丁陶喝得酩酊大醉、人事不省,所以不可能是他。吴鸣的证词里,一直站在路边,也没有靠近过案发现场。所以唯一有可能的,就是梅诗咏。”
    朱彦合闭上眼睛,嘴里发出桀桀的磨牙声。
    穹苍起身,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梅诗咏是受人挑唆,想要借着怀孕上位,结果不仅没有成功,还逼死了自己的爱人。也许她是受人胁迫,才会站出来替你做伪证。但她内心肯定有所怨怼。”
    穹苍的声音犹如恶魔的低语:“你说,她会不会还保留着证据,等着反将一军?”
    朱彦合再次睁开眼睛。双眼猩红、呼吸沉重,头顶冷汗簌簌直落,全身肌肉不时痉挛抽动,身上已经没有多少正常人该有的样子。
    也正是因为这样,让众人确信,他被穹苍戳中了痛处。
    “你毒瘾犯了。朱彦合,你的谎言到头了,等着吧。”穹苍冷漠说了一句,对着摄像机肯定地道,“梅诗咏,再做一次搜查。她那里一定有证据。”
    朱彦合狂吠一声,猛地想朝穹苍扑过去,何川舟一直在观察他,见他发难,第一时间伸出手,拽着他的头发往桌上一磕。
    “砰”得一声巨响,朱彦合还不死心,想要挣扎。
    门外的警察快速跑进来,将他的脸死死压在桌板上,让他无法动弹。
    穹苍静静看着他发作,一步步退出审讯室。
    刑侦队的人已经闻讯而来,差不多都堵在门口。他们表情急切,见穹苍出来,却主动让出了一条路。
    谢奇梦紧跟着她的步伐,语速飞快道:“梅诗咏真的留下了证据吗?我们已经地毯式地搜查了三四遍,可是什么都没有找到。现在家属很不配合,我们不好工作。我们究竟要找什么?”
    穹苍干脆地说:“找不到那就继续找。”
    何川舟从后面过来,几人纷纷叫道:“何队!”
    何川舟整理着自己的衬衫衣袖,穿过人群走到穹苍身边。
    一警员问道:“就算当初梅诗咏带走了很重要的证物,但她真的还留着吗?那个证据既能证明朱彦合杀人,也能证明她做伪证吧?无法确定她是不是会做保留。”
    众人最怕的也是这个。
    谢奇梦试探道:“要不你再去问问,少了的是什么东西?”
    穹苍淡淡瞥向他:“你以为我真能读心啊?”
    “啊?”一个新人警员一脸傻气道,“这不差不多吗?”他看着很像啊。能看穿一个人是否说谎,跟读心不是差不多?
    何川舟不客气地朝他脑袋呼了过去,将他推开。
    人在说谎时的许多反应,在紧张、害怕的情况下同样会出现。而接受审讯时,这两种情绪是十分正常的。不管穹苍的眼睛看得多清楚,哪怕能看穿对方身上每一块肌肉的变动,都无法作为说谎的证据来推导。
    不过是利用双方情报的差异,以及朱彦合对穹苍天然的畏惧,用模糊不清的信息,进行诱导式的提问。
    他们看的不是朱彦合是不是在说谎,而是他什么时候开始崩溃。
    穹苍摩挲着自己的手指,深思后开口:“你们找不到,也许不是因为你们搜查得不够仔细。”
    谢奇梦愣了下。
    穹苍轻声道:“前车之鉴啊,就摆在眼前。梅诗咏还有什么亲近的家属?”
    谢奇梦当真是如梦初醒,他下意识地想去拿资料,随后发现手头没带。
    “有!梅诗咏还有个正在上小学的儿子!她出事之后,孩子就被舅舅带走了,我们只见过一次。”
    穹苍问:“田兆华的儿子?”
    “从年纪上看……应该是。”谢奇梦恍惚道,“难道是他藏起来了?可是为什么呢?”
    何川舟不容他多想,拍了下手,叫道:“该忙的都忙起来了。贺先生呢?请跟我去一趟梅诗咏家。”
    所有人扭过头,开始寻找那个失踪的男人。最后数道目光齐刷刷落到人群之外,一个正在玩手机的男人身上。
    贺决云无辜地同他们对视。
    谢奇梦举手:“我——”
    “你长得太吓人,不行。”何川舟点着贺决云,“快点过来,大哥哥,帮个忙。”
    贺决云:“……”
    “大哥哥。”穹苍脚步轻快地往外走,“也带我一个。”
    第116章 交换
    贺决云是长得一脸正气,就差在脑门上刻个“我是好人”的标记。但是放他出去应对受害人家属,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他走的又不是人民公仆的路线,他只是个无情资本家。
    贺决云幽怨回头看了眼,那两个不善良的女人,只不走心地朝他挥了挥手,催促他赶紧上去。将他拐上贼船之后,居然连售后服务都不提供。也就是他脾气好,否则肯定撂担子走人。
    贺决云提起一口气,抬手叩响面前的木门。
    他尽量敲得有节奏,敲得平缓,以表示自己的礼貌到访。
    然而里面的人没能感受到他的善意,在他规律地响到第六声的时候,哒哒脚步声冲了过来,粗暴拉开防盗门。
    贺决云还没来得及开口,里面的中年男人冲着他的脸就是狂喷:“怎么又来啊我说你们!你们到底有完没完!你们还是警察吗?你们比流氓都不要脸!再这样我就去公安局投诉你们了!一整天逼逼赖赖都,有那功夫就去抓凶手,别总是来骚扰我们普通市民!真是有病吧你们!”
    贺决云被劈头盖脸地痛骂一顿,感觉脸上铺满了他的口水,心里委屈却没处说。他暗道要听穹苍叫一声“哥哥”的代价可真是太大了,心里默念着回味了一遍,将身为贺总的霸道气场压下。
    ……就当是牺牲,以后要还回来的。
    “你好。我们……”
    男人根本不理会他,自己骂完爽快了,下一个动作就是要关门。贺决云更快一步,用手掰住了门板。
    “你干什么?!”男人厉声一吼,响声在空旷的走道里震出了荡气回肠的味道。他叫道:“放手!马上!”
    穹苍跟何川舟手挽着手、肩并着肩,站在楼梯间,看着这场属于两个男人的战争。
    贺决云对她们两个完全不抱希望,强劲有力的手臂不容置疑将门板又往外拉了一寸,说道:“先生,请冷静一点。配合调查是公民的义务。”
    男人见争不过去,索性松开手,要从自己的秋衣里找手机:“你要让我们配合多少次?还义务?你这叫骚扰!我现在就投诉!”
    贺决云冷静地说:“如果您不想我们以后每天都来找您请求配合的话,那就配合我们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
    男人放下手机,狠狠指了下他:“好,这是最后一次,你自己说的!我这就去拿钥匙。如果再反悔,我找记者,找你们领导,我投诉死你们!”
    “不用找钥匙了。”贺决云说,“我们这次来,不是为了搜查梅诗咏的家,我们是来找田文冕的。”
    田文冕,就是梅诗咏的儿子,今年就读小学六年级。
    男人刚走出玄关,闻言转过了身,神色复杂地盯着他们。
    贺决云说:“我们有两句话想问他。”
    “你们想干什么?”男人戒备地道,“他还是个孩子!他妈妈已经走了,受不了你们刺激。有什么话不能问我,非得问他?”
    贺决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后面一直当背景板的两位女士,问道:“你觉得我们当中的哪一个,会刺激到他?大家都是想解决问题的,没有人真是因为闲着来故意惹事,你说对吧?”
    男人迟疑不决,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情愿。或许是觉得这样僵持下去确实没有意义,考量一番过后,还是生硬地妥协道:“都进来吧。”
    这段时间网上闹得比较凶,田文冕暂时从住校转成了走读,以减少外界舆论对他的影响,同时还能让他尽快适应新的家庭。
    男人过去敲了敲里侧小房间的门,没多久,一个半大的少年慢吞吞地从房间走出来。
    田文冕跟自己的舅舅其实并不熟,但母亲去世后,他无处可去,只能跟着过来。
    骤然遭遇至亲离世的悲剧,让田文冕短时间内成长了许多,呀看着比同龄的孩子要早熟不少,走到客厅,站在那里,睁着一双下三白的眼睛,冷冰冰地看着三人。
    贺决云请他坐到沙发上,田文冕一派老成地走过去,选了个位置,不吭声,也不反抗。
    男人跟着入座,隔在二人中间,用壮硕的身躯挡住贺决云大半的视线,仿佛他是个危险的敌人。
    在社交媒体高度发达的今天,十三岁的少年其实已经懂很多了,何况田文冕一看就很聪明。
    贺决云想了几种含蓄的开头,想循序渐进地跟他交流,刚寒暄了两句,就被田文冕无情打断。
    “你想问什么直接问吧,不要浪费我时间。”
    坐在另外一面沙发上的穹苍与何川舟俱是赞同点头。
    贺决云没好气道:“……要不你们来?”
    何川舟客气道:“你来,你来。”
    贺决云干脆放弃套路,直白地问道:“你母亲有给你留下什么特殊的东西吗?旧的,少说有十几年历史。”
    田文冕面无表情地说:“没有。”
    穹苍突然插话:“他有。”
    田文冕转动着眼珠飘向她。穹苍与他视线相交,勾起唇角笑了笑。然而田文冕并不领情,又冷淡地转了回去。
    男人不服气道:“怎么的?你们问话还自带答案了?不相信那就别问啊,这唬人玩儿呢?”
    穹苍大动作地起身,在男人目不转睛的注视下,去饮水机前接了两杯水。递一杯给贺决云,又端了一杯给何川舟。
    她重新在沙发坐下,一手放在膝盖上,慵懒地说:“你们继续,不用在意我。”
    那从容流畅的动作,将男主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不是,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穹苍无辜道:“喝杯水而已,不介意吧?”
    叫她这一打岔,男人忘了自己刚才想说什么,悻悻作罢。
    贺决云弯下腰,好让自己的视线能越过男人看见田文冕,他继续问道:“东西,你放在了哪里?”
    田文冕稚气未脱的脸,显得有些僵硬。
    穹苍再次抢答:“他在想着该怎么骗你。”
    田文冕不悦地瞪了过去。
    穹苍低笑两声:“他在恼羞成怒。”
    贺决云深感头疼,只是不知道这两个小孩到底哪个更让他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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