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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1

    梅花把要讲的一切都讲了,当然省略了“夜来爽”陪客这一节,她其实在那里也只是陪客人喝酒、唱歌,并没有卖身。
    米达听着梅花讲的,像看了场电影。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更不愿相信眼前这个看起来非常淳朴的女孩,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女孩,会有如此复杂、不堪回首的经历。但从梅花黯淡的眼神里,他又看出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长得如花似玉、国色天香的嫂子,有过被人拐卖、不堪回首的痛苦经历,如今长得貌不惊人、淳朴豪爽的妻子,竟也被拐卖过,甚至有着更惨的经历,怎么痛苦的事儿净往米家钻呢?
    相信任何一个男人听到自己的新娘有这般经历,心里都会似刀绞般疼痛难忍。这对一个男人来说简直是一种侮辱、一种挑衅啊。
    米达想找个地方去发泄心中的憋屈和怨恨。可找谁去呢?梅花一脸痛苦,满心委屈,正等着他抚慰呢,再说她也是受害者,哪个姑娘愿意把自己往虎口里送呢?有哪个女孩不希望自己是个清纯可爱的女孩,被人真心爱着,平平安安、顺顺当当地过日子呢?
    米达心里被矛盾和痛苦充斥着,看着梅花泪流满面,更是不知所措。
    看到米达六神无主的样子,梅花心想,他一定是无法原谅自己了。试想,哪个男人愿意自己的新娘有过被拐卖的经历呢?
    梅花继续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米达沉默着,心里油煎似的难受,脑海里迅速翻着一个个拟制的肮脏镜头,想象她被人拐卖,跟那个丑男人同处一屋;想象她进娱乐城,强颜欢笑,迎来送往……想象着她那经历中不堪入目的一幕幕。忽然,他觉得一阵恶心。
    但眼前的梅花,看起来是那么无辜,他又不忍伤害。她把一切都告诉了自己,为的是夫妻之间坦诚相待,如果自己这会儿再给她揭伤疤,那不是将她往死里推吗?
    到底该原谅她,还是……
    米达内心痛苦地挣扎着,同情与怨恨、直觉与理智激烈地斗争着,脸部表情复杂地变化着。
    梅花还在地上跪着,米达让她起来,她死活不肯,并哽咽着说:“如果你不能原谅我,我不会怨你,我早已有思想准备,但求你给我个机会,给米家生个小子后,我就马上离开,好吗?”
    梅花说罢,呜咽起来。
    米达天生有一副侠骨柔肠,见梅花这般样儿,心里沉了一下。心想,梅花也是受害者,一个女孩受了这般凌辱,心里已是万分痛苦,自己怎好再让她伤心绝望呢?再说,梅花这会儿把一切都告诉自己,那说明她是个好姑娘,本质是好的,对自己更是一片赤诚,那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没半点矫揉造作,足可见她对自己的真心。这社会找个真心爱自己的人不容易,何不趁机原谅了她,今后她对自己心存感激,不是更死心塌地了吗?只要以后夫妻恩爱、家庭和睦,还有什么不可以抛在脑后的呢?自己连嫂子的经历都可以理解,连嫂子的所作所为都能谅解,那为什么不能原谅梅花的所作所为呢?对别人宽容,就是对自己宽容啊!
    米达决定原谅梅花。
    他把梅花从地上扶起来,梅花疑惑地抬头望了他一眼,不敢起来,但听到米达轻声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让我们一切从头开始。不管怎么着,我会跟你好好地把日子过下去的。以前所发生的一切,都非你所愿。只要今后你死心塌地跟我过日子,好好地把家持好就行了,我们都不要再提以前的事了。”
    梅花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放声痛哭起来。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的男人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豁达宽容,还要善解人意。这是个比金子还宝贵的男人。
    看着眼前这个有着金子般心灵大海般胸怀的男人,梅花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她只想着,这个男人是值得她做牛做马侍候一辈子的。
    等米达释然,把梅花扶起时,天已经蒙蒙亮。按习俗第二天新媳妇得拜见公婆,再接待各方来客,米达只得放开梅花,披衣下床。洞房花烛夜,一夜没合眼,梅花觉得有些困,很想合会儿眼,但一看天亮,就赶紧披上外套,和米达一道走出房门。
    米多村长看到小夫妻一大早就成双入对地来拜见,心想这新媳妇还挺懂事的,对梅花的感觉又好了些。再看小夫妻有说有笑,客客气气的,心里不觉有些乐。看来米达这媳妇是有根有底,会在米家死心塌地过一辈子了,瞧梅花看老二那眼神恭恭顺顺、含情脉脉的,一看就知道这媳妇靠得住。
    米达和梅花也去看了米龙。米龙虽表面上没表现出来,只一个劲儿地对老二表现祝贺,但心里苦得很。看老二那边喜气洋洋,夫妻俩成双入对的,他就想到了逃走的米贵他妈。鞭炮阵阵,喜乐声声,都像刀子般割得他痛不欲生。
    老二米达的婚事果然让米家从悲痛中缓了些过来,米多村长不再整天儿想米贵的事。老二的媳妇梅花为人朴实,手脚勤快,待人热忱,对米多村长更是毕恭毕敬,言听计从,又把家务活全揽了,把二老服侍得妥妥帖帖的。米多村长看在眼里,乐在心里。暗自庆幸,米家虽跑了个俊的,却又进了个勤的,老天总算有些公平。
    米达虽然在洞房花烛夜原谅了梅花,可从心底里还是无法走出那个阴影。那是一种耻辱。所以他并没有跟梅花同房,成为真正的夫妻。完全走出心底的阴影,是在一个月以后了。那天米达回到家,见冷锅冷灶的,正有些不悦,一喊梅花,微弱的应声从卧室传了出来。进房一看,梅花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样子。米达有些吃惊,用手一摸她额头,烧得厉害,他赶紧背起她赶往卫生院。
    在梅花打吊针的当儿,米达听到了卫生院里两位中年妇女的对话,说是两天前驮岭有个女的爬进粪坑把一个五六岁的男孩救了出来。那男孩是玩耍时不小心掉进粪坑里的。女人把小孩救上后,没留姓名就走了,恐怕这会儿他父母还不知恩人是谁呢。
    一听说是驮岭人,米达有些感兴趣,忙问中年妇女那女人是谁。其中一个中年妇女说叫什么名字她也不知道,但她认得出那女人,中等身材,五官端正,眉间有一颗小红痣,长得挺结实耐看。那天是她发的呼救声,她亲眼看到那女人救孩子,救完孩子后她奔向驮岭的方向。她就据此推测那女人一定是驮岭人。
    米达一听那中年妇女描述的那女人模样,心想,不正是自家梅花吗?但他不敢肯定。正当他低头沉思的当儿,听到一声妇女的尖叫,是那中年妇女发出的。“就是她,就是她!”
    “怎么了?”米达莫名其妙地抬起头看那妇女。只见那妇女一脸惊喜地盯着梅花,并伸出手指着梅花。
    米达这才知道了原来爬进粪坑救小孩的就是梅花。联想到这事,米达知道梅花的高烧也一定因此而起。心中不觉对梅花生出几分敬意,又心疼不已。
    这是个好女人,有着金子般的心灵。米达这才完全走出了阴影,把梅花抱在了怀里。
    老二的婚事办了,待家里闲得慌,只会想那些伤心的事儿。米多村长决定开始实施自己的另一个心愿,那就是在全省办个打狗棒展览,把米家乃至整个驮岭村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打狗棒都拿出去展览。他要把自己用心血换来的成果都展示在全省人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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