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进驮岭是在荷花飘香时节,这会儿已是梅子成熟季节,光阴似水,回想起这十月怀胎的经历,韩香怅然若失。她原打算把孩子生下来就设法逃走,这地方穷苦伶仃、脏不拉叽的,她是一天也不想多待,再看那一帮爷们,整天虎视眈眈地瞅着自己,虽说没什么恶意,但让她总觉得浑身不自在。米龙人虽厚道,没有亏待于她,但他沉默寡言、不善言辞,与她之间难以沟通,无法交流。米家虽对自己真心诚意、呵护有加,可终非她所想的归属。她的理想,还有她的未来……在远方呢。
可当韩香看到怀中嗷嗷待哺的儿子,恻隐之心留住了她的脚步,跨出门槛又退了回来。儿子的哭声令她心碎,心一横,等儿子断奶再说吧。
夜深屋里没人的时候,韩香就一个人呆呆地坐着,望着窗外沉思。她万万没想到,她一个大学生竟会落到这般田地。
被卖到驮岭前,韩香是某省城一所重点大学的大学生,在学校里她才貌双全,被称为“才女”,父母虽是小学教师,但好歹也算出身书香门第,她也算得上是小家碧玉。考上重点大学那会儿,她被家乡人称赞得什么似的,着实荣耀了一回。她喜欢游山玩水,经常趁着假日独个儿或结伴出游赏景。那年暑假,她听说丽阳这地方山清水秀,风景秀丽,就独个儿坐车来到丽阳。
一到丽阳她便迫不及待地来到郊野游玩,想抓住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贪婪地欣赏风景。走进郊野的森林公园,那一路上秀丽的风光把她看得入迷,她几乎乐不思蜀。看鸟儿在树林里欢唱,看鱼儿在小溪里嬉耍……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背后所隐藏的危险。
其实她一下车就已被那帮人贩子跟踪,等她走进山林深处,渺无人烟,正准备在树林里歇息的时候,两个歹徒蹿了上来,一个用一根绳子一把把她套牢,另一个再用一条长绳把她绑得结结实实。那会儿四周寂静无声、渺无人烟,她喊救命根本没有用。她拼命挣扎,可绳子绑得死死的,哪里挣扎得开啊。她又向那两个歹徒求情,可他们哪里理她这一套,她话没讲完,就一巴掌扇了过来。其中一个黑脸的脸上带刀疤的还恶狠狠地威胁说,要敢不规矩就杀了她。韩香一听吓得不敢吱声。这时天黑了下来,那人说完就撕了块布把她眼睛蒙上,又把她嘴堵上,一把把她抱起,驮在肩上,快步向山外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歹徒停了下来,解开了蒙着她眼睛的布条,韩香睁开眼睛一看,是在一间小屋子里,地上潮潮的,屋里堆着柴火,不像是住人的。他们把她关在小屋里,门外上了锁,就出去吃晚饭了。韩香趁这当儿快速想着如何脱离虎口。很快她发现那小屋里有把柴刀,就移步到柴刀边上,把绑手的绳子对着刀口磨,不一会儿绳子就断了,她从小屋的小窗子里爬了出去,可没跑多远,就被吃完饭往回赶的两个歹徒撞了个正着,又被他们抓了回来。
抓回来后,他们就对她拳打脚踢,狠命地打了一顿,直打到她不能动弹,不再反抗。打完后,他们又把她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那个刀疤脸还威胁她说要敢再跑,就打断她的腿。她看看他们的样子,怕了,心想他们是说得出做得出的,就吓得缩成一团。
在小屋里关了两天后,他们又把她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她又试着逃跑了几次,可都被他们抓了回来。每次抓回来,他们就对她毒打一顿,她全身被打得血肉模糊。最后一次被抓回来后,那个刀疤脸就恶狠狠地威胁说,她要再敢逃跑,他们就把她轮奸了。韩香一听,吓得浑身哆嗦,不敢再打逃跑的主意。后来她又听到他们在门外轻声说:“这定是个未开苞的货色,要卖个好价钱,七千块,一个子儿也不能少。”她就知道他们把她给卖了,就是不知道卖到了哪里。听到那话后不久,就有个中年妇女,长得妖里妖气的,有人叫她香姨,找上门来,说:“价钱敲定了,就等着送货上门了。”并当场交了钱,两个歹徒又给了香姨一笔钱,算是介绍费。香姨,还有那两个歹徒挟持着韩香,走了不知多少山路,后来韩香知道是二十多里山路,到了一个小村子,后来韩香又知道那村子叫驮岭村,是个有名的光棍村,全村两百号人就有十几个光棍。她被卖到了米多村长家。她本想寻死,可开始连寻死的机会都没有,后来她想想这样死了又不心甘,也就忍气吞声挨着过了。直到生下了米贵。
韩香不想把这些告诉米家任何人,关于她的过去,她不想让村子里任何人知道。如果有机会,她只想有朝一日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村子,离开这个曾带给她无限伤痛的地方,去创造自己的未来。然后把那帮人贩子送到公安机关,让他们受到应有的严惩。她不想让人们知道她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对她来说,把自己封闭就是对自己最大的保护。
村里人对韩香倒也不错,平日里有什么好吃的都端点儿过来给她尝尝。望着一张张愚昧而淳朴的脸,韩香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味儿,对那食物更没有胃口。在她心里越来越搞不懂,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啊,这里的人们麻木、愚昧,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却又浑身带着传统的淳朴;他们的眼神里满是呆滞,却掩藏不住那本性的粗犷和淳朴。她怨恨他们,看不起他们。他们是那般麻木不仁,甚至会帮着人家看管买来的媳妇,助纣为虐。在她看来,这简直不像是人做得出来的,可她亲眼目睹他们这么做了。她从骨子里恨他们!
在驮岭村,虽然村民们对她都表示友好,可在她看来,他们简直无异于强盗。以前在电影电视里看到的那些生活在深山老林里人们的淳朴形象,在她脑海里已荡然无存。在这儿,儿子是她唯一的乐趣。逗着他玩她才能感受到一丝快乐,但她又痛恨这个本不该有的儿子。他的出现,更使她的人生陷入了绝境。要让熟人知道她在驮岭村的境遇,叫她以后怎么做人啊,最伤痛的也许还是父母,他们怎么能承受这样的打击啊?一想到父母,她心里更是刀割般疼痛。想到父母一定在叨念怎么还不回家,担心她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韩香提起笔,想给父母写封求救信。
爸爸、妈妈:
你们可知道女儿遭受了难以启齿的遭遇,经受着心灵的煎熬。这么多天来,我时刻盼望着你们的出现,盼望着你们的救助。可是我又不想让你们担惊受怕,更主要的是不想让你们看到我现在这副模样……
信写到一半,她停住了。驮岭村没电话,寄信要跑到二十里外的镇上,她知道这封信写了也寄不出去,搞不好给米家的人发现了,引起他们警觉和怀疑,那她以后就更跑不掉了。忽然,韩香觉得很憋屈,抱起枕头,“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米龙正在院子里,一听赶紧踹门进来,见韩香哭得很伤心的样子,竟一时不知所措。他傻愣着站在那儿,说不出一句话来。愣了会儿,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跨到外屋拿了条干净的毛巾,递到韩香面前。韩香心里窝着一团火,一看米龙踹门进来,更是气得全身发抖,“啪”地用手打掉了他手里的毛巾,吼着说:“你出去!”转头不再理米龙。米龙见韩香心里憋屈,又讨了个没趣,只好灰溜溜地退出里屋,抱着头蹲在院子里。到这会儿,韩香跟米龙还没搭上过几句话呢。米龙对自己这个如花似玉的老婆是十万分的喜爱,平日里小心翼翼的,也不敢朗声说话,生怕伤着了她,令她不高兴。韩香本来就不想多说话,他这样一来更合了她的意,俩人平日在屋里也就沉默着,死气沉沉的。
其实韩香生了儿子后,俩人就分居了,韩香睡床上,米龙睡地上,两人各居一方,互不干扰。米龙本来有些不乐意,但只要韩香高兴,就依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