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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烈女训父

    没想到何家的三间破屋居然被一场秋后之雨淋塌了一半。何湘滢本来领着她结拜的几个兄弟来自己家里过礼拜六;没想到,第一眼看见的竟是这般残垣断壁、破败不堪的景象!其实这老土屋早已岌岌可危,只是没人去修,没人去管,于是她心底在流泪。此时,本村的刘婆婆正赶来,扑头盖脸地向自己哭诉:“孩子,你可回来了!你那可恨的爸爸,前天偷了我家一头猪崽,卖掉,到现在,也没找到他的人影。这事,街坊邻居都看见他在集上卖我家的猪崽呢。”
    湘滢的泪水终于流出:“您老放心,我还!”说着从墙角处抽出一块土砖,伸进手拿出一块包好的红布,一层层掀开,里面放着三十块钱,抽了两张递在刘婆的手里。这是今年收了庄稼,卖了一半拿来的钱,为了防止爸爸去赌博,才隐秘在这个地方。
    刘婆把钱又塞在湘滢的手里,怜惜地说:“好姑娘!这钱算了。”又对着文州等人说:“多好的姑娘,长的天仙一样!只可惜生在这样一个家里。”说着,摇着头走了。
    湘滢扭身径直向村西的刘二家走去,不知从哪里来的大劲,一脚把门踹开,烟雾缭绕的屋里看到四人“腾”地站起,如老鼠见猫似的,手里的麻将牌撒落在桌上,桌面上的钱被风吹的到处都是。
    何长庆看到怒火中烧的女儿正站在门口,惨然地裂了裂嘴,结结巴巴地说:“湘滢,你回来了,我还以为是公安……”没等他说完,湘滢一个箭步走过去,猛然把桌子掀翻,几乎把对面的两人砸倒。这都是一帮平时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无赖之流子,哪里肯罢休;其中一个向湘滢走过来,嘴里骂着脏话,不晓得要干什么?何长庆愣在一边,似乎被吓傻了!
    此时,豁然走进一人,一把抓住那二流子的手,少需用力,疼的他“哇哇”直叫;另一个,抄起一根木棍要打,刘二急忙喝住:“别、别——!这是小李庄李先龙大叔的孩子——李文州。”
    两个二流子听到李先龙的名字,慢慢放下手里的东西,毕恭毕敬地上下打量着这个足有一米九的个子、壮如牛的李文州,其中一个称赞道:“果然是武术世家之后,有李家的风范!”
    何长庆低头跟着女儿走在大街上。
    突然湘滢回转头,泪流满面,把手中的三十块钱扔在何长庆的脸上:“你赌——去赌吧……家不象家,骨肉不象骨肉!!”
    何长庆依然低着头,不说一句话,这似乎是多年养成的一种姿态;因为自解放后,斗地主,他几乎每天被人打骂,戴着高高尖尖的纸筒帽,象地狱里的皂隶。
    村里的人们开始闻声而动,向这里聚集。
    “我13岁,妈就死了。那时,我独自到地里干活,你知道我一人有多害怕!无边无际的庄稼,突然一只老鼠钻出来,吓的我几乎晕倒,我的手到现在还哆嗦,就是那时留下来的后遗症!干了一天活,回到家里,你却因为偷别人的东西被吊着打,是我哭嚎着向人磕头,人家看我可怜,才把你放了。我给你做饭、洗衣,这么多年来你为我做过什么,我究竟是不是你的女儿!你做父亲的,怎么忍心让自己未成年的女儿来养活!这么多年来,不是街坊邻居、同学的帮助,恐怕我早就做了乞丐!我生病的时候,你不知在哪里喝酒、赌博或干不正当的事;我受了打击或挫折,从来没有得到你一点的安慰;别人过年合家团圆、飘来饭菜的香味,我饿着肚子,穿得破破烂烂,象鸟一样龟缩在快要倒塌的土屋里。”湘滢愈说泪水愈流,“我还是个孩子呀,你能不能考虑我的感受!哪怕就一点点!!……”
    景明听此,想到自己的身世,不禁失声痛哭起来,周围的人也禁不住簌簌掉下泪来。的确,村里的人没有不知道这个长的象天仙的姑娘从小受了多少苦难,多少打击!但她也是何家庄的骄傲,因为她是本村唯一在县一中读书的女孩,并且成绩连年第一。
    何长庆虽潦倒半生:解放后斗地主,差点要他的命,文化大革命又把他斗的死去活来,他觉得这个时代不属于他,这个社会更不属于他,所以一直以来,他对生活,对自己早失去了信心。但对女儿却充满了希望,他早已看出自己女儿遗传了他何家的聪明和才智;所以,这次他看到女儿如此伤心,便摆出一副悔过自新的样子,边掉眼泪,边坚决反悔地说:以后一定要改邪归正,决不再赌博,决不再干偷鸡摸狗的事,决不做懒人!
    他这些话早已在湘滢的耳朵里听出了茧子,湘滢气的推了他一把:“你走吧,我已经听烦了你的誓言。”
    湘滢向自己的家走去,何长庆仍低着头象悔过的犯人,继续跟在自己女儿身后。
    热心的街坊邻居一起动手,开始帮湘滢修理房屋。文州、常浩、景明从小什么活也干过,所以干起来特别起劲。武磊跑前跑后,并在院子里搭了个炉灶,烧水、做饭。无可否认,虽然八十年代初期中国老百姓家庭状况都比较贫困,但人们那朴素、乐于助人的心态是现在金钱乱飞、纸醉迷离的社会无法比拟的。
    湘滢经过武磊身边,武磊从兜里拿出五十元钱递在她手里:“姐,我看还要买些砖和木材,这钱你拿着用。”
    湘滢惊讶,问他从哪里拿来这么多钱。
    “这是母亲给我的伙食费,我没多用。”武磊的父母亲都是县里的干部,又比较腻爱他,所以每礼拜都给他不少钱,但在1985年,他一个孩子能拿出五十元钱,是出人意料的事。
    何长庆在旁边和泥,正看到武磊把崭新诱人的五张钞票递在湘滢手里,直觉得眼睛在冒火。等女儿走远,他蹭到武磊身边。
    “何叔。”武磊有礼貌地叫了他一声。
    何长庆朝他微微笑,说:“你与湘滢已经拜了兄妹,还是象她一样喊我爸爸吧;你与李文州、常浩不一样,他们与我们家有几代的仇恨,所以我才反对你湘滢姐与他们磕头结拜。”
    当初,何长庆听说自己女儿与李文州等人结拜成兄妹,气的暴跳如雷!但自己女儿是烈性脾气,做不了她的主,只好忍气吞声。
    武磊看了他一眼,故作微笑地说:“还是随着他们叫你何叔吧,这样自然。”
    “行,随你便,反正是一个称呼,叫啥都无所谓;我只是看你是他们当中最好的一个,脾气温和、谦虚谨慎!”
    “您过奖,我哪比得上大哥!”
    “他算什么,狗屁!长了个傻大个!”何长庆恨恨地说,随之话题一转,“可怜我潦倒一生,亏了湘滢。唉——!湘滢长的真象她妈,白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何长庆是善于观察的人,从武磊看自己女儿的眼神中,就挖掘出他对女儿绝不是一般地动情,便故意说出这些诱人的话。然后又叹气道:“唉!街坊邻居如此帮我,我连盒香烟都买不起,让他们没的吸!”
    武磊听毕,又掏了一下衣兜,把仅剩的五块钱拿出,递在何长庆手里。
    “不不不……这怎么行!”何长庆装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
    不一会儿,他嘴里叼着烟,手上拿着半条香烟从小卖部回来,把香烟分给大家后,又凑到武磊面前:“你来一支?”
    武磊急忙摆了一下手,示意不吸。
    他说:“听说你父亲在副县长的位子好些年了,马上要扶正。老子英雄儿好汉!我看你也是一个当官的苗子!”他正拍着马屁,湘滢已走到他面前,吓的急忙收住嘴,要走开。
    “站住!你从哪里弄钱买的香烟?”
    何长庆支支唔唔地说:“是……是武磊看大伙累,让我买的。”
    “给了你多少钱?买了多少盒?”
    “五、五块,买了一条。”
    “我看你分了半条,把剩下的香烟和钱都拿出来!”湘滢声色俱厉地吼道。
    何长庆硬着头皮从几个兜里拿出香烟和钱。
    湘滢让武磊把钱留下,把香烟分给大家。
    武磊分毕,把单独留的一盒悄悄递在何长庆手里。
    何长庆喜上眉梢,吸了一支,拍着他的肩膀直叫好。
    武磊善意地看着他:“何叔,您身体挺壮、脑子又灵光,为什么不象别人好好过日子?”
    “哼,我生来就不是这个社会的!自从解放后,把我斗了几十年,什么好事都没有我的份,越努力,越他妈的受打击。”何长庆长长地吐出一口烟,似乎很气愤,“所以,我他妈的能吃好一顿,就算一顿,能过一天好日子,就算一天!”
    “过去的时代早过去了,国家也早改了政策,再没有斗地主的现象,所以您应该振作起来。”
    “哂——!生不逢世,时不佳运!我这一辈子算完了!!”何长庆以悲落的目光看着远方的天空,显出壮志未酬的样子。
    第二天,房子已基本修好。湘滢给了何长庆一点钱,让他去买一鞭爆竹,上梁的时候放。何长庆哼着歌向村头的供销社商店走去,正碰见一群人围着一头公牛,并不时传来笑声。他好奇地凑过去,想看个究竟。村里的一个二流子走到他面前,贼溜溜地眼直盯他,并从兜里掏出一包香烟,说:“老何,你敢摸一下这牛的角,香烟就归你。”
    “真的?”何长庆瞪大了眼,同时自信地说,“这容易!”便蹑手蹑脚地走到牛面前,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怎么样,没事吧。”他脸上绽露着笑,然后又大胆地摸了一下,哈哈地笑。
    牛如火山爆发,猛然向他顶过来,笑声嘎然而止,直把他顶在草垛上,吓的所有人一哄而散。
    那头公牛发了疯,咆哮着又朝他冲过来,这下非要他的命不可!何长庆背靠在草剁上,吓的魂魄早出了窍,只傻傻地呲着两个大牙,嘴里“啊啊”地叫……
    命悬一弦!
    文州挑着一旦水正经过这里,他扔下桶,飞跑着,一跃而起,以千斤爆发之力,蹬在牛脖子上,牛前半身打了个歪,轰然倒在地上。等人们缓过神来,才看到文州正把何长庆扶起,何长庆右耳根下不知被什么拉了一道口子,血不断涌出来。
    所有围观的人啧啧称赞:“他就是李庄李先龙的儿子,从小跟他爷爷习武……”
    “虎父无犬子!……”
    李文州救了何长庆这一命,何长庆对李家的仇恨算是渐渐小了,也不象以前在女儿面前总是说他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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