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11)触摸人性的角落
公司对张威的处理结果是宽大的。他在医院的病床上写了一份辞职报告,由我代转到了人事部,然后,他就在公司里许多人不知情的情况下神秘消失了。特别要提一下的是,工资没少给,连奖金都没有扣他一分钱。这简直就是个奇迹!
他出院那天,我俩在医院附近找了个小饭店一起吃饭,我想乘机劝他换条结实的裤腰带,以后把自己的“小兄弟”看严点儿,免得再跑出来惹事生非,同时给他鼓鼓劲儿,让他尽早走出心理阴霾。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回老家吗?”我看着刚刚出院脸上伤口瘢痕还未完全消退的张威问。
“不回去!”他低着头,缓缓地吸着烟,精神颓丧,口气却坚定地说,“等我还清你们给我垫的钱。”
“得了吧。”我不屑地说,“你要真把哥儿几个当朋友,就别再惦记这事儿。不过有一个人你得记住。”
“你不用提醒我,我知道你说是她。”张威说。
“她在来市区了,我在我朋友李冉九州宴哪儿给她找了份工作,当服务员。”我说。
张威沉默不语,只是一个劲儿地低头吸烟,我说的这些好像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似的。
“你打算怎么对她?”我看着张威问。
张威无精打采的像吃了耗子药再也蹦跶不起来的老鼠,仍然没有反映。这件事给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不只是对心灵的伤害,对生理上的影响也很严重——他裤裆里的那个家伙险些被吓成摆设,影响到未来的“性”福生活!他沉默着,直到把手里大半截烟卷吸完,将烟头随手抛在地上,用脚尖蹍灭,端起桌子上的酒杯,也不让我,喝了一大口,才吁了口气说:“我也会把钱还给她。”
“就这么简单?”他的回答并不出乎我的意料,但想起亚丽为了救他不顾一切真心实意的那份儿付出,我仍还是感到有些失望,情不自禁地问。
“你想要我怎么样?!”张威忽然抬起头,蹙着眉头直视着我,语气加重,“难道你想让我娶了她?”
我无语,看着又低下头去点烟的张威,不知可否地说:“你怎么对她那是你的事。我只是觉得,亚丽对你很认真!为了你她现在什么都没了,还欠了别人很多钱。”
“我说过我会还她!加倍还她!行吗!!”张威突然情绪失控,把刚点着的烟卷猛地投在地上,眉撑目立地瞪着我,大声咆哮。
“啪!”我受到他过激的情绪刺激冲动地猛一拍桌子,瞪着他大声喝斥:“钱你可以加倍还,可她对你的那份感情你用什么还?!你既然对她没有意思,当初你为什么要上她的床?你快活了,挨揍了,弄成这副怂样儿难道都是她害的你吗?你敢说你没有带累她?!现在她连陵阳县城都不敢回,为了谁呀!”
张威脸上复现懊丧,像得了鸡瘟一样低着头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苦涩地问我:“如果你是我,你能接受她吗?”
我陡然怔住了。是呀,如果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发生在我的身上,我会接受亚丽吗?我像被张威传染了鸡瘟一样低下了头,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酒,无言以对的沉默着考问自己的良心。
我的良心告诉我,我做不到!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我的身上,我的表现甚至还不及张威。张威还能够坦然的面对亚丽,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把亚丽当成朋友或是情人。而我呢?自从我认识亚丽,亚丽在我的头脑里就没有享受过正常女人的待遇!每当我看到她或是想到她时,都会随之联想到卑贱、淫秽、鸡、性交等下流的字眼儿,浮现出女人的乳房、赤裸的身体,想到男女在暧昧的灯光下媾和的场景。不要说让我接受亚丽做我的妻子,就是作为普通朋友,在我的意识里也从来没有接受她!我考问着我的良心,陷入了迷茫困惑,我没有办法在做张威的心灵导师了,我现在最需一位导师开导。
接下来的时间几乎被沉默垄断了。我们两个只喝一瓶白酒,便都有了醉意(平时,一个人喝一瓶也没有太大问题),隔桌相对的两张脸已经像猴子屁股一样鲜艳。
“行了,别喝了,你刚好,注意身体。”我趁着头脑还清醒对张威说。
“我没事。再喝点儿吧,我好长时间不喝酒了。”张威醉意朦胧地眨着两只红色霓虹灯泡一样的眼珠看着空瓶子,不甘心的说。
“你不心疼自己也得心疼下一交警同志吧!他们够辛苦了,咱就别给他们添乱了。”我想把气氛弄得轻松些,调侃地说。
“咱们又没开车,挨他们哪儿了?”张威不解地问。
“现在我们俩这两张脸,已经影响交通了!走上街,司机师傅们还不得当成红灯停!”
“嘁!”张威醉眼乜斜地笑了笑,“那就不喝了。你算账吧,我走了。”
“一块走,上我哪儿,好好歇几天。”我劝他说。
“在医院早歇够了!”张威说着,站了起来,也不等我便先出了门。
我目送他离开,点了颗烟叼在嘴里,脑子里仍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地潜映着亚丽的影子,想着张威问我的问题,愣了一会儿神,才结了账,头重脚轻地走出饭店,沿着盲人道晕头晕脑往前走。还没有走出多远,就听到机动车道上传来“嘀嘀”的汽车喇叭尖叫,很刺耳。我没有在意,仍然低着头,琢磨着心事,踉踉跄跄向前走。
那辆车放缓下来,靠近了便道,顺着马沿儿与我同步缓慢行进,像发神经似地仍然“嘀嘀”叫个不停,好像是冲我来的。我被它叫得心乱,睥睨一眼,心里暗骂,“老子走瞎子的路,又没给你争道,一个劲儿的向我示什么威?奶奶的,一辆“大众”,也值得这么满大街叫着炫耀!”我心里骂着,正要转过头,忽见车窗玻璃徐徐而下,伸出来一颗笑靥如花的美人头,声似黄鹂冲着我清脆地叫:“嗨,哥们儿,还认识我吗?”